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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蓝天上,波音747穿行而来。担忧,如缠绕在这个庞然大物四周那薄薄的云雾。与这个特殊着落有关的所有人物都在经历着这种特殊,而且这个特殊也和飞翔有关。在一瞬间,秦芸这样想过。后来的日子里,她还把这种关联和人生连在了一起。

现在,在地面塔台总控室,总指挥望着大玻璃窗外的蓝天。远远地,有飞机在盘旋。总控室内不时有人在报告:“……1000米,正常……800米,正常……”人们紧紧地盯住雷达的显示屏。

驾驶舱内,紧张依然。罗大河的背,已经湿透了一大片。他目光炯炯,进行此刻必需的操作。

秦芸正在进行机上广播,语气坦然亲切:“女士们,先生们,我们马上就要到达三亚机场了。请大家在原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带,不要打开手机。谢谢。”接着用流利的英语重复广播。

在客舱内,从头等舱到经济舱的门帘已经拉开,乘客们井然有序,也许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安静的世界。

窗外的白云,一片片在飞。

在地面塔台总控室,从大玻璃窗望出去能看见空中的飞机在盘旋而下。有不断报告的声音:“……300米……280米……”总指挥脸上没有丝毫的放松。

在驾驶舱内,罗大河全神贯注。他身后的机组成员也有人在报告:“250米……240米……230米……”操纵杆上紧紧握住的手,透露出他的胸有成竹。他的眼睛里也透出一层层的东西,似乎是纯净的空气,不含半点杂质。

是的,罗大河这时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安全落地。

在头等舱内,秦芸坐在那里,眼睛紧盯着驾驶舱的门。胡英子坐在一旁,眼睛里还有一点点恐慌。方波浪非常平静,他从斜对角看过去,恰好看到秦芸不时侧身去张望驾驶舱的门。秦芸的脸上看起来很平静,不过还是有少许难以掩盖的焦虑。但方波浪完全陷在对优雅的秦芸的打量之中,眼下,秦芸脸上的这一点点异常,使得她的优雅带了点深刻,令方波浪更为欣赏了。

秦芸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在经济舱内,也有两双女人的手握成了拳头。这是张莹莹与戴露,她们也坐在那里,互相看了一眼,也有一些紧张。坐在座位上的李云川捧着电脑,他的脸上流露出来的是着急。显然,他的着急,不是知晓飞机有故障的缘故。他感觉到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他希望飞机尽快落地。

在驾驶舱内,罗大河的背,像被大雨浇过一样。有报告的声音:“180米……170米……160米……”罗大河突然拉过操纵杆:“注意拉起,盘旋!”小个子机械师不免大吃一惊。

在地面塔台总控室,总指挥也一震:“……调救护车!”他身旁报告的声音继续:“150米……140米,又是150米,下行……130米,又拉升至170米……”

塔台总控室的大玻璃窗外面,有车辆穿梭。

此刻,在空中的机舱内,秦芸能感觉到飞机重又盘旋,也有惊疑。胡英子也有点担忧了。戴露稍有慌神。张莹莹抿住嘴唇,像在警觉地思考着什么。空姐们的这种情绪仅仅出现在瞬间,很快就微笑地面对着所有的乘客。秦芸望望长长的舱内,平静如常。又去看机上电话,电话里她的情绪非常平静。

在驾驶舱内,罗大河露出沉着的表情:“减速……对,500……注意风向……平滑15度……已纠正偏离……塔台,塔台……MG8082请求进港,请求进港!”罗大河一边这么吐着短促的语言,一边进行着操作,他身旁的机组成员们也高度集中注意力。看上去,波音747的落地过程井然有序。

罗大河的背上依旧大雨浇淋一般。

在地面塔台总控室,仪表显示屏上的指示线,总指挥看看操控台前的工程师,工程师有力地点点头。总指挥会意,显然松下劲来:“应该没有问题了……好,做好准备,迎接MG8082着落……罗大河,落地!”总指挥的这段话,一句是说给自己听的,一句是命令指挥部成员的,一句是向罗大河喊的。大玻璃窗外,波音747更近了。

巨大的轮子放下。波音747飞机俯冲下来。

罗大河驾驶飞机,双目射向前方。从驾驶舱的玻璃窗望出去,机场的跑道飞速地往后退去……越来越近……地面越来越近……变得越来越宽的跑道几乎是扑面而来。

黑色的轮胎擦上地面。

在轮胎擦上地面的同一时刻,舱内的戴露几乎想从座位上跃起,安全带拉着她,戴露张圆了嘴,从脖子上扯下了祥云围巾,在手中折叠起来。一旁的张莹莹也面露崇拜之色。前侧的秦芸看到了戴露的动作,也轻松地笑了起来。

胡英子已取下电话:“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安全落地,现在正在滑行的过程中,请大家在原座位坐好。不要解开安全带,也不要打开手机。”接下去是流利的英语广播。

秦芸取过电话,显然是临时加上去的内容:“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现在到达的目的地是美丽的海岛城市三亚。这是一个需要热情的观光城市,这也是一个需要安宁的海边城市,欢迎大家带着热情和安宁的心境来到我们的三亚,我们也热情地祝福大家……平安到达。”

秦芸的声音有点轻微的抖动,方波浪听出来了,他没有问。他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感到了这个乘务长不一般,于是又专注地看了看斜对角坐着的秦芸。戴露和张莹莹还坐在那里,她们知道乘务长一般都不做这样的广播,但她们明白秦芸此刻的心情,也知道罗大河一定成功地处理好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她们对视一笑。

