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英会所KTV厅里,罗大河站在那里唱歌,很潇洒的样子,在座的被他称为“美丽双翼”的女人一定感受到了。他的嗓音果然高亢,一曲《北国之春》,让桌上的酒杯也微微颤动。
戴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莹莹看看她,竟然有一点怜惜,这种情绪是很自然的朋友的表达,张莹莹明白,戴露是不需要怜惜的。
小个子机械师端着茶杯,做局外人状。
张莹莹的小姐妹更是沉浸在快乐之中。
由此可以说,每个人的内心世界,其他人其实都很难抵达。
门口,霓虹灯的旋转依然如火如荼。
远处已经灯火阑珊。
戴露站起来:“我来唱一首老歌,读中学的时候我经常唱,很多年不唱了,今天突然特别想唱,叫作《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戴露的眼光落在罗大河身上,罗大河是有感觉的,他于是带头鼓掌。张莹莹见了,脸上浮上一丝浅浅的笑。
音乐的前奏响起。
戴露找到了感觉,依然容光焕发,很自信,还朝张莹莹眨眨眼睛。
熟悉的歌词在戴露的唇边流淌:
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你说我像梦忽远又忽近
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你说我像谜总看不清
其实我永不在乎掩藏真心
……
很显然,在座的张莹莹和罗大河都对此有着特别的理解。
小个子机械师基本上是云里雾里,但对戴露的情绪有着自以为是的感觉,不过他总是在朦朦胧胧间也瞟一眼张莹莹。音乐传达着的暧昧在装饰豪华的包厢里浮浮沉沉。
张莹莹从自己的姐妹身旁站起,又悄悄地落座在小个子机械师身旁,恰好与罗大河对视,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纠缠,最终,罗大河闪避开去,他抬高了眼光。
戴露还在唱,“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是她此时此刻对罗大河的追问。
小个子机械师悄悄贴近张莹莹:“你们‘玫瑰双娇’果然形影相随,太壮观了……嘿嘿。”
张莹莹笑了:“壮观,哈,这个词用得好……你好像也和罗机长形影相随嘛。”
小个子机械师继续低声:“大河隆重邀请,哥们儿愿意奉陪。”
张莹莹意识到什么,神情上明显多了一点明朗。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当然是罗大河带的头。戴露落座,几乎陷入了沙发,把手中的麦克风往沙发上一送。张莹莹起身去点歌了。
长长的沙发上,罗大河侧身,端起了酒杯,戴露也坐直了身子,端起酒杯:“喝。”
罗大河:“等会儿要开车的,有个祝贺的意思就行吧。”
戴露却一口喝了下去。
张莹莹:“戴露,我告诉你,今天只能喝这一杯哦……听我来一曲吧。”
戴露:“美酒当歌,我心里有数。你好好唱,我们‘玫瑰双娇’就是什么都行,呵呵。”
音乐声已经再次响起。
月色皎洁,从落地玻璃窗斜映进来,客厅临窗的小平台上,有两张曲线优美的躺椅,边上一些错落有致的摆设,在月光的映照下别有一番意境。
躺椅上穿着浴衣的人也自在此优美的意境之中。
石智明:“天芳,这就好了。你妈妈也来验收过了,你该签字了吧。”
江天芳一喜:“签字,需要我来签字吗?”
石智明:“嗨,怪不得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愚蠢的女人,我讲的签字自然是一个字面意思了。真正的意思是你我的关系可以确定了吧?你不是一直说要等你母亲的态度吗?”
江天芳有点尴尬,但故作莞尔:“这是个先后次序的意思,我们的决定由我做啊,叫‘我的青春我做主’。我让妈妈来,只是说我要把我妈妈接来住的,爸爸过世早,妈妈很操劳,我要让妈妈过幸福的晚年,她住的地方她要感到落胃才行。这样精装修的别墅可以拎包入住,环境优雅,妈妈很满意,试住的日期快到了,赶紧签字吧,我刚才以为你说的就是这个呢。”
石智明:“这,我会办好的。”
江天芳看看石智明的脸色,月光的朦胧遮住了石智明的一丝丝不快,她略作迟疑:“我妈妈宠女儿宠得厉害,也把女儿当成她的私有财产,但妈妈又很明晰,女儿要孝顺她她可以接受,她有再多的艰难也不会去依赖谁,但有女儿可依赖,她也落得高兴依赖。所以我想啊,智明,这幢别墅就我去签字吧,我是户主,反正是我们的温柔富贵乡,花柳繁华地。妈妈呢,她的感觉就是住在女儿的房子里,我了解妈妈,这样做,好。”
石智明坐了起来,他先前的一丝丝不快显然不是只有一丝丝了。他很想说什么,但看着倚躺着的江天芳,他可能觉得这个水一样的躯体里怎么搁得下那些算盘,哪怕是小小的算盘,就转而一笑:“这还不好办?到时你去签就是了,你呀,还是你妈妈呀,有点多此一举,住女儿房和住女儿女婿房有什么区别吗?真好玩啊,不过我们不能要求我们的长辈,你去签。”
江天芳斜倚的躯体颤动了一下:“呵呵,住在女儿的房子,还不是天天要看到女婿的呀,上海有句俚语,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你太太又不会飞的呀。”
石智明又躺下来,仰望着窗外的月亮:“这些事统统不会在我的脑海里。父亲创下的基业,到我手里有了这么雄厚的物质基础,我一定要创个世界级品牌出来,一个为美女们服务的产业。你这个美女要英勇献身哟。”
江天芳:“已经献给时装设计师啦,何止英勇,是奋不顾身啊。不过我也得有我自己的工作岗位,国际运动大会九月后就结束了,智明,今天玫瑰航空公司来我们训练营,说是要从我们这些人中挑选空姐,好像还特别看上了我。当空姐,过去高中时想过,你说行吗?”
