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芸弯腰穿上了玻璃丝袜,然后套上合身的制服,柔柔的光影里晃动着她的曼妙身姿。每次出发前她都在自己家化妆室这样地重复着。现在,她又伸出白皙的手,轻柔地进行着熟练的动作。描眉,刷睫毛,涂口红。她轻轻地抿抿嘴唇,嘴角微翘,色泽丰润,性感程度不亚于妮可·基德曼,整体却又显得安静和优雅。温和的镜前灯光让秦芸的脸清爽美丽,且无可挑剔。她知道自己又要去飞翔了。飞翔,也许是岁月的姿态。岁月之上的飞翔呢?有什么样的姿态?是不是总有些逗留的时候?
秦芸常常这样想,她是玫瑰航空公司的乘务长。
妆毕,秦芸戴上贝雷帽。她淡淡一笑,转过身,悄悄望一眼门口。
卧室门口,很安静。她悄然步出。
客厅,妃色的墙上有一幅大照片,照片拍的是花样游泳的一个造型,女孩看上去像是少女时的秦芸。客厅的边上,有一个健身房,房门虚掩着,秦芸走过。俄顷,她转过身,从门缝里望进去,地毯上有个男人蜷缩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李云亭。
秦芸轻叹一声,转过身,她好像看见了什么,有惊讶甚至惊恐之感。
她看见茶几上有一个方形礼盒,包装彩带没有解开,静静地放在那里,仿佛一个谜。秦芸眉头一皱,上前将礼盒揣入怀中,准备打开房门,似乎又感觉到什么,她略一停顿,眼神里浮上淡淡的哀怨。
在她的身后,丈夫李云亭抬起头来,他睡眼惺忪,但默默无语。
秦芸收回目光,她不知道是在收回生活,还是去投入生活,她没有回头,推开门,大步跨出房门。应该去投入了,或者说去飞翔,她明白。身后传来门关上的声音,轻轻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声音响若雷霆,在秦芸心里,也许也在她的记忆深处。
响若雷霆的东西只是个起始,很快,如诗如歌的音乐便翩然而至,在早晨的机场弥漫。一队着装整齐,拉着统一航空箱的空姐鱼贯而入,款款而来。常坐飞机的人都会注意这一道在候机厅的独特风景,对空姐来说,这也是一种飞翔的姿态。
像一行飞翔的大雁。领头的就是典雅庄重的秦芸,她的脸上已完全没有了清晨离开家时的忧郁。她走着,望着远处的登机作业区,目光中没有丝毫飘忽,只有温和坚定。一个个空姐走过,轻盈地。有英姿焕发,不经意间转一下脖子,却性感得恰到好处的乘务员戴露;有面容清纯、身线流利、眼神清澈的乘务员胡英子……
她们是玫瑰航空公司乘务大队六分部的秦芸乘务组。十来个身高一米六五以上的空姐走过,像飘动的云一般,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其中,就有一个叫方波浪的学者,在远处凝望。他看见了秦芸的优雅和把握有度的魅力。只是现在,很多人不知道,秦芸当然更不知道了,秦芸知道方波浪是在很久以后了。
这一队空姐飘然步入长长的廊桥。
廊桥口,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那里,看上去慈祥又不失漂亮女人的魅力,看得出她年轻时的姿色不输秦芸。她是乘务大队政委姬水娟,在廊桥门口笑吟吟地迎接秦芸乘务组的到来。姬水娟身旁还有一位微笑的空姐,笑得矜持又透出点魅惑,眼睛很亮。她是张莹莹,姣好的身材可以与走近她身边的戴露一比,她们俩被誉为“玫瑰双娇”。
两人拥抱。就像她们的身姿一样,她们的声音也是软软的。
戴露:“真的调来了。啊,真的,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张莹莹:“太好了,露露。我们一个组了。”戴露兴奋地笑着,还想说什么,却停了下来。
秦芸伸出手:“欢迎你,莹莹。”