戴露手中的祥云围巾已经扎成了一朵大花。

驾驶舱内的罗大河稳稳地停住了飞机。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一旁的小个子机械师站起来,在罗大河的肩上重重一拍。闭着眼睛的罗大河睁开眼来,又重重地叹了一声。

停机坪上,波音747稳稳地停在那里。

舷梯车已经靠上了飞机。

秦芸和胡英子微笑着站在那里,为头等舱的乘客送行。方波浪走过秦芸身旁的时候,稍作停留,微笑作谢。秦芸也报以微笑,目光在方波浪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会儿。方波浪这会儿已步上舷梯车平台,夕阳洒满了他的一身。

戴露和张莹莹微笑地站在那里,为经济舱的乘客送行。

这里的乘客就显得有点拥挤了,戴露一边说着“大家走好,拿好行李”,一边和张莹莹一起,照顾着乘客走出舱门。李云川急走几步,前面的乘客被撞到,怪怨地瞥瞥李云川,李云川连声道歉,又疾步向前,走到戴露跟前时被戴露揶揄一句“又冒冒失失了吧”,李云川赖皮地眨眨眼,径自走到张莹莹面前,却停了下来,这一会儿他认真地看看张莹莹,又认真地看看张莹莹的胸牌。张莹莹用手势示意他快点走向舱门。李云川冲着她笑:“……哇,对了对了,飞翔206,飞翔206……”戴露不知道李云川的意思,再看看这边,只见张莹莹带着极为公事公办的笑容告诉李云川:“这位先生,请您不要影响大家下飞机,一路走好。”李云川只得移动步子,回头甩了一句:“哈哈,我嫂子的地盘儿,我会来的。小妮子嘴硬,我会来教教你。飞翔206,飞翔206……”李云川已走远几步,还回回头。

张莹莹知道了眼前这个阳光男孩已经认定自己在QQ上使用了“飞翔206”的名字,那么李云川这个名字就应该和“云上河流”对上位了,不错,这是一个阳光、风趣的男孩。现在,不容她多想了,她的注意力落到了驾驶舱里。

乘着空隙,戴露也在望着驾驶舱还没有打开的舱门。

在驾驶舱内,机组成员们都已经站起,在整理着服装、帽子什么的,罗大河最后从机长的位置上站起,也正了正帽檐。从几个男人的目光中可以感觉到机长在这个团队中的威严。

罗大河:“弟兄们辛苦了。”

大家齐声:“机长正确。”

罗大河笑笑:“嘿嘿,小试锋芒……电脑程序要调整,今天恐怕飞不回去了,大家在三亚好好乐乐。”

小个子机械师大声:“机长正确!”

她们又去看舱门。正在此时,舱门打开了,胡英子候在门外,从驾驶舱望出去,秦芸乘务组的所有成员列队站在门外过道,像是在隆重迎接罗大河机组凯旋。

罗大河率先走出驾驶舱,英俊依然。

秦芸乘务组的空姐们鼓掌。

戴露出列,将手中用祥云围巾扎成的花朵插入罗大河左胸的口袋,还拥抱着贴了贴罗大河的脸。

小个子机械师又诡笑了。

罗大河扬起左手,手腕上是戴露送上的珠子。

机组的男人们英雄般地步出机舱。

张莹莹全都看见了,她笑着,目光与罗大河在空中相遇,她又有点儿恍惚,看上去倒有一些妩媚劲儿了。罗大河看着她,也有欣赏的笑。有人抓住这个机会,闪了一下镁光灯,为罗大河机组和秦芸乘务组照了个兴奋的合影。

秦芸上前,与罗大河紧紧握手:“我们应该有一场庆祝。”

机场大巴行进在林荫大道上,空姐们笑脸灿烂,有着兴奋的依托。

秦芸也笑着,是一种心安的样子。罗大河倒很沉着,戴露坐在他的身旁,没心没肺地大笑。张莹莹浅浅地笑着。他们都在听着小个子机械师说话。

小个子机械师很有一点表演的才能,像说书一般:“现在话说电脑程序开始紊乱,所有的指示云里雾里,与塔台联络,飞行跟踪一切正常,罗大河罗机长的判断那是天才的杰作……电脑失常,机械正常,立马转为人工降落,那罗机长哪,潇洒,真潇洒……当个里当,当个里当,当……”

空姐们脆生生的笑,几乎充满了整个大巴。

胡英子坐在一角,也笑着,但还是看得出一丝丝愁容。

秦芸注意到了,移了几排座位,靠近胡英子:“英子,不返航了,无妨。明后天可以赶回的。如果有急事,我给姬政委打电话?”

胡英子连连摇头:“不急不急。”

秦芸还是在胡英子的脸上读到了一些忧虑。

小个子机械师的声音又放大了:“……万万想不到的是,空中不知从哪个角落……”

戴露打断道:“哈哈,天空中也有角落吗?哈哈哈!”

