宴席过后,宾客们依序告辞,姚广忠一家也终于要离开钟离县了。
分别之际,众人知趣的退到一旁,给这对即将分别的准夫妻一点独处的时间,只有姚雯潇凑过去想要偷听,却被费氏拧着小耳朵揪到远处,可怜的小丫头就这样梨花带雨,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阿忠,听馨儿说你有办法赚取那一万两银子了,快跟我说说!”
“霏姐姐,这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呢,只是在来的路上听到孙婆婆偶然提及,集庆城内坐落着江南最大的交易市场,去那儿应该能打听些线索吧。”
“原来是这样,对了,阿忠,从今儿起,不要再叫我霏姐姐了。”
姚广忠一脸错愕,却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误,只听徐霏接着道:“今后,叫我霏儿就好了,我已经...不配再做你的姐姐了,而且,你不是也喜欢装大人嘛。”
“知道了,霏儿,倘若在集庆打听到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通知你的。”
虽然一时有些不大适应,然而改变了称呼,姚广忠只觉得自己的心性,登时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
“万事保重,一定要常回来看我。”
徐霏本想说:“若有甚难处,妾愿与君同行,相互扶持,同舟共济。”
然而转念一想,毕竟还未真正嫁他为妻,自己这样说,倒是显得有些轻佻了,于是只得作罢。
“倘若需要远行,那就只能两地分隔了,不过我保证,会经常写书信回来的。”
姚广忠沮丧的摇了摇头,他有预感,这次远行,必然有很长时间不能和徐霏再相见了。
“我说过我愿意等你,不管是三年还是三十年,我都会一直等你回来娶我。”
徐霏心中早已十分失落,此时依旧强颜欢笑道:“再说你若真能在三年里赚到一万两白银,我就能骄傲的跟周围的人说,我的夫君是一名绝世奇才!”
“我真有那么厉害吗?”
姚广忠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笑道。
“夸你两句还得意忘形了,快走吧,你家里人还等着呢。”
徐霏生怕再聊下去自己会舍不得他走,赶忙下了逐客令。
“嗯,霏儿,保重。”
姚广忠亦是恢复了庄正,向徐霏挥了挥手,二人就此别过。
两情相悦的人啊,即使分隔两地,也无法阻挡心灵的相互通达,因为命运会指引一切。
姚广忠一行先到了滁州打尖休息,待到第二天清晨,姚妙心让老墨和小默先带所雇人员回长洲结清佣金,自己一家五口,则让韩老驾着姚广忠来时的那辆大马车,在孙婆婆的带领下,径直往里集庆而去。
今儿集庆城东门守卫的兵士仍是魏、张二人,见韩老驾着马车前来,后面还跟着孙婆婆,登时笑逐颜开,赶忙迎了上来。
“孙掌柜,帮小少爷提亲这事儿,一路可都顺利啊?”
魏兵士首先上前一步,拱手关切道。
“都好,都好!”
孙婆婆老脸一红,其实最后若不是姚妙心出面解围,她这“集庆第一媒婆”的招牌,肯定是砸了。
此时姚妙心也带着妻儿一同下了马车,车马不能入内,这是集庆城订下的规矩,除非有厉王爷特批的手谕,否则谁都不得违反。
“小少爷今儿是要带家人进城是吗?”
张兵士瞥了一眼姚妙心,竟是突然怔住了:“咦,这位老爷好生面熟,难道是长洲妙心公。”
“哦,军爷认得在下?”
