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烧好了一壶热水,待到桑宜睡醒后,便无需等待,直接洗漱。
天蒙蒙地亮了,风雪声渐息。
但苏雪却没有开门开窗。
光便是能透过薄纸进入屋里。
蜡烛只燃了一半,雪夜漫漫长,蜡烛烧一半是因为后半夜才店燃,今澡才被吹灭。
除了苏雪在忙一小会,便无其他声音。
她目光透出门窗,瞧着白茫一片,然后无奈地一声长叹。
然后,桑宜醒了。
她唤了一声,苏雪便从前屋赶了进来,一进屋来,便听桑宜叹道:“好安静啊。”
她先顿住脚步。
然后慢步走来,说道:“小姐,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
桑宜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慢慢偏头看向苏雪,嘴角一弯,然后说道:“你不懂,你才多久呀,连四书五经都没读过。”
苏雪是妖,是前不久,灼莲清追了大半个香城才逮到的,然后转身便成了桑宜的护卫,青灯的镇守。
青山的镇守有很多,几乎都是千年前的大妖,比如说阿密,比如青花,青灯老祖开创青灯门后,它们便成了镇守。
如今多了一个苏雪,记在白池的天树上。
当然,它是最弱的镇守。
桑宜掀开被褥,准备起床,“伺候着吧”
起床自然需要洗漱,外头灶上的水早已烧开,苏雪应了一声,赶紧着手伺候着。
桑宜褪去衣物,跳入浴中。
原本干燥粗糙的肌肤,入了青灯门后,在各种滋补与侍奉下,早已细滑白嫩,用老白女的话来说,这才是一个宗主该有的。
洗浴水里没有花瓣,水也是白雪煮成的,拂柳村的破败,水井也干涸或者被污染。
但也是干净。
桑宜问道:“一晚了,就没进来?”
苏雪点点头。
昨晚外头风雪甚大,稍此停留会,风雪便会吞没双脚,这若在外面坐一晚了,岂不....
“您没说,而且,我也觉得就算叫了,他们也不会进来的。”
苏雪的目光透出屋外,外面虽是阳光明媚,但却依然寒冷,景域府便把这种现象叫做:冷阳,寒冷吹过脸时,无论是多白嫩或苍老的脸都会感到如刀般的疼痛。
桑宜玩着浴水,虽说少了花瓣,会缺了很多乐子,但也不算什么,她扬起浴水便见热气升腾,然后说道:“我不说是一回事,你不叫又是一回事,不可混淆的。”
苏雪低声应道。
继续伺候着桑宜洗浴。
冷阳当空,白雪皑皑,寒风凛冽,天寒地冻。
香城山麓脚下的所有村庄,大概都是这样过冬的,无论白天或黑夜,都是非常寒冷。
这是拂柳村没有被改变的地方。
恍惚之间,便给了桑宜的错觉,拂柳村还在。
以往的村子里道路平整,每家门前都有水井,可没有这么多的小土坡和大土坡,看久了便觉得像一块块坟包,里面埋葬着许多灵魂。
经白雪覆盖掩埋,便像极了丘陵。
苏雪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大土坡处,定睛一看,有一排竖立的雪人。
“他们就在那里跪了一晚上。”
桑宜漠然的看着那一排的雪人,心里头说道,现在拂柳村彻底没人了。
桑宜之所以漠然,是因为早已知晓。
昨夜的他们在雪地里跪着,然后默默死去。
初冕元年
香城山麓下,匪灾严重,已经不止一处村庄上奏请求剿匪。
但香城官兵有限。
无法进入山脉剿匪。
只得奏往上航城。
只不过.....
那天的香城山麓脚下。
所有的村子成了一片火海。
火光燃尽的最后一刻,景域府的剿匪官匪也没有来。
而洪海夫妇并不是幸存者。
他们是彻彻底底的匪。
同老妇,壮汉,青年一样。
都是初冕元年到现在还活下来的山匪。
在桑宜的授意下,苏雪挥去四人身上的雪。
他们下跪的姿势一览无余。
苏雪问道:“可是他们为何要下跪呢?”