小个子机械师很严肃的样子:“不许说笑,果然有一股歪风斜刺里翻滚而来,飞机开始颤动……这一回,289条生命全在罗大河的手里……”

戴露又打趣:“是啊是啊,大河说过,我的小命就攥在他的手里。”

大巴内一阵潮水般的笑声。

秦芸:“戴露,别闹了。”

张莹莹若有所思。

小个子机械师:“是嘛,小戴露就知道捣乱。我们的罗大机长这个时候沉着镇静,在操纵杆上频频发力,气流也好,大风也好,正好助我下青云,哈哈……300,200,100,90,80,70,60……”

罗大河有声音了:“小个子,犯贫。”

小个子机械师缩回了舌头。

戴露又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姬水娟在玫瑰航空乘务大队办公室听到了这件事的报告:“由于电脑需要重新设置,飞机重新调排,秦芸乘务组今天留驻三亚。”她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平静地点点头。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推开门走出。向她报告的秘书不明原委,只得歪一下头。

她来到秦芸家,步进房门,李云亭在那里迎候。

姬水娟坐下来:“就吃这个?”李云亭点点头。桌子上放着盒饭,边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雪梨。

姬水娟又露出一点心疼的神色,打开盒饭看看,又合上,叹一声:“明天是双休日了,应该休息吧。”李云亭再点点头。

姬水娟看见了茶几上的方形礼盒,包装还是没有打开。她气不打一处来,上前麻利地打开礼盒,取出江诗丹顿手表,一把拽过李云亭的手来,将表戴在了他的腕上。李云亭一笑,用右手抓住了左手腕上的手表,随即又垂下了手臂。

姬水娟又坐下:“唉,是我作的孽啊。当初我把她从花样游泳队带走的时候,看着你对她依依不舍的样子,就觉得你喜欢她。秦芸也很尊敬你,我向她提出你们处对象的建议,她没有反对。你是她的教练啊,你看你还像她的教练吗?”

李云亭这一回倒马上回答了:“不不,这几年是她总是在做我的教练了。”

姬水娟笑出声来:“当初你是教练,她是花样游泳运动员,如今她是教你做一个好丈夫。你接受不就得了?说到底,她不就是想做你的好妻子嘛。”

李云亭淡淡一笑,又去摸腕上的手表:“这个表,看上去还真是很大方。”

姬水娟:“秦芸的眼光肯定不错的,她是什么品位,你还会不知道……云亭,我有个主意,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明天一早有飞三亚的航班,你悄无声息地飞过去,去看看她,就这个礼物的事情,给她一个道歉,我通知三亚办事处,给你们安排个家属房,好好去说说,女人家心软,你这一去,事情全了了。嗯,听见了吗?”

李云亭:“……我,我想想。”

姬水娟:“想什么啊,我这个主意,保管有用,你做个准备。本来她今天要返航的,你再带上点她爱吃的,你知道吧,她爱吃那个柿饼,机场有卖的,明天登机前,买上一袋。嘿嘿,管用。”

李云亭:“咳,她早不吃了,我老家就产这个柿子饼儿,她不爱吃了,说是囤胃,不好受。”

姬水娟:“嗨,你还管那么多,收拾收拾,明儿走。”

李云亭:“……我,我还是不去吧?”

姬水娟:“死脑筋,我是替你出主意呢!你要让她感到你的主动,你在努力。这么好的老婆,你上哪儿找啊!”

李云亭:“……我不找到了嘛,干哈嘛,已经是我老婆了嘛,还要那么花心思,干哈嘛……好吧,我去一下,周日晚再赶回来。三亚那里有个民营的花样游泳队,叫了我好几次了,我去看看,兴许有好苗子。”

姬水娟站起来:“我让你去,和工作没关系哦,你就是负荆请罪去的,回来后,你们要是还不在一个屋里睡,我就把你赶跑了,不让你做我们空姐的家属了!”

李云亭抬起头,右手又去摸自己左手腕上的手表:“干哈嘛。”

和李云亭腕上一模一样的江诗丹顿手表现在放在戴露的手掌上。

在三亚航空大厦的前厅花园,戴露已穿上了休闲服,松松垮垮的着装让漂亮女人越发有女人味。不过性格豪爽的戴露一说话,便一点松垮的劲儿都没有了:“你看,气派吧,江诗丹顿。”

站在他身旁的是同样穿着便装的罗大河,俊朗以外又加上了一点随意:“哇,好表。给我戴吧……我就说嘛,估计是给那个人的。”

戴露:“你胡说什么!上次飞国际线,是二大队的机组,你不在。我和芸姐在悉尼的免税店里看见的,我俩立马喜欢上了。我看呀,芸姐试图修复夫妻感情了,她要了一块送给她那还没有开窍的丈夫。我呢,买下一块要送给我未来的丈夫。”

罗大河心里明白着呢,但故意扯开:“就是嘛,给你的那个未来丈夫去。”

戴露不乐意这样的打趣,她拉起罗大河的手:“给你戴上,快,给你戴上。等会儿大家都下来了,眼下我还不想让大家咋咋呼呼的,快……”

她索性帮着把手表往罗大河的左手腕上戴。

罗大河:“哎哎哎,你说了你是给你的丈夫的,我可不想现在就成了别人的丈夫。”

戴露:“你听明白了没有?我说的是给未来的丈夫。”

罗大河:“那……你这是给我上手铐嘛,一边珠子,一边手表,怕我溜啊?”

戴露大笑:“哈哈,太好了!很自觉!就是想铐住你,我的大机长。”

罗大河:“我可没有正式发布新闻。你要是想入非非,我就打开镣铐要解放,穷苦大众要翻身喽!”

戴露大笑:“……哈哈,要翻身要翻身。”

罗大河:“别闹了别闹了,她们来了。”

气派的大堂梯形斜坡上,空姐们笑着下来。此前的制服美女现在一个个花枝乱颤,有的还长发飘逸,很生动。几个机组成员,看上去也像牛仔小伙。小个子机械师三十七八岁,在这些人中间,他其实算是年长的了,也很显年轻。

秦芸走在后面,穿着淡雅的裙装,她注意到胡英子的情绪,赶紧上前一步:“英子,洗过澡了?”

“嗯。”

“今天回不去了,你跟爸妈通上电话了吗?”