“不敢或忘!当年我爹抱病在床,就是吃了您的药,才得以痊愈!恩公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郎中救人本是天职,你不必挂怀,快让我们进城去吧。”
魏、张二人赶忙让开了道路,于是韩老在城外固守马车,孙婆婆这才带着一家五口进到城中。
一路走来,景物依旧,只是今日的集庆,比之上回更加喧嚣。
费氏搀扶着姚雯潇,小丫头长久没出过远门,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好玩,时而在戏台前驻足流连,时而又跑到货摊面前,吵嚷着母亲给她买冰糖葫芦,说不尽的顽皮。
姚广孝则乖巧的多,只是静静跟在父亲后面,看见热闹也不说话,只是觑上一眼便随即离去,他本就生性喜静,此时只想找一处僻静之所,品读圣贤书卷,倾听鸟语花香。
姚广忠跟着孙婆婆独自走在最前,越往前去就越觉得色目商人的数量成倍剧增,虽然知道交易市场就毗邻江南织造局,然而今日盛况空前,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致这般万人空巷。
“哎呀,老身竟忘了今儿是一年一度的拍卖盛会,想来是有又什么宝物出世,历年来一贯如此。”
孙婆婆望着熙攘的人群,抚掌笑道。
“拍卖盛会?太好了!我正想带孩子们开开眼界呢。”
姚妙心拉着小儿子就要往人群中挤,此时只听孙婆婆接着道:“大少爷交办的事情,老身已经系数办妥,现下已到集庆,老身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跟随大老爷同行了,请大老爷自便。”
“辛苦了,孙婆婆,若今后我还有什么朋友也要成亲,一定再请您帮忙做媒。”
姚广忠顺势丢过一粒大银,足有二十两沉重,孙婆婆谄媚一笑接过,再向众人道了声万福,便忙不迭的离开了。
“好哇,忠儿,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挥霍为父的钱财!”
姚广忠只觉后脊一凉,方才一时心直手快,竟忘了父亲此时就在身旁,被抓了现行。
“老爷!孩子花点钱怎么了?再者妾身也听说过这孙婆婆是个贪财如命之辈,忠儿若不大把使钱笼络,这一路还不知得生多少乱子。”
费氏执意护短,姚妙心也无可奈何,只得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叫他老老实实把一路上的花销账目上报清楚。
待听到城门行贿五十两,侍女撒钱一百两后,老头子气得额上青筋暴起,然而费氏把儿子紧紧护在怀中,周围人群也太多,不便发作,终是压低了声音道:“好小子!你倒会讲排场,再加五百两。”
姚广忠自然知道父亲所指为何,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天生有一万两打底,再加上五百两,简直就像毛毛雨一样不痛不痒。
见爱子欣然应下,姚妙心便不再追究下去,一家五口跟着熙攘的人群,缓缓进入到交易市场。
市场之内人头攒动,到处都有摆设的摊位和讨价还价的客人,姚妙心拉过几名客商询问,这才知道原来拍卖盛会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开始,既然时间宽裕,先带孩子们闲逛一番也好,方才经过几个摊位,着实有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的好东西。
一家人首先来到一处香料铺子,店主是名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南洋人,南洋香料久负盛名,是自唐宋年间伊始,当世航海技术首屈一指的大食商人,从中南半岛的南洋人手上收取香料,再贩运到广州,福州等地,继而流通全国,深受上层官宦人家喜爱。
檀香,乳香,龙脑香,这些颇受欢迎的香料给大食商人们带来了巨额的收益,他们只需用一点钱,或者一些小玩意以物易物,便能在大元以十倍的价格卖出。
久而久之一些通晓实情的南洋人便不干了,他们花重金从大食商人那里买来了造船技术,组建了一批属于自己的船队,才得以在竞争惨烈的海上贸易中争得一席之地。
姚妙心拣了几块檀香细细观瞧,不可置否,成色品质俱佳,便生了购买的念头。
“店家,这檀香怎么卖的?”
“十两银子一块。”
那名南洋店主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又生怕姚妙心等人听不懂,双手食指交叉,摆出了一个十的造型。
“店家,你莫要唬我,就是最上等的古里老山檀,也不值这个价钱,你的这批檀香木纹曲折,香气浓郁却略微有些刺鼻,只能算是中上品,最多不过三两,你若不诚心卖我东西,我便去别家看了!”
那南洋店主本想狮子大开口趁机赚上一笔,却没成想对方是个行家,对各种香料的品质,物价如数家珍,登时露了怯意,舌头也捋直了,原来他竟是个假的南洋人。
“潮汕人?难怪这么会做生意。”
“大爷您慧眼如炬...”