石智明:“哇,你刚才不是说不会飞吗,真想去飞啊?”
江天芳:“又来耍贫嘴了!你说嘛,好不好?”
石智明:“青春你做主,工作也你做主。我不是你妈妈。我看你可以去,不过我有两个请求:一是做头等舱空姐,以后我坐飞机,由你为我提供服务;二是发现空姐中最适合穿着丝质时装的美女,能穿旗袍的更好,发现一个给十万元奖金,怎么样?”
江天芳被逗乐了:“哈,要太太帮自己去发现美女,我才不干呢。其实我也弄不清,你到底要发现一个怎么样的美女。”
石智明:“是啊,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美女……”
月色暗淡,有云层卷过来。
屏幕的画面上,水墨画一般地漫溢润泽,像月光下的水,也像水面上的月光,还有云层。
前奏音乐响起,是流行歌曲《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很伤感的歌词,罗大河很熟悉,面对两个已经对他表露过心曲的女孩,内心的兴奋和选择的彷徨都在告诉他,此时此刻只能保持冷静。小个子机械师看他一眼,很诡秘也很甜蜜。
张莹莹唇边的歌词也款款流淌: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
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你如果真的在乎我
又怎会让无尽的夜陪我度过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你如果真的在乎我
又怎会让握花的手在风中颤抖
……
这样的歌声似乎是戴露和张莹莹一种共同的心声,罗大河的眼光在两者的身上徘徊:戴露的侧影,张莹莹的侧影;张莹莹的面庞,戴露的面庞;戴露眼神中的倾诉,张莹莹眼神中的倾诉……
戴露突然站起来,和张莹莹一起唱着。
“玫瑰双娇”在灯影里的晃动连着歌声的缠绵悱恻,逼人的娇媚看来很难阻挡,罗大河站了起来,走向门外。戴露发现了,她突然停了下来,刚想走,小个子机械师却跟着罗大河也跨出了门外。戴露又收住了脚步,倒在沙发上。这一切,张莹莹看着,她没有走神,仍继续唱着:莫名我就喜欢你……
她的三个小姐妹听得很投入,但也有点莫名其妙。
在走廊里,罗大河站住了:“小个子,你去把车开到门口,然后就冲进门来说,机组有事。我们走,这样下去要出事。”
小个子机械师:“嗯,麻烦越来越大喽……我的罗……”
罗大河:“啰唆什么,快去。”
张莹莹又一曲终了,停了下来,罗大河推门进来了。
戴露鼓掌,又想端起酒杯,罗大河把她摁住了,用眼睛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不是说好的只喝一杯。”
戴露:“再一杯啤酒而已,有那么讲究嘛!莹莹,祝你演唱成功,我们喝……你要先说谢谢CCTV,谢谢MTV,哈哈。”
张莹莹没有阻拦,她只是默立一旁,看着戴露和罗大河的某些微妙的变化……罗大河这回转过身,向着张莹莹,把她当成知己似的挤挤眼:“你的好姐妹你负责啊。”
被当成知己,让张莹莹有瞬间的满足感,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觉得有必要这样说:“今天是戴露请的你们俩,应该由你们好好负责任吧。我还有这儿我请的姐妹呢。”
罗大河大笑:“好,大家都不准喝,听我来一首流行的,谁说我只能唱老歌。点一首周杰伦的《简单爱》。”
这倒让戴露和张莹莹包括她的朋友都有点惊讶了。
好像减了一层灯光包装,这个夜晚,到了意兴阑珊的时候了。
小个子机械师把雷克萨斯吉普开到了台阶旁,跳下车后往台阶上奔去,奔到大门时,有一大批夜店客人出来,他凭借灵活的身体,从人们的缝隙中迅速钻进大门。
罗大河的歌声与歌的内容居然还统一了起来,看得出他是投入的。戴露、张莹莹和她的朋友都沉浸在他的歌声渲染的情绪里。小个子机械师在罗大河唱的时候进来了,他没有坐下来,面呈焦急之状。罗大河还沉浸在歌声中: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
你靠着我的肩膀
你在我胸口睡着
像这样的生活我爱你你爱我
想简简单单爱
……
罗大河唱着唱着走神了,回头发现已经进门的小个子机械师,他盯了一眼,小个子机械师会意,上前与他耳语,罗大河突然收住了歌喉:“好,有紧急任务,我的‘美丽双翼’,我得走了,你们还玩吗?”