“他们没有手机,应该到了吧,我安排好了的。”

“那你的手机号他们知道吗?”

“知道知道,他们看我不回去,会来电话的吧。”

正说着,手机铃声响了,此刻胡英子的手里正攥着手机呢:“你看看,芸姐有感应呢,你一问,手机就响了。”

“快接吧。”

胡英子走到一边,轻声地说着,渐渐走远了。秦芸关切地看着胡英子的背影。

这边,罗大河和戴露已经与大家一起步向大门,门外的海天已一片通红。从一排排宽大的玻璃门飘进来的晚霞,映衬得空姐们格外容光焕发。张莹莹与罗大河的目光又在空中相遇。不知道为什么,罗大河用袖子遮了遮腕上的江诗丹顿,也许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可能是第六感的作用,戴露瞥了一眼笑得很有引力的张莹莹。秦芸已与大家一道步出门外。在海滩广场,大家完全沉浸在海天一色的晚霞之中了。

小个子机械师寻觅着:“唉,你们的小英子呢?”

有姑娘喊:“我们只有胡英子,小个子喊得很亲热啊。”

笑声四起,小个子机械师做怪相,罗大河甩过去一拳。张莹莹站在他的对面,看到了罗大河的一招一式,她并不回避地投去欣赏的目光。罗大河似有感觉,却屡屡闪开,又去和小个子机械师打趣:“听见没有,以后只能叫胡英子。哈。”

秦芸:“大家等一下吧,她在打电话呢。”

胡英子还在大厦的门边接电话:“……对,顾师傅人很好的。妈,你们放心住下来,不要再走到别处去,我回来后再送爸爸去医院检查。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啦。飞机不是火车,快着呢。妈,你们吃点汤面,就早点睡吧。”

在机场生活区的温馨小酒馆内,一个大娘放下了电话,笑得很亲和,向一旁的顾师傅连连道谢:“谢谢,谢谢啦,这么远的电话肯定很贵的。”

“不用啦,你这闺女可孝顺啦!一有空就在这里帮衬。你们要来看病,她早就安排好楼上的房间了。那间空房我都七八年不用了,英子打扫了半天,还喷过那个新鲜什么的,反正是香的啦!你们安心住,我去给你们煮汤面,英子交代的,你们喜欢汤面。”

“不麻烦了,我们带着的煎饼还没吃完呢。”

“方便,吃点热乎的,暖胃呢。你快上楼吧,去照顾老伴要紧。”

大娘走上几级楼梯,就到了楼上的房间,患病的男人躺在床上。大娘在床边坐下:“打通了,你放心吧!英子都安顿好了,要去最有办法治你病的医院呢。唉,我们的英子,真是比亲生闺女还要亲哪!”

小窗,已透夜光。

在三亚海滩夜排档,胡英子和大家在一起。

秦芸举杯:“来,为庆祝罗大河机组成功降落,干杯!”

大家笑着闹着,非常随意的样子。戴露端着酒杯,执意要和罗大河碰杯,小个子机械师也帮着起哄,罗大河站起,拿起啤酒瓶,秦芸注意到了罗大河手腕上的江诗丹顿。她恍然大悟,看着他们干杯……大概想起了自己买的江诗丹顿的遭遇,一层郁闷在脸上浅浅地飞过。

也许为了摆脱什么,秦芸向胡英子做起了介绍:“英子,你吃这个,三亚最著名的鲜鲍,据说全世界都出了名的。你在山区长大,恐怕没见过吧。”

胡英子点头:“没见过。飞过几次三亚,也都是当天返航的。”

小个子机械师凑上去:“那你多吃点。”

有空姐又学着打趣:“那你多吃点。”

大家又笑,戴露回秦芸身边坐下。秦芸拽一下戴露手腕上的表,轻声地:“你原来是这一手啊。”戴露明白秦芸的意思,故意不搭腔,回头向张莹莹举过去酒杯:“来,莹莹,我们姐妹俩的首航,也该庆祝一下,你听见人家说了没有,我们是‘玫瑰双娇’。”

小个子机械师高声回应:“对,太对了,‘玫瑰双娇’!”

张莹莹端杯喝了下去:“其实,我的酒量可不行了。”

张莹莹放下杯子,醉眼中看见了罗大河与别人交谈的脸。她的眼前,频频闪过罗大河的影像:罗大河一身制服,英俊挺拔,走进机舱;罗大河伸开手臂,笑得很爽朗;罗大河从驾驶舱出来,如英雄一般……张莹莹真有点恍惚了。戴露却忙着向大家介绍她:“姐们儿,哦,还有罗大河机组的哥们儿,我这个好同学张莹莹,酒量确实不行。我们在航空学院的时候,有一次来了八十位退岗的老机长,院长要我们女生去陪酒,把莹莹给害惨了。关键时候,是我戴露挺身而出,代莹莹喝了几大杯,是吧……我们的张莹莹才没有做成倒下的英雄。是不是,莹莹……哈哈,我们班流传着一句话,什么啦,莹莹?对对对,坚决做站着的小姐,绝不做倒下的英雄……哈!”

小个子机械师笑得前仰后合,戴露又添了一句:“小个子大师傅,你别不信呵,张莹莹女生,你说是不是?”

张莹莹笑着:“是,是是。不过,小小纠正一下,不是陪酒,是请他们吃饭。”

戴露又说:“可爱吧,张莹莹就是这样的可爱,办事特别认真。我帮她喝酒吧,她也帮我处理过麻烦,属于漂亮女生的麻烦。大家要不要听哪?”