那店主见身份识破,也不再装下去了,登时如丧考妣,小声祈求道:“小人在潮州做生意赔了本,才只好下南洋进了批货物,托了关系才在这交易市场弄到一个席位,假扮成南洋商人倒卖货物,本指着能大赚一笔填补亏空,没想到遇到大爷您...再者您看我的商品也都是行货,价钱上是真没有办法,毕竟厉王爷要收三倍的赋税呢,按市价卖您,恐怕真得赔的血本无归了。”
“那不买了,告辞。”
明明在福州港只要三分之一不到的价格就能买到的东西,姚妙心才不会做这种冤大头。
一家人又来到另一处珠宝铺子,店主是个眉目深邃,满头金发的西夷人,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话,听说他是来自欧罗巴的威尼斯水城,因为拜读了《马可波罗游记》,对神秘的东方心生仰慕,所以才来到大元经商。
翡翠,琥珀,玛瑙,水晶,各种晶莹剔透的珍奇矿石,是大自然赠予的最美恩赐,工匠们将其打磨成各种形状,作为装饰品出现在世界的每个角落。
譬如元蒙贵族喜欢将红宝石镶嵌在刀柄上作为身份权力的象征,欧罗巴安茹王朝的国王喜欢用水晶装扮自己的金王冠,可见人们对珠宝的喜爱。
姚妙心又再度询问了价格,果然因为厉王爷增收赋税,这里的物价比他所知都至少贵上个三四倍。
此时费氏正端详着一串黑曜石念珠,所谓黑曜石,是火山熔岩快速冷却凝结成的一种宝石,佛教之人说它有镇宅驱邪的功效,所以多被打造成各种法器,费氏本就笃信佛教,更是在家修行的居士,因此十分喜爱这类物件。
“老爷,你过来看一下!”
姚妙心本以为妻子只是因为喜欢想要购买,但听她欣喜的语气,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彩虹眼!”
姚妙心拿起那串念珠,捻住其中的一颗反复端详,在强光的照耀下,赫见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圆形光晕从宝石中缓缓析出,宛如彩虹一般绚丽夺目。
黑曜石根据宝石中间形成的光晕形状大致可分为三个等级,首先是光晕成弧形或是半球形的月牙眼黑曜石,数量众多,在市面上最为常见,这里售卖的念珠大多都是这种原石。
再来是光晕成圆形或是椭圆形的满月眼黑曜石,比较珍贵,在阳光照耀下能完美折射出红,蓝,绿等单一色彩,价格不菲,许多达官贵族都喜欢收一颗在家中供奉,作为驱邪镇宅之宝。
最后就是由多个满月眼重叠而成的彩虹眼黑曜石,有价无市,传说数万颗中才能出现的那么一颗,能折射出数种甚至几十种色彩,因此被称作彩虹眼,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
“能在米粒之中找到珍珠,夫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狠辣啊。”
姚妙心赞了一声,再向店家询问了价格,果然是当做普通黑曜石卖了,不由得心中暗喜。
幸得宝珠,一家人喜不胜收,继而转向第三家店铺,却是一处卖古典书籍的店铺,店家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此时正不紧不慢打理着货架上的书本。
姚广忠知晓父亲与墨叔一样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古籍,之前那本岳版《孙子兵法》就是墨叔因缘际会所得。
一想起那本《孙子兵法》,姚广忠赶忙带姚广孝往兵书专栏买了一本宋版精修,毕竟是先前就答应过他的,后来因为徐霏的事情而不了了之,此时机不可失,也算是了却了一桩承诺。
书店中设立了休憩的座位,费氏带着姚雯潇即兴坐下,要了一壶凉茶静静等待,距离拍卖盛会开始,只剩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寻得这处清净之所,少不得偷闲片刻,再说听自家老爷侃侃而谈,也不失为是一种消遣。
赫见姚妙心拿了几本古籍,拿到那店主面前连翻数页,二人便开始攀谈起来,不论是诸子百家的哲学论述,还是医学药理的望闻问切,亦或是琴棋书画的温文尔雅,皆畅谈有序,对答如流。
那店主也不是凡夫,乃是朝廷大员致仕,一生饱读诗书,兴趣使然才在这里开店营生,不图钱财,只为广交贤友,他认为也只有这闹中取静之地,才能吸引真正实心用事的大才。
姚广忠才不过听了片刻,顿感受益匪浅,这才明白不论是阅历还是学识,自己都差了太多,想要超越父亲,则必须博览群书,还有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在未知的领域中不断探索。
蓦然,市场内传来一阵阵喧嚣的鸣笛声,熙攘的人群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翘首以盼的拍卖盛会终于如期开始。
姚妙心带着妻儿走向市场深处,放眼辽阔,竟是一个足以容纳千人的巨大广场,一名气宇轩昂的文官在数名可汗亲卫的簇拥下傲立于中心的看台上,宛若天神一般,睥睨下方一切。
此人正是本次盛会的首席主持拍卖师,同时也是厉王爷的头号亲信,军师沃汗,“沃汗”在蒙古语中的意思为“智慧”,作为头号智囊,厉王爷对他极度信任,许多计划也都由他亲自策划并执行。
“诸位,静一静!”
