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拂柳村的村长当年去香城请求剿匪,而香城郡守也报上了景域府,可是不知为何,直到最后一束火熄灭,景域府的兵也没有来,这才有了官匪勾结一说。”
苏雪翻白眼说道:“所以,具体是不是官匪勾结,你也不知道,那你怎可说的如此肯定?”
这时,一旁的妇人说话了。
“这也不仅是我夫妇二人这么说,凡是这太行山脚下的村子,都是这么说的....”
洪海冲自己媳妇挤眉弄眼着,妇人马上停了下来,然后他自己再接过话题,“官匪勾结只是另一说,还有更邪乎的,据说山匪早就想洗了拂柳村,郡守大人也收到了香城的奏书,可没想到呐,这山匪把郡守大人唯一的独苗给绑进山里了....所以景域府才没有出兵。”
外面风雪呼啸,吹得门板窗户嘎吱作响。
无论是官匪勾结还是绑架,这两种都不过是推测,且其中有太多的漏洞。
若是前者,山匪没有道理洗劫拂柳村,官会给匪庇护和钱粮,匪则会给官力量和嚣张,那拂柳村则会平安无事。
这没有道理。
而后者,则更加验证前者的不可能。
绑架则是景域府的无能。
桑宜沉默了下来,脑海中思绪就如同一团缠绕复杂的线球,理不开又剪不断。
洪海慢慢起身,推搡着妇人,两人一起进到了里屋。
屋里头的蜡烛忽明忽灭,这便说明,缺个好的灯罩来保护好脆弱的火苗。
屋里只留有苏雪和桑宜。
这时,她便起身,朝外面走去。
苏雪赶紧跟上。
雪夜寒风迅速将她包裹,吞没,然后被苏雪一袖挥散,望去这雪夜,只有一片寒冷与白芒,夜色无星,却能侧面触及悲伤。
苏雪安慰道:“小姐,初冕元年,这个国家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况且,官匪勾结和绑架只是猜测而已,我们还可以慢慢查。”
是啊,这两种只是说法,只是猜测,可是,无论是官匪勾结,还是绑架,都是桑宜所不能接受的。
因为,拂柳村已经没了。
呼啸的寒风从耳畔划过,这片雪夜里,就连不远处的灯火都悄然熄灭了。
“不查了”
桑宜站起身来,“本来就是来杀人的,何必在意这些。”
....
....
洪海与妇人起了床,掂起步子,尽量轻声,不打扰到后厢房里的两位大人。
他拿起两件大破棉衣
一件给自己媳妇披上,一件自己穿上。
两人就蹑手蹑脚,如同做贼一般地朝外边的风雪里去。
外边虽风雪大作,但却有着几人在外边等候着,其中一人朝夫妇勾了勾手。
一老妇,一青年,一膀圆壮汉。
一伙人走到一小土坡边,因为天太冷,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漂泊的雪更是压实他们的肩背。
青年最先开口,猫着声问道:“海哥,弄清楚她们是谁了吗?”
洪海住的房子在地中的位置,这几人都住在中旁或中后的地,这要有外人进来,旁几户都能发现。
洪海回头看。
风雪很快迷了他的眼。
“修行门派,青灯门的!”
洪海咬着指头,有些彷徨不安,他说完这话,余下三人整齐地回过头,然后以眼神向洪海确认着。
他不语。
妇人便点点头。
然后,便出现了五个一起彷徨失措的人,神色各异,姿势各异,却又好笑。
那老妇人躬着背,驻拐杖的手不停在抖,骨瘦嶙峋,眼窝双陷,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还泛着骇人的红,脸色惨白,真不知道是如何能在雪夜下承受如何寒冷。
连那说话的语气都给气若游丝。
好似下一秒就会立刻被冻死。
“青灯门是修行界第一宗,可不好对付”
老妇就这样说道,然后,她的声音便淹没在了风雪中,可即使她不说这句话,风雪下的小土坡旁,众人都是知晓的。
青灯门三个字。
有着太多的故事,确实不好对付。
可正当大家彷徨失措时,妇人说的一句话,像极晴空霹雳,震撼而恐惧,仿佛它劈在你的心上,劈得鲜血淋漓。
“不仅如此,她身边跟着一头大妖,修为了得,还带着赵花玉佩,是个公主,更是青灯门的宗主。”
如果说洪海的话相当于一道晴空霹雳。
那妇人说的这些话话,便是三道惊世骇俗的天雷。
且,一道比一道惊悚,一道比一道恐惧。
来者是宋国公主!