对于这个姿势,大概是妖不曾拥有与尝试的,但却是常见的。
在妖的千百年道行中,于凡人而言,是灾难,是恐惧,是灭顶之灾。
凡人不敌,便会祈求上苍与神明,所以,在千百年的时间长河中,便能见到各类的情绪与姿势。
而下跪,通常伴随着哭泣,
但哭泣却代表不了悲伤。
这死去的四人,便是最好的例子,虽说同为下跪,但其脸上却不见那种悲伤的情绪。
“因为他们在赎罪。”
桑宜漠然说道,总是寒冷吹过脸旁,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涌出,雪夜里的话,经过青衍推算,已经八九不离十的证明了,这四人就是当年活下来的山匪。
对于苏雪而言,赎罪很模糊,模糊到只是两个字而已。
但赎罪很难得。
有的人一生罪孽,业火焚身。
却也不曾赎罪。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x桑宜就是当年的幸运者。
桑宜问道:“还跑了一个对吧?”
苏雪点点头。
....
....
越往山麓腹地,积雪便越厚,桑宜照例还是用寒煦簪开路。
雪景很美。
但却无心欣赏。
苏雪没有跟来,因为桑宜说,想自己独立完成。
行簪前,便对老白女说过,这是自己的事情,无论多难,也必须完成。
苏雪和青灯四剑不会明白。
为什么桑宜会如此固执。
他们不明白,便会不理解,然后是不答应。
而老白女知道其中由来。
所以她理解,也答应。
一路孤寞行走,来到一处结冰的河塘,桑宜停了下来。
拔出簪子,柔顺黑亮的长发自然落下。
“都跟一路了,赶紧出来吧。”
此间无声。
但弦响冷箭。
桑宜比出手印,一股波动震起,周遭冷箭皆数化为粉末。
随后的林间窜动着黑影。
惊动草木,惊动寒鸟,惊动山麓。
这并不是突然而来的异动,而是早已有所准备,只不过被桑宜的发现而提前罢了。
林间响起粗旷豪迈的笑声,“早便得知,青灯门的新任宗主是个女娃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仅是女娃子,还是个女矮娃子。”
十五岁的女孩能有多高。
所以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听你的声音又粗又难听,便可得知你长的并不好看,一般丑得人说话也难听”
桑宜讥讽道:“你大概是个死肥猪吧!”
你拿我身高说事。
那我便拿你相貌作文章。
一来一回,互不吃亏。
只此沉默一息,林中那粗旷的声音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牙尖嘴利的丫头。”
话音落下,从林间窜出许多人。
他们拿着锄头,镰刀,斧子,还有钉钯,脚下脚步如飞,朝桑宜抡来。
这些都不是兵器,顶多算是农具。
簪子在指间灵活地转动。
簪间凝聚着灵力。
当这些人拿着农具奔到距离桑宜不足三尺之地时。
她的寒眸迸出一抹寒光。
轻挥簪子。
磅礴的灵力如同汹涌的海浪,将他们直接打翻在地。
只此一挥,尽数瓦解。
这便是寒煦簪。
这便是仙器之威。
但很快,桑宜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的倒的位置很有规律,目光投向,并聚集时,俨然可以连绘起来。
“这是....一道阵?”
念头刚起,话音刚落。
那些倒地的人的身下出现一纹光圈,光圈和光圈出现一条深沉暗绯色的线条,在已很快的速度连接起来。
林间的声音粗旷而放肆,“青灯宗主,你中计了。”
“此阵名为嗜血化魔阵,邪性无比,若你在一炷香的时辰内无法破解,便会被同化为妖魔,祝你好运。”
说完,桑宜便无法感应到此人的气息,而他话音落下后,那些线条便已连接完成,绯色色的深沉光芒,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臭得桑宜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