小个子机械师连着声:“要听要听,要听。”

张莹莹晕乎乎地,好想打断,可是她看见了罗大河也在看着自己,又看到戴露饶有兴致的样子,就没再阻止了。戴露也在试探地看张莹莹,显然得到默许,戴露又讲开了:“我们班呵,我们俩一样的高矮一样的胖瘦,一样的……不好意思了,男士们,一样的三围,一样的美腿,可把男人们给整惨了。有个长得高高大大的男生……不说谁了吧,他追我,可我总是逃,我不喜欢那种类型的男人……就是有点酸有点甜啦,以至于发展到我再也不想见到他的地步……”

小个子机械师追问:“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你倒是说清楚呀。”

“去去去,我知道你挖的陷阱,就不跳进去。嘿,小个子大师傅。”

罗大河帮着解围:“是,不用说。你说张莹莹怎么帮你了?”

张莹莹看看戴露,倒有点鼓励她说下去了。戴露又站起来,举起酒杯:“张莹莹,我的好同学,今天开心,我们再碰一碰,你不用喝多,我再说下去。”

张莹莹站起,还真的一口喝了杯中的酒。

戴露当然也喝了下去,晃了一晃:“我……我其实也不行了,这个悬念留在以后给你们解开吧。”好在秦芸救了她,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坐下。可是戴露醉眼蒙眬,一个劲地朝着罗大河笑,突然,又用双手蒙住了眼睛。正在这时,秦芸的手机响了:“是我,秦芸……好,随时听候命令。”

秦芸:“姐妹们,哦,还有罗大河机组的兄弟们……刚才接到指令,我们要后天返航。”

胡英子的脸上又浮起担忧,秦芸注意到了。

戴露却跳了起来:“太好了!”

她是冲着罗大河喊的,张莹莹注意到了。

戴露的兴奋是有道理的。第二天早晨,性感的戴露又换了一套明黄的衣服,小窄衫,七分裤,坐在高出驾驶室的后座上,兴致浓浓。罗大河刚跳上来,还在一个劲地观察豪车:“哇,好厉害,哪来的保时捷?”

“我爸爸听说我在三亚休整两天,派人送来的。”

“让保时捷坐飞机啊。”

“嘻嘻,爸爸在这里有生意上的朋友。我要来的,跟你玩。”

“你昨天没事吧?”

“没事,要不我还能起来吗?”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说下去呢?”

“后来啊,我想,这是我要感谢莹莹的事,我一个人感恩就是了,不跟大家说了。”

“我也不能听吗?”

“你呀,那要看有没有到可以向你说的时候。”

“哇,这关子卖大了。”

说话间,保时捷弯上了海边公路。

航空大厦窗口,窗帘垂下。

张莹莹站在窗前,显然看见了保时捷和保时捷上的人。姑娘心中的秘密,现在又变成胸中的盘算了。偏偏在这时,秦芸移门走了进来。张莹莹稳定了情绪,上前拉秦芸坐下:“芸姐,你也不多歇一会儿?”

“咳,这电脑程序一乱,把我们的计划也搞乱了,本想今天上午在乘务大队六分部给你再开个欢迎会的,结果在这里休整了,也好,难得清静,我们随便聊聊。”

“好啊,芸姐。”

张莹莹顷刻间仿佛赶走了所有的烦恼,笑眯眯地看着秦芸。秦芸也笑着:“姬老师告诉我你要来我们组,我可高兴坏了,乘务部搞险情处置实战演习的时候我见过你,你在关键时候的纵身一跃,很有魄力。机上颠簸时真的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你这样替乘客着想,等于为乘客当了席梦思,很不容易呵。”张莹莹有点不好意思了:“咳,那是一种设想,就怕有意外发生,我真还没有碰到过。”秦芸淡淡一笑:“不是讲险情处置实战演习嘛,有准备有招数就不怕任何险情了。”

张莹莹听着秦芸说话的时候,还不时地望望窗外,看得出她的内心深处,对早上看到的一幕不能轻松释怀,这会儿听到秦芸提到“险情”,她突然感慨一句:“是啊,要有绝招对付险情。”

秦芸继续着自己的话题:“加强我们组的力量,有一个人是我主动去要过的,就是现在还留在培训中心搞课题调研的林小洁,你可能也听说过。你来我们组我可不敢想,都‘玫瑰皇后’了,以后你也该带组了。听说,是你自己提出要过来的?”

张莹莹:“是的,我,我想飞飞你们的区域,还有大西洋的航线,哦,还有欧洲……我们一分部老飞北美航线。”

秦芸感到了张莹莹的吞吞吐吐,但她没有再扯这个话题,看看窗外,天高云淡:“海南的天空就是蓝。”

张莹莹突然计上心来:“芸姐,今天天气好,我们全组下午去海里游泳吧,对了,把机组的也都叫上,权当班组活动啊。”

秦芸:“嗯,你这个主意好……不过是临时决定在三亚驻休,可能大家没带游泳衣。”

张莹莹:“这好办呀,办事处会有办法的。”

胡英子这时走过门口,看见了秦芸停了下来:“芸姐,你在这里呀,我正找你呢……嗯,我爸妈已到了,昨天也安顿好了,可是刚才有电话来,说我爸爸老毛病又犯了,恐怕要上医院,可他们又是第一次来……”

善解人意的秦芸立刻明白了胡英子的意思,几步到门口拉着胡英子的手就出门沿走廊而去:“我们上楼,去办事处弄一张下午飞回去的机票。莹莹,你也来吧,正好和办事处说说游泳衣去……英子,你看你游不了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张莹莹也赶了上来。