戴露已经站起:“罗机长,美丽的双翼没有了主干,也是飞不起来的,嘿嘿,走,买单。”
小个子机械师:“我已经买了。”
张莹莹:“罗机长,你的任务也太重了……”
两位向罗大河表达过爱意的美女,现在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立刻明白里面的含义。罗大河向她们说“走”,眼光的落点却越过了戴露和张莹莹。在屏幕上的周杰伦下方,还有歌词在滚动:“想简简单单爱,想简简单单爱……”
夜已深,温馨小酒馆内还晃着幽幽灯火。胡英子趴在地上擦地板,看上去柔弱的身体因为沉重的动作让人好生怜爱。汗珠子不断掉下来,她脸上、脖子上的肌肤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大概是地板上有很重的油迹,她卖力地擦着,让人怜爱的美丽在这个深夜孤独地开放着。
她的妈妈,其实应该说她的婆婆,也在麻利地收拾着,从店堂到包厢到里间。
厨房里步出了顾师傅:“大妹子,走了,你今天第一天在这里张罗,我过来看看,都还顺溜,我就放心了。以后一般就不过来了,你多多保重。”
婆婆鞠躬:“谢谢大师傅,谢谢。”
顾师傅:“不谢,要谢你这个好闺女小英子。”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已走到洗拖把的胡英子身旁,放低了声音:“英子,我走了,有什么事一定跟我说啊。不要让二老急坏了身体。”
胡英子点点头,汗珠子又抖落了几颗。
通往里间的走廊口上,婆婆想起了什么,泪水默默流下。
这时,在航空城中央商务区街道上,一辆普桑开到了一条小弄口,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我们见到了小个子机械师,往里弄内看过来。
弄口的一侧墙上,有“温馨小酒馆”的灯箱,现在灯光已灭了。
温馨小酒馆楼上房间里,胡英子已经脱下刚才当工作服穿的运动衣,又穿上了牛仔和旗袍领的紧腰短袄,月白色的,使此刻的胡英子又传统,又时尚。细眉细眼的她朝婆婆笑一下,背上了小包。
“娘,我走了,你也睡了,明天要赶早。爹那里都安顿好的,你管自己休息好了,我走啦。”
“我没事的,精神着呢,有这个小酒馆忙忙,我还带点劲呢。快回去睡,明天有航班。”
“是啊,明天出航。”
街道弄口,小个子机械师从车上跳下,迎上出了里弄口的胡英子。
胡英子略一皱眉,跳上了车。
胡英子有一点轻微的埋怨:“我爸爸来治病,妈妈也来了,不是说好你不要再来等我了吗?真的,你以后不要来了,影响不好。”
小个子机械师已启动车子:“自从发现了你这个秘密后,我就放不下,你又不让我讲,只好充当英雄保护一下柔弱女子。我怕什么影响,老帮菜了,你不必担心,走啰。”
“就怕影响你老帮菜嘛,嘻嘻。”胡英子收住笑,从后座向他斜瞟了一眼。小个子机械师明白胡英子的意思,呵呵一笑而已:“走,早点到家,明天你们飞南方,我们飞北方……”
普桑驶入被称为玫瑰村的宿舍区。
月色深沉。
又一次出航了。秦芸乘务组的空姐们在自己的岗位上迎候客人。秦芸和胡英子在头等舱,戴露、张莹莹、林小洁和其他空姐在经济舱。暂时还没有上客,空姐们在座位旁伫立,清晨的阳光从小小舷窗横溢进来,构成了一个独特的室内风景。这些在生活中有着各种各样境遇的漂亮女人,在统一的着装下,作为统一的空中小姐形象出现了,她们的微笑又和纯净的空气连在了一起。
乘客们开始登机了,首先进入头等舱的客人中又出现了很有风度的方波浪,虽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秦芸却已经很熟悉这位经常在头等舱出现的客人了,微笑间方波浪稳稳入座,他的眼光又在打量侧着身迎接客人的秦芸。
经济舱的客人向机舱深处走去,远远地能够看见戴露、张莹莹、林小洁的身影,远远地也能看见林小洁在招呼着一个让她感到非常惊讶的熟人,而她的神态透露着巨大的幸福感。
是的,这个人就是林小洁苦苦寻找了四五年的初恋情人朱运良,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已经是国内最年轻的园艺师了。他也发现了林小洁,捋了一下前额的长发,大声喊了出来:“小洁!”