拍卖场内,人声鼎沸,沃汗敲动着手中的木锤,身旁的可汗亲卫随之附和,用手持长枪的尾部撞击地面,发出巨大的响声,示意人群肃静。
广场四周设立了弧形的高矮阶梯,短暂喧嚣过后,上百名训练有素的军士鱼贯而入,协助维持秩序,在军士们的引导下,人们依次就坐,偌大的广场于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
“欢迎诸位莅临盛会!”
沃汗浅露一丝微笑,以一种深沉却又不失礼貌的语气,对全场观众道:“今日盛会不同以往,想来诸位也听到了不少风声,有稀世珍宝出世,实乃大元社稷之福,花落谁家,犹未可知,实在是令人期待!因此厉王殿下十分重视这次盛会,特地于百忙之中抽空驾临,诸位,让我们恭迎厉王千岁!”
话音未落,大地颤动,一道高昂雄浑的嘶鸣声响彻天地,引得在座众人无不骇然,紧接着震颤之声再起,惊见两道巨大的黑影从广场南门缓步踏入,竟是两头雄伟巨象头前开道,当真是牙白胜雪,腿粗如柱。
而在巨象身后,赫见八名肌肉虬结,如铁塔一般的精壮汉子肩负着一顶华丽的王轿,步伐稳健,整齐划一。
王轿之上,一名望之三百余斤的肥硕男子端坐其中,双眼微眯,仿佛一只沉睡的病虎,看似其貌不扬,实则凶险更甚,此人,正是大元厉王,孛罗海山。
斜眼睥睨,昏黄的眸子中透出一抹令人难以言喻的深邃,代表着王者漠视生灵,眼下苍生,皆为蝼蚁!
咧嘴狂傲,猩红的利齿间显出一丝看似意味深长的狡黠,象征着枭雄志吞天下,逆其道者,必杀不留!
这个号称全大元最凶狠残暴的男人,从前只是耳闻,今日终得一见,姚广忠不由得心中一凛,这种气质,这般身形,不知为何,一个可怕的名字蓦然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安禄山!”
五百八十七年前,正是这个可怕的男人联合他的同伴史思明一起叛乱,发动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使得原本强盛的大唐国力锐减,就此一蹶不振,从那以后,大唐中央再没有能力掌控日益强大的地方藩镇,加之朝中宦官专权,终是不可避免的走向了灭亡。
史载安禄山晚年肥胖,重约三百余斤,腹垂过膝,行走时需一人搀扶才能前进,然而其战场之上冲锋陷阵,犹如猛虎,为讨好玄宗而大跳胡旋舞,轮转如飞。
再想想前些年伯颜当政时,厉王爷为了能多得朝廷派发的军械粮草,经常对伯颜谄媚逢迎,不仅送金送银送珠宝,甚至连自己的爱姬都能忍痛割爱。
还有太皇太后刚去世的时候,朝廷以不法事的名义想要削去厉王的爵位,厉王爷在惠宗的寝宫外跪了一天一夜,痛斥朝中有奸臣,又与惠宗倾诉了一天太皇太后生前的故事,引得惠宗声泪俱下,方才免去削爵之难。
仅凭事物的表面现象,就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特点,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肤浅。
既能扮猪吃虎,也会扮虎吃猪,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安禄山如是,厉王爷亦如是,实在是太过可怕。
姚广忠如是想到,突然又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中再度闪过,直惊的他汗如雨下。
“难道厉王爷今后,也会效仿安禄山行事?”