罗大河与戴露站在一片被风吹白了的礁石前,面前是湛蓝的大海,身后蜿蜒而来的海边公路上,停着那辆红色的保时捷。

罗大河打趣:“我说戴露呵,你们这些富家子弟也太奢侈点了吧,我们劳动人民可经不起你这保时捷呵,都让你转晕了。”戴露大笑:“别逗了,大机长还会晕呀。我看你驾着这么大的波音747,冲着跑道呼呼地下去,还晕?嘿嘿,从天空俯向大地,很有征服感吧,我的罗大机长。”罗大河有点得意:“征服大地,是我的爱好,从来都是。别忘了,我是农民的儿子,都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可是面朝大地,照样春暖花开。”戴露凑近一些:“很有诗意呵。大河,我就是你的大地,为什么不来征服我啊?哎,你说为什么啊?”罗大河退一步,他显然明白戴露的意思,却半真半假地说:“不敢。刚才说了,我是农民的儿子,不敢动豪门千金。”戴露娇声地:“还征服呢……唉,罗大机长,什么叫‘农民的儿子’!要这么说,我还是农民的女儿呢,很多人就说我爸爸是农民企业家。农民,农民又怎么啦?中国古代的皇上还做过农民呢。你正经一点好不好,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今天是第三次向你正式通告,我爱你,我要得到你。”

“晕,犯晕……小戴露,你不怕晕啊。”

“不许你叫我小戴露,多了一个字。”

“好好,戴露。”

“我想好的事,从来不犯晕,我要清醒地抓住你,你逃不了啦。”

“你,真不犯晕啊,我不相信。”

“你把我转起来,怎么转我都不晕。”

“还真晕不了你了,看我的。”

罗大河转眼间已经托起了戴露,这个英俊挺拔的男人托举着小窄衫七分裤的美人儿,把一抹明黄搅动得飞飞扬扬。戴露只得叫喊了:“不行不行,放我下来。”罗大河也在喊:“慌什么哪,空姐都是长翅膀的,你们没有练过大旋转吗?”戴露几乎喘了:“不行不行,我,我也晕了。”罗大河慢慢地把戴露放了下来,快着地的时候,戴露乘势靠上了罗大河:“你好凶啊,我又不做你的翅膀,我要做你的妻子。哦,好晕。”

罗大河又打趣道:“……哦,好晕。”

戴露的手机响起来:“……哎,真烦。哎呀,是我的芸姐……芸姐,怎么啦……不会是有任务吧……哦,好啊,游泳,太好了,我们去……对对对,我去……那个罗大机长,我哪管得了!你找他啊,好。”

戴露关了手机,嘻嘻地笑。

罗大河问:“安排游泳吧,什么时候?”戴露回答:“下午。你一定要去哦,看我呛你几口水。”罗大河走向保时捷:“好啊,那赶紧走。”

戴露意犹未尽,追上去:“哎……”

在三亚商场,满店面飘着各色泳衣,也飘着几乎所有的色彩。

张莹莹几乎从色彩中钻了进去,在店堂里选着游泳衣,年轻的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张莹莹的身子,几乎惊叹:“哇,你这是公主的身材啊,好好挑一件,亮一点的。”张莹莹边挑边轻轻地嘀咕:“什么呀,公主就一定是好身材啊……哎,有明黄色的吗?”老板娘忙着介绍:“有有,有啊,从希腊进口的……怎么样,爱琴海上来的,美死你了。”张莹莹回答:“还知道爱琴海啊,行啊……嘿嘿,拿下了。”

明黄色的游泳衣晃出一片亮色。

在沙滩更衣室,明黄的泳衣已穿在张莹莹的身上,果然漂亮。

围在她周围的空姐们发出一声声惊叹,张莹莹自己也非常满意。秦芸、戴露和其他姑娘都穿着清一色的白色泳衣,张莹莹看起来像是一丛白玫瑰中怒放的黄玫瑰。曲线分明的体形使得她们一个个婀娜多姿。秦芸也欣赏着:“莹莹,我让办事处统一采购了,没想到你有游泳衣啊……没听你说嘛。”

张莹莹平静地:“哦,刚才上街了,看到有卖的,我特喜欢这颜色,就买下了。”戴露却在一旁大大咧咧地搂住张莹莹:“看吧,‘玫瑰双娇’就是‘玫瑰双娇’吧,我也喜欢明黄,刚才我不是也穿了明黄色的吗。嘻嘻,莹莹,好漂亮,我们走,我们是黄玫瑰、白玫瑰,白玫瑰、黄玫瑰,哈哈哈!”

秦芸看了一眼张莹莹。

张莹莹却问起了别的事:“芸姐,英子的事行吗?”

秦芸点点头:“妥了,现在在天上呢。”

碧海。轻波。机组的男人们已经泡在海水里。

罗大河看见了沙滩上走来了秦芸乘务组的美女们,从海面上望过去,果然是大地上一道充满生命力的美景。她们走着,互相嬉戏着,越来越近……美,几乎直逼而来。小个子机械师游近了罗大河:“大河,看风景哪,好看好看。”罗大河甩下一句:“你看什么呀……哈哈,跟你没关系喽。游你的泳去。”小个子机械师突然大笑:“哈哈,我是轻轻松松看风景,你可轻松不了啦,罗大河啊罗大河,我预言一句,你要有麻烦了。”罗大河再甩一句:“去去去,小个子就是脑筋多。”

说话间,美女们已经走到了海边,十来个穿着传统白色泳装的空姐中,张莹莹的明黄色新式泳衣确实撩人眼目。戴露发现了海水中的罗大河,高高地扬起手。罗大河显然被张莹莹吸引了。戴露不可能没看到,只是凭女人的第六感,她似乎收到了张莹莹那独家色彩里咄咄逼人的信息,就回头看了一眼张莹莹。张莹莹明显地在张望海水中的罗大河。

戴露突然大喊:“姐们儿,冲啊,向大海!”