林小洁用手指在自己的唇边嘘了一下,本意是告诉朱运良,现在安静。朱运良会意的却是飞吻,所以他也抛了一个飞吻。
一旁的老爷爷盯了他一眼。
朱运良终于走到了林小洁身旁,没想到他的座位就在林小洁伫立的一旁身后的C座,他坐下了,又抬头望着一米六八的林小洁。很显然,林小洁的面庞如一轮皎洁的清月,看着前方微笑,兴奋的朱运良悄悄伸手,扯了扯林小洁的裙沿。
林小洁感觉到了,俯身低语:“坐好了,不要吵。”说完她又挺直了腰,挺起了胸,站着迎接客人们从她的身旁走过,不时地点头微笑:“欢迎大家。”
朱运良还抬着头,嘴里在复述着“不要吵”,他看着林小洁,很放松地笑了。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老是下意识地重复着“不要吵”,五年前的林小洁也总是对他说“不要吵”。
林小洁的眼眶里此时已盈满泪水,看着乘客慢慢落座。
头等舱内,胡英子正俯身寻问:“方先生,需要喝点什么?”
“一杯矿泉水。”方波浪后来解释过,他知道飞机起飞前是不可以要咖啡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秦芸这时给他端来了一杯热咖啡。
“不是不可以吗?”
秦芸一笑:“方先生的要求已经重复过好几遍了,一杯咖啡,外加一杯矿泉水,我们发现了也记住了你的需要。请。”
方波浪完全被镇住了,他也有他熟悉的发现啊,这就是眼前这位优雅的女人,他很想表达自己对她的兴趣,胡英子送上的矿泉水打断了他。而秦芸已转过身子,向头等舱操作间走去。他望着秦芸的背影,一头夹带银丝的短发稍稍有些颤动。
秦芸在广播了:“女士们,先生们,本次航班马上要起飞了,请各位系好安全带,关闭手机,我们共同的航行就要开始了。”
从方波浪的角度望过去,秦芸工作着的神情似乎更加迷人。看得出来,方波浪有一点兴奋。
秦芸的声音也在经济舱内回响。
戴露、张莹莹、林小洁等人在走道上巡看,这是起飞前的规定程序。
林小洁走到了朱运良身旁,弯腰指示朱运良系好安全带。朱运良系着安全带的时候,林小洁附在他的耳旁低声交代:“再次告诉你,我们在机舱只能带着纯净的空气,下飞机时我在出口处送你。”
朱运良想了一下,竟用手指点了一下林小洁的嘴唇:“我们园艺师最喜欢纯净的空气了。”
林小洁自然听懂了,悄然一乐,眼睛里的激动难以抑制。她转身跑向尾部。边上的几位乘客蒙了,包括那位老爷爷。
在尾部操作室,林小洁靠在一角,用餐巾纸轻轻地压着眼睛,也压压她的深呼吸,巨大的幸福感和命运的不可知使她有点茫然。大大的泪珠又涌了出来。
一些没有关系的事情往往会叠加起来。这个时候,有人匆匆跑近塔台,向值班总指挥报告了杭州突降大雪,正在清理跑道的情况,请示航班是否推迟起飞。
“推迟,调到西区停泊。”
转动着的雷达,银光闪闪。天空瓦蓝瓦蓝。庞大的波音747缓缓地停了下来。
在头等舱操作间,秦芸的眉头一紧。这个时候的熄火意味着延误,机舱内的沉闷使得一切皆有可能。她一转身,又与方波浪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这个时候,秦芸的脸上有着异常的冷静。
在经济舱操作间,经验丰富的戴露和张莹莹都感觉到了延误的信息。也许昨夜两人都有点累,现在两人都坐在伸缩椅上,互看一眼闭上了眼睛。很快,两人又睁开了眼睛,她们当然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站了起来。林小洁已经完全是一副工作的神态,径直走过朱运良的身旁,迎向从头等舱走过来的秦芸。
南线全面停航,想象中的混乱一定会发生。在地面塔台,总指挥正在发着指令:“南方大雪,三个小时内不可能清理出跑道,所有飞往南方的飞机一律等待。候机厅已经人满为患,所有已经登机的航班一律在飞机上等候。候机厅的机场服务员进入一级准备,飞机机舱的乘务员进入一级准备。后勤部门全力以赴,所有当班的统统给我压上去。”
他身旁端着水的秘书知道情势严重,不小心打翻了托盘上的水杯。
水,淌下来。
这不是想象中的混乱,混乱正在发生。在机场候机厅,很多人挤在一起。很多人在往头等舱休息室拥。很多人在咨询台前,结果所有的咨询都听不见回馈。
这种混乱也发生在波音747的客舱里,头等舱的门帘突然被掀开,拥进来十几个经济舱的乘客,林小洁在拦,却怎么也拦不住了。就这样,一群人围住了秦芸和胡英子,还包括“我们要下去,要下去”的喊声。
头等舱的方波浪一惊,放下了手上的咖啡杯。
秦芸平稳地说:“请大家一定放心,我们会做好所有的服务工作,纯粹是气象原因,我们愿意和大家一起等待,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提出来。”
有乘客大嚷:“我们的需要你们飞机上没有,为什么不马上起飞,你们怎么在管的?”