姚广忠不敢再想下去了,这种事情大可通天,绝不是他一个小毛孩子能够触碰的,再者他来拍卖会不过是为了寻求一个生财之道,政治上的事情,就随它去吧。
王轿缓缓驶上台阶,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在沃汗所在看台的正后方,还有一座高高在上的拱形高台,立着一尊镶满宝石的黄金王座。
待王轿停驻高台,头先的两名侍从一左一右分别架住厉王的两只胳膊,扶持他稳稳当当坐上王位,随即包括沃汗在内,所有的厉王下属皆单膝跪地,发出有如山海一般的呼声。
“吾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厉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众兵士珠玉在前,在场众人又岂敢倨傲,亦纷纷下跪,对厉王大行参拜之礼。
“起来吧!”
一丝慵懒的声音响起,孛罗海山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会场,并未发现什么足以让他惊艳的人物,不免大失所望,心中无名火顿起,登时不耐烦的朝着下方看台高声催促道:“沃汗,赶快开始,本王有些等不急了!”
“遵命,吾王!”
沃汗朝台下挥了挥手,立刻有几名大汉抬了一样事物放到看台上,随即转身退下。
“让诸位久等了,今天的第一件商品,是一块来自南洋的“千年沉香木”,起价五千两白银,现在开始竞拍!”
“五千两?那不跟白送一样!”
世人皆知极品沉香价比黄金,看台上这块虽说有些夸大其词,绝没有沃汗说的千年之龄,但看这木料的成色,纹理,绝对是一等一的上品,而且还是极为罕见的整块木料,要价五千实属良心,想到此点,原本熙攘的人群更是炸开了锅。
姚广忠颇感诧异,心说这拍卖会果真不同凡响,仅是第一件商品,就抵他三年任务一半的价值了,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奇珍异宝出现呢?当真是令人期待!
“六千两!”
一个声音首先响起,然而还没等沃汗落锤,就被一道更高的声音直接盖过。
“七千两!”
那当先出价的客商又岂能示弱,当即以最迅猛的速度发起了再一次的加价。
“八千两!”
“九千两!”
“一万两!”
短短数息之间,价格就翻了一番,姚广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整个人都被吓傻了,他又哪里知道作为全江南数一数二的集庆城拍卖盛会,敢在这里竞价的人物,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足以和他爹并驾齐驱的大商人,几十几百两对人家来说,不过是区区零花钱罢了。
“五千两!”
忽然又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登时引得众人一阵哄笑,人家都加价到一万了,您老还搁这儿五千呢,这反应也忒慢了些吧。
然而当众人看清那人相貌,方才哄笑的几位登时哑然,因为此人竟是柳州地界最大的木材商人安掌柜。
“老朽说的是黄金,也就是五万两白银!”
老头子猛地站起身来,神情激昂,活脱脱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想来是势在必得,身边的随从亦赶忙上前抚背,跟着帮腔道:“我们家老爷说了,今儿就是赔上一座金山,也非拿到这块木料不可!”
听闻安掌柜发妻新丧,有风水大师替他寻了一处吉壤,可保尸身百年不腐,但前提是必须要以最上等的金丝楠木做棺,最上等的水沉香木雕刻童男童女陪葬,最荒唐的是那风水大师居然说等到安掌柜也百年之后,夫妻合葬,能保子孙后代财源滚滚,多福多寿,而且二人在吉壤沉眠百年之后,更能直接超凡入圣,羽化而登仙也。
这种江湖术士的骗人鬼话,大多数人都是嗤之以鼻的,然而安掌柜却是深信不疑,仅说他先前为了寻找打造棺材的那截金丝楠木,就在柳州还有云贵等地砍伐了上百棵参天老树,又花了足足一万两白银才打造出一副令他满意的百寿棺椁。
而这次碰到更加稀有的水沉香木,老掌柜定是倾尽家财也要势在必得,也罢,跟这种不要命的老疯子竞价实在不太值得,何况更有价值的东西,还在后面呢。
一想到此点,方才竞价的几位登时弃了权,全场只剩下安掌柜一人一家独大。
“五万两白银第一次!”
见再无人附和竞价,沃汗象征性的举起木锤轻轻敲击桌面,宣判起本次拍卖的赢家。
“五万两白银第二次!”
“五万两白银第三次!”
“成交!”
“哈哈,终于让我得到啦!”
安掌柜爆出一声欢呼,像个孩子一般喜极而泣,然而这份快乐仅持续了不到半刻钟,忽见安掌柜嘴歪眼斜,犹如一座大山一般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