她自己已经扑入大海,秦芸和张莹莹走在最后,听见戴露的喊声,秦芸笑了:“你这个同学戴露,有一个好性格呵。瞧,向大海,那是向着罗大河呢。”张莹莹平静地回答:“看出来了,过去还真没听说。罗机长呢?”秦芸回答:“不清楚这位帅哥的心思……也没听他正经说过。”张莹莹依然平静地:“早听说他好开玩笑的。”秦芸看一眼张莹莹:“不过,戴露好像是认真的。”

张莹莹可能感觉到了,秦芸的这几句话不是随意而言,作为乘务长,秦芸显然把一些善意传递给了她的同伴。张莹莹故意不再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芸姐,我们下海!”

胡英子赶了回来,她从机舱里走出,不穿制服在飞机上出现,大概是空姐们比较罕见的经历了。出门后胡英子跳上大巴,大巴上只有她一个人,她向司机说:“谢谢师傅啊。”

“没事儿,秦芸交代的,你尽管吩咐。”

“就航空城南街,温馨小酒馆。”

“好,一会儿就到。”

大巴向着温馨小酒馆驶去。

温馨小酒馆,日光融融。疼痛却使得躺在床上的男人扭歪了面孔。大娘手脚麻利地照顾着他。小酒馆主人顾师傅走上来,递上药片:“这药,我用过,止痛很灵,你给英子她爹吃了吧。”

大娘喂着药的时候,门推开了,胡英子疾步进来:“娘,我回来了。我们去医院,下面车子等着。”胡英子上前拉床上的老人,轻声说:“爹,我都安排好了,我们上医院,你就不疼了,好吗?”胡英子笑得很温暖。

大家一起扶起床上的病人。

到了医院,大家又扶着病人走进诊疗室。

小酒馆主人顾师傅站在外面,望着门帘,若有所思。胡英子重又出来,顾师傅拉她在一旁坐下,轻声地:“看来你爹病得不轻,昨晚好像折腾了一夜,恐怕要花不少钱哪,你们有准备吗?”

“有安排了,我爹身子骨硬朗的时候,有采松子的技术,县里办了深加工的厂子以后,收入挺不错。但愿能治好,那样我爹我娘就有盼头了。”

“我看你娘还很硬朗,身手也麻利,她要顶住,在这里,什么病都能治。你也忙,不用总来我这里了,给你爹治病要紧。”

胡英子点点头,站起来看看诊疗室门帘。她穿着素色衣裙,细眼柳眉,窈窕伫立,引来一些路人的眼光。医生走出诊疗室,大娘也随后跟出来。胡英子迎上前来。

医生严肃地说:“要做切片检查,恐怕不是胃的问题。你们去办住院手续吧。”大娘有点紧张:“那,我也在医院照顾……英子,我……”医生和蔼一些了:“不必了,医院有全程护理,你们准备好两万元备用金。”胡英子点头:“娘,听大夫的。我马上去办手续。”

胡英子急急走去。大娘重又闪回门内。

顾师傅看着她们,若有所思。

在海上,一层层细浪漫上来。

秦芸从海水中钻出来,突然又钻进海里,两条长腿渐渐浮出海面,她做了一个飞燕剪浪的花样动作。曾经是花样游泳运动员的秦芸,做这个动作驾轻就熟。在海水中浮着的空姐们发出一阵惊呼。戴露也模仿着钻进海里,两只脚丫只在海面上晃荡了一下,又钻了上来,她可能呛了水,一个劲地摸着面庞。海面上旋即荡起浪花般的笑声。

罗大河趴浮在充气垫上,也笑着。

秦芸招呼大家:“来,大家拉起手,我教你们一个动作,叫芙蓉戏水。”

张莹莹却没有加入,她游过去,游得很美,在罗大河趴浮着的充气垫旁停了下来:“罗机长好心情啊。”罗大河笑着:“那是你们给我带来的。瞧,你第一次跟我飞,就有机会在三亚驻休,多好……美丽的双翼……”张莹莹打断:“不爱听,我调来不是做你翅膀的,我不是你的翅膀。”罗大河惊奇:“哇,你也这么说。”

不远处,秦芸带着大家没入海水中。在小个子机械师的尖叫声中又都冒了上来,手臂在海面上打旋。

张莹莹继续追问罗大河:“就是说,有人说不做你的翅膀了?”罗大河自知失口,连连否认:“不不,不是有人,是有人……”

“我是说有人嘛。”

“是有人在电脑上写。”

“写就是说啊。”

“写是给大家的,说是给一个人的……说说看,为什么不是我的翅膀?”