还有这样的声音在重复:“既然要延误,为什么要让我们上飞机,我们要下去。”
又有几个经济舱的乘客挤进来,有了更难听的声音:“要么快快退款,我们不坐飞机了,总可以吧,我们的需要你们解决不了……你们定不下来,叫你们的领导到飞机上来。”
秦芸在这个当口,挤出人群走到操作间一侧,从电话里要求对方:“迅速加送全套饮料,矿泉水再配送十箱,还有,需要大批杂志,最好是《浙商》和《品位》杂志,有多少送多少吧,快!”
这一边,烦躁的乘客还在烦躁中。
胡英子在劝着:“……大家静一静吧,航空管制的事情我们也左右不了,大家静下来,需要服务我们提供,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吧,不要再闹了。”
她说到最后,都有点哭音了。
有个一脸坏笑的男人凑近胡英子,低声地:“太憋气了,我想要你提供服务呢,你能行吗?”
这个一脸坏笑的男人可能没有想到,胡英子会很平静地和他笑笑,笑得很正常,也笑得很有尊严,一直让这个男人把坏笑收了回去。但是周围仍在一片喧闹声中,秦芸回到头等舱。有几个经济舱的乘客索性坐在了头等舱的空位上。胡英子走过来:“对不起,请你们回自己的座位。”
“那就飞啊,要不我们就在这儿了,不可以吗?我们买了票就想飞的,是你们让我们坐坐坐的。”
方波浪站了起来:“乘务员,让他们坐吧,不碍事。”
胡英子:“我们有规定的。”
方波浪:“现在不是有特殊情况吗?让他们坐吧。”
方波浪说着已经走出座位,在人群外发出了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也是乘客,我来说说我们乘客的话。刚才已经广播,南方是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暴风雪,我也是一早才知道了预报,本来是一般的雨雪,要在傍晚才有可能出现暴风雪,现在看来提前了,我也失去了大雪下观察地上活动的机会。这是突如其来的大自然的袭击,决不是人为原因,我们没有必要埋怨航空公司。据我的观察,航空公司为了我们的起飞,在积极联络,也正是为了争取早点起飞,才让我们在飞机上等候的。这是春雪,只要及时铲除,我们仍然可以起飞!”
这是入情入理,也很有说服力的、很明白的劝说,客舱内果然安静了下来。秦芸透过晃动的人头,看着抑扬顿挫、把握有度的方波浪。慢慢地,一层晶莹的东西在她的眼睛里闪光。
经济舱内,林小洁也被几个乘客围着,她依然平静地、语速和缓地说:“各位,我们大家还是安静一点好……你看,又送来了一大批杂志,还有饮料和点心,机上的闭路电视系统也一直打开着,你可以选择看你喜欢的节目。大家安静地度过一段时光,是不是比焦躁和喧哗更好些呢?”
戴露和张莹莹在分发杂志,也把她们的微笑留了一路。美丽有时无声胜有声。
坐在朱运良身旁的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站了起来:“安静安静,说什么安静安静!航空公司没辙了,叫我们安静,我们不要安静,我们要回家,你一个小姑娘知不知道我们的着急啊!说那么好听干什么!”
林小洁还是一样的平静,一样的语速,一样的微笑:“这位阿姨,我能理解你,我只是提个建议,很多时候我们都会碰到这些意外,我想安静总比焦虑好。阿姨,你说是吗?”
胖胖的中年妇女向前倾着身子:“我要飞你知不知道,烦死了,哪像你们这样简单,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可以啦,我们的生意要……”
朱运良有点听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挡了一下胖胖的中年妇女:“不要吵了,好吧,人家总算苦口婆心了,也就是让我们耐心点啦,你这是干扰了我们的安静时光,你懂吗?”