更是青灯门的宗主!
重点在后段。
要知道,青灯门是第一修行宗派,而其宗主莅临,更是绝无仅有。
洪海说道:“为了当年的事来的。”
“头儿,青灯门的一贯秉性,我觉得.....”
洪海低头,话没有说完,可众人都很清楚接下来的结局。
那膀圆汉子笑了笑,伸出了手,仿佛看见了手上的血,粘稠,鲜红。
青灯门的秉性大概是从渔夫继位后开始的。
那便是,快刀斩乱麻。
干脆且利落。
膀圆汉子哎声道:“这就是报应啊”
他的这声哎息无比干脆,随后便是一呼百应般的动作,唯有青年甚是不解。
妇人突然攥紧了洪海的手。
得到的是男人温柔的回应,手心的温暖让她甚感安心。
而老妇笑着,转头看向妇人的孕肚,无奈的摇头道:“可惜.....这个孩子.....”
汉子抬头,任由风雪在脸上呼啸。
无论是汉子,还是老妇,亦或者夫妇二人,都很坦然。
亦或说轻松。
佛陀曾说过,因果循环,天道轮回,济济延绵。
也有一句话:百因必有百果。
但总有人不想要这个结局。
青年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骂道:“我不接受,我没有杀过人,我连刀都提不起,凭什么把我算在里面。
“我跟你们不同”,青年的声音扰乱了风雪,但他的话却无比坚硬,“这是你们的报应,可不是我的报应。”
青年向后退去,缓慢摇头。
而脸上显露青痕,面目逐渐狰狞。
他在众人很平静的眼眸中,消失在雪夜里。
青年离开后的半晌。
风雪呼啸了好长的时间。
汉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长舒了一口气,任由白雪压在他的肩背上,但汉子却表现出无比的轻松。
有时候,轻松也分真假。
但膀圆汉子却是那种真的轻松,他又一次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手上可是沾满了鲜血,滚烫的,粘稠的,洗个手,洗个澡就能洗去。”
他这一坐,其他人也在风雪中坐了下来,坐成一排,静静地听着汉子说,“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还是能看见手上的血,凝固了,结成痂了,敲不碎,抓不破,甩不掉。”
“烦都烦死了。”
老妇人嗤笑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在风雪中飘零,配合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红眸子,像极了恶鬼临死的消散,“那老身比你还要严重,只要一闭上眼睛,便能听到万鬼哭嚎,它们想要我的命呐,可是呀,我还是撑了下来,嘿嘿!”
两人的声音在风雪里显得无比孤寂。
却字里行间流露着轻松。
其他两人就当了听了一个故事。
洪海对两人由衷地说道:“辛苦了。”
两人也并未回应。
真的懂的人自然会懂,且无需多言。
风雪很快地压实了他们的肩背,压得有多重,此时便越轻松。
汉子眼眸的余光瞥见妇人的孕肚,突然说道:“可惜了。”
是可惜,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娃。
还未见过世界。
妇人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手间的温柔抚摸着肚内的孩子。
“不可惜,孩子无罪。”
这场时间里,放过错,也忏悔过。
荆楚大地上的佛陀也说过因果。
那个年头里,仗着手里有刀,有兵刃,便轻而易举的夺走别人的命。
这是不对的
佛陀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道士说,万物有灵,恶人自有天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