“我刚来,找不到和你单独说话的机会,但我现在必须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要做你的爱人,我爱你。”

罗大河显然又晕了:“哇,现在的美女都怎么了……美丽的张莹莹,你可要影响我把握方向盘喽。”张莹莹明白无误地继续表示:“是,本想有充足的时间向你告白,不过我想来不及了,我三个月前已经下了决心。知道吗?那天你到我们那里演讲,我还听说过你的故事,我以后会告诉你。我爱你。我就是为你调来的,我想跟着你飞翔,还有,爱情的飞翔。”罗大河也明白过来:“哇,大美女且慢,你肯定是让大海灌晕了,上去上去,到气垫上慢慢说。”

说话间罗大河已双手托住张莹莹的腰,把美人放上了乳白色的气垫,张莹莹很享受似的斜趴在气垫上,泳衣的明黄和身材的玲珑有致,不用说,自是一种魅惑。罗大河感叹:“嗨,美人鱼。”张莹莹有点羞涩:“翅膀不要……鱼也不要。”罗大河故意打岔:“哈,张莹莹,以后带你去丹麦看哥本哈根的美人鱼!哈哈哈,美人鱼。”

这么喊着的时候,罗大河已奋力游远。气垫上的张莹莹一时摸不着头脑,恍惚间自己也翻入了大海。张莹莹的身影在水中调整,很快地就成了优美的泳姿,明黄色晃晃地升上水面。四周是秦芸乘务组的姑娘们,大家笑着,戴露也调皮地笑着,张莹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只是下意识地望了望远处。远处的海面上,罗大河冒了出来,他抹抹脸,一脸无辜的样子。

他显然有点弄不懂了。

这里,张莹莹已完全调整好了情绪。她觉得自己对罗大河突然袭击一般的表达应该清楚了,她以为她完全掌控了戴露对于罗大河可能会有的情绪,她必须直截了当地直捣黄龙府,等着罗大河的决定吧。现在,她拉起了戴露的手:“嗨呀,好开心,要是英子在,我们就是海上全家福了。”秦芸也笑:“英子早该到家了。也不知她爸爸怎样了。”

大娘和胡英子已经回到温馨小酒馆楼上。

她们坐在床沿上,大娘抹着眼泪。胡英子劝着:“娘,不着急,我也是感觉到爹的病有点蹊跷,所以一再催你们来。医生检查清楚了,就好下药了,药到病除,多好。”大娘抽泣着:“病是病啊,总要想法子治好,可是又要很多钱的,一点老底子快要见底了……怎么办啊,顾师傅都跟我讲了,怪不得这两年你寄回那么多钱来,天上飞来飞去的,还在这里忙来忙去打工,真亏了你,这么一个好好的俊闺女呵……他爹也不知要多少时间好起来,我又在这里吃闲饭,怎么办呢?”胡英子安慰:“娘,我会安排好的。你要挺住,你要是倒下了,爹怎么办?你疼我我知道,你硬硬朗朗的就是最好的疼我。娘,喝口水,晚上要多吃点啊,这里是酒馆,做点汤面什么的,方便。”

大娘抬起泪眼,点点头。

楼下,顾师傅将门帘扎扎实实地挂好,朝楼上喊:“小英子,来帮帮我。”

随着应声,胡英子已经步入前间。顾师傅上前拉她坐下:“小英子,这里店堂的改造都好了,这两间包厢一弄,环境好多了吧……你坐啊,我已经弄妥了,我是想跟你说,你爹的病可能不轻,别对你娘说多了。你知道,我们的晋菜系列招人欢喜,我要去城西的新店里去忙了,那里规模大,我顾不上两头了。我看你娘挺麻利的,昨天还知道她有一手好手艺,刀削面两面溜。所以呀,我想你娘就踏踏实实住下来,这个店就由你们来打理,店里的三个工人我都打了招呼了,听你娘安排。这里去医院有专线,方便着呢,她每天下午歇业的时候可以去转一下看看,反正你也常来。再说了,给你爹治病,要花大钱,这爿小店你们经营着,我不要你们的利润,多赚一点儿,你娘也踏实,我看她着急坏了,要你娘小心点呢。”

胡英子闪着泪花:“顾师傅,看你想得多周到!我们也不沾亲带故的,你却帮我们这样的大忙了……怎么感谢你啊……”

顾师傅认真地说:“又不是我给你们帮忙。小英子啊,这两年,你才帮了我们家啊。”胡英子站起来,向顾师傅鞠了一躬,顾师傅连忙挥手:“使不得,使不得。”

胡英子的手机响了。她接起了电话。在这个简朴的小酒馆里,看着这个和美又挺拔的女子身影,还真让人有点莫名的怜惜,顾师傅叹了一声离去。

胡英子边接着电话边向顾师傅挥手告别:“芸姐啊,没事了,已经在医院住下了,你们放心。是啊,下午四点多了,我和娘回来了,有熟人安排了地方,挺好的……游泳了呀,真好……”

在种着棕榈树的海滨路上,秦芸乘务组的姐妹们已经从海滩上回来了,秦芸边走边打着电话:“……我们已接到命令了,明天上午返航,你不要着急啊。回去我去看看你爸爸妈妈。”戴露和几位空姐凑上来:“我们都去啊,小英子,小英子。”秦芸已关了电话:“瞧你们闹腾的,晚上还安排了音乐会,七点钟坐大巴出发。”

张莹莹高兴地说:“太好了,快回去吧。”

戴露打量四周:“咦,怎不见他们啊?”

有同伴故意打趣:“谁呀?”

戴露甩一句:“去去。”

秦芸早明白她的意思了:“他们男人打扫快,早颠儿了。”

张莹莹转转眼珠子,和大家一道隐入航空大厦广场上的浓荫里。

在航空大厦前厅,李云亭和李云川从沙发上站起。

步入大门的秦芸乘务组,裙裾和长发一起飘拂,像飘进来一片生机勃勃的春光。李云川眼睛一亮,李云亭笑得有点异样。

秦芸愣了一下,看得出来她有点儿出乎意料,但她继续走着。

张莹莹看到了李云川,心里有点惊慌,但仍继续平静地走着。

秦芸停了下来,又去看李云亭,眼神里流露出的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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