林小洁倒有点急了,走近了几步。胖胖的中年妇女翻了白眼:“哎,你说怪不怪,关你什么事……哦,她是你女朋友啊,嘿嘿,别妄想了,有这么不争气的男人呀,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奇怪。”
她这么说才有点奇怪呢,周围几个乘客都对她斜了斜眼。
朱运良稍有停顿,突然很认真地对着胖胖的妇女:“可以正式告诉你,这位玫瑰航空公司的乘务员林小洁同志,就是我依然深深爱着的女朋友。”
林小洁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很意外,但竟有一种幸福感袭上心头,这一会儿她再也无法保持只有纯净的空气了,整个心间只有浓浓的甜蜜了。
胖胖的中年妇女不以为然,还从鼻孔里吹出一个蔑视来。不过接下来她也完全没有想到,林小洁俯身对她轻轻地说:“他是我的男朋友,我替他向你表示抱歉,他不应该这样讲你,对不起……运良,临时调整你的座位,跟我来,你坐后面的空位去。”
朱运良调皮地一乐,既对林小洁,也对胖胖的中年妇女。
胖胖的中年妇女完全疑惑了,看着向后走去的林小洁和朱运良的背影。
过道的远处,戴露和张莹莹已经发完了杂志,回身走过来,远远地,也能感到微笑的温暖。她们和林小洁、朱运良交错的时候,张莹莹稍有诧异,林小洁附在她的耳旁低语:“我发现并且抓住我的男朋友了,他乱说话,押他到后排就座。”
林小洁说完继续推着朱运良往前走。
张莹莹也完全傻了,看看身后的戴露,一下子又笑得非常灿烂。
灿烂常常在生活中不经意地发生。延误的风波很快过去了,波音747到达了目的地。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朱运良和林小洁的拥吻在分别五年后重新开始了。当朱运良背上的包落地的时候,林小洁像忽然清醒一样地挣脱了朱运良,把朱运良的名片小心地在口袋里放好:“运良,我必须马上回去,乘务长给了我五分钟时间,反正你后天回来的,回来后给我打电话。”朱运良又一把搂住她:“没想到终于找到你了。我下午改机,我今天就要飞回去。”
林小洁笑了,有点晕。
窗外大雪飘飞,秦芸乘务组的空姐们在机场乘务员休息室里。从窗口望出去,灰蒙蒙的天幕倒有一些雪天的空透。
“这样的天,机场能清理出跑道不容易啊。”
“南方的初春有这样大的雪,少见。”
大家议论着,戴露有点打不起精神,靠在沙发上。张莹莹坐了下来,望着窗外呆想。胡英子走到戴露身旁坐下,低声地:“累啦,东都房产的大公主,我知道你又在想谁了。人家长春据说反倒阳光灿烂呢。嘻嘻。”
戴露抬眼看看,又看看腕上的小金表,忽然掏出了手机。
张莹莹也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的窗前,也掏出了手机。
胡英子在窗前呆想,其他空姐在翻阅杂志。
罗大河站在阳光灿烂的长春机场机组休息室窗前,手机信息声响了。他翻盖查看。
手机屏幕文字:“落地长春了吧,要的就是简单爱,小心我的报复。戴露。”
换一屏,又一行文字:“雪中杭州,遥望长春。张莹莹。”
罗大河重重叹一声,他关上手机,伸开双臂做着扩胸动作,又低头打开手机,他想了一会儿,又关上手机。他转过身来,见到小个子机械师,盯他一眼。小个子机械师像明白罗大河的心情似的,嘻嘻一笑。
罗大河想了一想:“今天回去,找个地方喝酒,就我们俩。小个子,找个清静的地方。”
“好,我发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我们去喝一杯,全家常菜,怎么样?”
“家常菜好,我喜欢。”
在机场乘务员休息室,林小洁推门进来,她回来了,笑得纯纯的,脸上的兴奋还是显而易见。张莹莹迎上:“小洁,祝福你。”秦芸上来搂了一下林小洁:“多好啊,他就是你说过的心里的人吧?你的那一位‘猪哥哥’?”
林小洁点点头。戴露和胡英子也都向林小洁投过去艳羡的目光。
张莹莹:“怎么会那么巧啊。”
戴露放好了手机,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与这几个熟识的小姐妹圈坐在沙发里,好像暂时放开了她的烦恼。林小洁想着想着又笑了,笑得很甜蜜。戴露问她:“多甜啊,我们单纯的小洁妹妹,情人的邂逅,天下第一等美事,归心似箭吧。唉,你们几年不见了?”
林小洁回答:“高中毕业后他就去了英国读本科,四年,学的是环境艺术,现在做园艺师,他说去年就回来了,算起来快五年了。”
戴露又问:“那你们不会用电脑联系啊。”
林小洁再答:“那时候我们两家都在温州,是邻居,他走的时候我还没有邮箱,忙着考大学,妈妈不让我玩电脑。后来我们又搬了家,再后来爸爸妈妈换了工作,我们离开了温州,失去了联系。没想到……今天终于等到了。”
秦芸听着林小洁的述说,也听出了林小洁内心的喜悦。她也真诚地替林小洁高兴,拉住林小洁的手,拍了拍。林小洁知道这是大姐的祝福,点着头笑。
“我看保管是爸爸妈妈看出你们的秘密了吧?”戴露打趣。
张莹莹却认真地说:“真好,小洁,你们经受的考验像一个现代童话,但真是值得。你看你刚刚正式走上第一线,一个你等了多年的男人就送到了面前,真好,不用费心去寻找,只要耐心去等待,真好。”
戴露走神了:“你看莹莹都为你激动了,说了那么多‘真好’。”
她和张莹莹其实都有点感慨,为了同一个男人。
胡英子细声细气但颇觉奇怪:“那你们在高中的时候就谈恋爱了?胆子好大。”
戴露不以为然:“哦,高中时候谈恋爱就不纯洁啦?”
胡英子忙着解释:“我不是这意思,戴露姐好性急,我是钦佩小洁的敢爱呢。”
林小洁坦然:“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啦,他要去英国,我说我等他回来,他说要我等他,就这样。真怪不好意思的。”
“还是莹莹说得好,就是一个现代童话。”秦芸说。
这个话题在这样的一群美女中展开,总体上给了大家更多的温馨,尽管感受不一。
窗外的雪空,有了更多的透亮。
这个现代童话的男女主人公回来了。一辆黄色小皇冠急速驶来,在公园门侧的停车场停下。林小洁跳下车就向公园门口冲去,从公园粗粗的木头门柱旁蹿出朱运良,向林小洁奔来。他们不顾一切地拥抱了,他们不顾一切地相吻了,有“运良运良”的呼喊,也有“小洁小洁”的召唤,有路人在闪避,也有人欣赏地看着他们。
朱运良拉着林小洁往公园深处跑去,空中飘荡着朱运良的声音:“这就是我回国后参与设计的第一个园艺作品,这里埋藏着我对你的寻找,你看,那坦坡如流畅的海,弯桥如突起的浪,是我们小时候一起做过的梦,你再看,那边沿地带有遮住水泥结构城区的隔离带,看过去如奔腾的蓝天白云,像不像我们描述过的大海,你看你看,公园的茶室和长廊没有任何中式楼台的痕迹,远看过去有着帆船点点的意思。这就有地中海的风味了,小洁你想起来没有,我们那时候看地球仪的时候……”
空中也飘荡着林小洁的声音:“这么漂亮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啊,不过即使我来过,也不会想到这个地中海公园是你想着我而设计的呀。”
朱运良在草坡上一倒,拉着林小洁滚了下来,他们再一次拥抱了,紧紧地拥抱着。
朱运良的房间里,林小洁几乎像挣脱一般,跑到了床的一角。
朱运良慢慢地也坐起来,喘气声很重。
林小洁:“啊,运良,你这是暴风骤雨呵!都去了四年英国了,怎么一点儿也不绅士呵。”
“再绅士也架不住这四五年的等待啊。”朱运良突然跳下床,从桌上的小盒子里拿过一个U盘,交给林小洁:“你去看看,我在电脑上写过那么多的邮件,可我不知道发往哪里,我等啊等,等到了今天啊。”
“嘻,还解释干吗?你还那么傻的,真好。”
“不,我不会再傻了,我要盯住你,不能让你再跑了。”
“我从来没有跑过啊,运良,以后我也不会再跑的。那时候爸爸不喜欢你,是爸爸的事,可我等你。我把等你的事和我们的乘务长芸姐说过,她还说我在等我的‘猪哥哥’呢!现在,我也知道了并且证实了你这些年也在等我。运良,我们多幸运呵,我们要记往这一天。”
“小洁,答应我,今晚不走了。”
“不,我要回宿舍的,运良,我爱上你,我也会把自己交给你,今天我都幸福得晕了,我有点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行不行,太快了,我……”
朱运良又上前把林小洁抱在了怀里,他弯下头埋向林小洁的发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不快啊,那么多年啊……小洁,你不要动不用动的,让我来,一切都听我的……”
林小洁纤细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有两个男人也回来了,在温馨小酒馆的包间。
罗大河已经喝得有点过量了,男人的此种彷徨其实是自得和欲望的不可调和,小个子机械师心里很清楚,不过看着好朋友受煎熬也真是不忍心。
“再喝一杯,这里的家常菜可口,放开喝吧,反正明天轮空。”
罗大河摇头:“不想喝了,再喝也是酒。”
“难道还能喝成美女?如果连喝酒也喝成了美女,你还能活不?两个大美女已经够让你烦了,喝酒管喝酒。”
“你才烦呢,叫你来是来烦我的呀。”
“好,听清楚了,我不烦你,是有人在烦你,一个大胆美丽、热情似火,一个冰肌玉骨、深藏火山。可都是火,都是‘玫瑰皇后’,美艳异常,独独瞄准了我们的罗大机长,嘿嘿,罗大机长英俊挺拔,堂堂七尺男儿成了招蜂引蝶的主儿,要我出主意,我看呵,两个都要,呵呵,大河,这还真成了你的美丽的双翼。都说爱情是自私的产物,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个,我看是骗人的把戏,谁说大老爷们不能同时爱两个女人。嘿嘿!”
罗大河打断:“这是馊主意,罚你一杯,喝。”
“那不成,你也得喝,可是为你的事儿在绞尽脑汁。”
罗大河又举杯:“喝,我喝。”
门帘轻轻掀起,露出胡英子的婆婆关切的脸。不一会儿,门帘就放下了。
小个子机械师其实是不想罗大河再喝了:“哦,不不,你不喝了吧……呵,喝得好,要不我再献上一计,两个都不要。”
罗大河一愣,反而提了精神:“怎么讲?”
小个子机械师异常清醒:“你看,这‘玫瑰双娇’确实都是好姑娘,戴露性格直爽很阳光,张莹莹优雅体贴很周全,比较严重的问题还有两位都美得出众,我看你一个都舍不得放下,解决的办法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都放下……嘿嘿,咱们俩私下说,在心里默默地爱着她。”
“我说过什么了,臭主意臭主意。”
“那就自寻烦恼嘛。我该回去照顾孩子了。”
罗大河醉眼蒙眬:“不,再罚一杯,不不,罚两杯,要我两个都放下,不成,罚两杯。”
“行啊,一样的道理,为你的事儿绞尽脑汁,我喝两杯,你也喝两杯。”
罗大河的眼睛已经迷茫:“好,喝,喝两杯。”
门帘又被轻轻掀起,胡英子婆婆的身边站着满脸担忧的胡英子,两个醉醺醺的男人都没有发现。不一会儿,门帘又放下了。
小个子机械师有点怕了:“别,别别,还真喝呀,大河,你是机长中的头号,不是喝酒的头号,可别逞能了。”
罗大河又接连两杯,仍然要求:“两条计谋全部打入冷宫,再说第三条来。”
小个子机械师想了想,看来他还保持着清醒:“那只能再说一条也跟美女有关的意见了。”
“讨论的就是跟美女的事呵,尽管说来。”
“我看另起炉灶,胡英子最合适你。”
罗大河一愣:“胡英子,怎么讲?”
小个子机械师依然清醒地:“这位漂亮姑娘,平时不太响,你没注意罢了,但是她细眉、凤眼、长脖子、溜肩,也就是我们平时讲的美人肩,代表了中国的传统美。三围也没问题啦,我看那叫作真性感,很漂亮啊。更重要的是她贤惠善良,我的观察不会有错,你这样风流倜傥,找一个安静小心的女子比较好……”
罗大河完全听不进去:“好你个小个子,讲不出法子索性来一个搪塞,我揍你,天下好女人多的是,来了两个我已难招架,你还想苦死我呀。”
“好好,算我白说算我白说。”
这时,罗大河的手机铃声响了信息声,接连几下。小个子机械师催着他快看:“又要重复美人逼宫、英雄气短了。”罗大河推他一把:“去你的!我还会气短。”
罗大河打开了手机,见这样的信息:“明天下午涵碧宫见,是我父亲的会所,很清静,一定来。戴露。”
罗大河回复:“欣然前往。”
换一屏,又见:“明天下午航空展览馆见,不见不散。张莹莹。”
罗大河回复,还是:“欣然前往。”
这个内容小个子机械师看不见,但他注意到罗大河已经醉态浓重,他想劝说几句,罗大河自己站了起来,恰好墙上的小窗被风吹开,罗大河刚一动步,突然跌翻在地,门帘掀开了,胡英子和她的婆婆冲了进来。小个子机械师已经在扶罗大河:“你们来得正好,帮我扶他起来,我送他回去。”
胡英子盯他一眼:“灌他什么酒呵,喝成这个样子……还来这里喝!”
他们扶起哼哼叽叽的罗大河,移向门外。
小个子机械师边走边说着:“大河这两天有心事,陪他来解解闷,这不,有心事才这样呢……”
他们把罗大河扶到了门口,胡英子转身说:“妈,你收拾了,我们公司的,我送送他们。”
小个子机械师对胡英子的称呼大为惊讶,但罗大河的烂醉使他无法追究什么,他只是疑惑地看了一眼胡英子。
他们扶着罗大河进入房间,让他躺下,把他的外衣卸了下来,刚刚盖上毛毯,醉成烂泥的罗大河突然抻直了脖子,然后就吐了一地。胡英子赶紧抱起罗大河,揉着他的胸口,罗大河睁眼看看她,笑了笑,又笑了笑。小个子机械师赶紧拿着拖把扫帚脸盆收拾。
罗大河喃喃地:“你是戴……露,是……戴……露;呵呵,你是张莹莹,张……莹莹。我不行,要睡了。哦,你是胡英子,这小个子说你贤惠善良,还,还有中国,中国的美……”
胡英子埋怨:“你看看,醉成啥样了,吐了这一地,还要好好收拾呢!我来弄吧,你们以后不能这样喝了。”
小个子机械师忙着点头:“是是,这,胡英子,你就住在宿舍区,他躺下了,你就回自己楼吧。我先走一步了,我那傻孩子在等我呢。”
“好吧,你先回吧,我那小酒馆以后还是不要去好,记住了。”
“好,记住了,你看他睡了,收拾好了就走吧。”
“嗯。”
小个子机械师出了门后,又关上了门。胡英子俯身去擦地板,罗大河突然又支起身子,止不住自己,只好又狂吐一通。
胡英子连忙上前,递过热毛巾,又在他的背上揉搓。罗大河抬起头来,再次想看清什么,但是胡英子、顶上的灯、窗前的布帘,统统成了虚虚糊糊的一片。
航空城又迎来了早晨,抖抖晃晃的新叶间,阳光斑驳。
天边的旭日火球一般。
秦芸刚进办公室,姬水娟就推门进来:“有人说,胡英子昨晚在罗大河的房间过夜了?”
秦芸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