张莹莹:“乘务长,你好。”
秦芸:“大家都叫我芸姐,以后你也叫我芸姐吧。”
乘务组已在廊桥口整齐站立。她们微笑着,看着政委姬水娟。
姬水娟:“姑娘们,给你们介绍一个新成员,玫瑰航空的玫瑰小姐张莹莹,大家应该都认识吧,她可是我们第十二届玫瑰小姐比赛的新科皇后呢。在我们乘务大队,美女如云,遍地缤纷,有人说这是世界上最养眼的地方。但我多次说过,真正健康的花朵,应该是漂亮加才干。张莹莹就是这样的,她的乘务经验非常丰富。由于秦芸乘务组经常执行重要任务,所以调她来加强你们的力量。”姬水娟是在鼓掌声中讲完这一番话的。她笑眯眯地与大家逐一击掌,然后从廊桥口走向候机厅。秦芸追了上去。
在廊桥里,秦芸扯住了姬水娟,从挎着的坤包里取出早晨在茶几上拿走的方形礼盒,往姬水娟手上一放。
秦芸:“姬老师,你看,他就这样。你该相信了吧,就是朽木不可雕。我,我真的没有信心了。”姬水娟疑惑,手上托着的方形礼盒,也像一个精致的问号。
秦芸:“我听了你的劝导,也想修复我们的关系,可是他,整整一周没有打开我送他的生日礼物。姬老师,你看看,这,这能叫丈夫吗?”姬水娟:“礼物?”秦芸:“江诗丹顿,新出的运动型手表。他本来应该喜欢。”
姬水娟:“好贵重。好吧,交给我,你不要着急。云亭是个好人,他毕竟在小时候受过地震刺激,你要理解他。”
秦芸:“理解,理解,我都理解多少年了。这几年读心理学专业,我都拿到硕士学位了,可这个人,我还是理解不了。”
姬水娟:“你必须去理解,你也只有去理解,你们是有基础的。”秦芸即刻回答:“老师总讲基础基础的,基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啊,基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姬水娟愣了一下,秦芸很少有这样的疑问,连她自己也没有这样问过自己。但姬水娟仍然清晰地说:“现在,你马上要执行任务,先抛开这一切,带着纯净的空气上场。你应该明白,我多次讲,进入机舱只能带一件东西,只能是一件,就是纯净的空气。”
秦芸的眼睛里已蓄满泪水。
姬水娟欲言又止。
秦芸也许不想听老师的又一次唠叨,转身走向机舱。
望着秦芸的背影,姬水娟心生忧虑。
舱内,空姐们正在摆放自己的行李,或者整理着自己的发型、妆容、衣着。罗大河机组的男子汉们大步跨入机舱。
机长罗大河,一米八的个子,制服穿在这位男子身上显得更为挺拔,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帽檐下的自信和帅气。跟在他身后的小个子机械师显得狡黠又很灵光,秦芸用目光迎接了他们。戴露转身看见了罗大河,连走几个快步,移动着的身子透着逼人的青春气息:“……机长大人,这是进入机舱呀,又不是去T型台,不要这么帅好不好,哦,帅得不要不要的……”
罗大河可能也在欣赏戴露飘移间某些富有韵致的摆动:“机舱?哦,当然是我应该帅的地方。现在?帅,帅吗?哦,有点帅,是因为看见你了吧。”
戴露觉得有一种潮湿的幸福袭来,她开心地笑了。
小个子机械师在后面也嘿嘿笑,罗大河的眼睛已经转向别处,像是有新的发现。他看见了张莹莹的笑,笑得可人,也感觉到了可人背后的周全和对他的某种信息。张莹莹上前一步,礼貌地伸出手,罗大河感觉到了这双手的柔软。罗大河收回手,但是没有收回目光,他显然有点走神。
张莹莹楚楚动人。
粗心的戴露此刻完全不知道她对罗大河的追求将会多一重温柔的障碍。小个子机械师先知先觉似的朝戴露鬼笑。
戴露意识到什么:“大河,她就是张莹莹,我同班同学哪。调我们乘务组了,怎么样,大美女吧?”罗大河大笑:“听说了,早听说了,戴露、张莹莹,都获得过我们公司‘玫瑰皇后’的称号,你们走到了一起,那是我们的‘玫瑰双娇’嘛。”
从这一刻开始,有了“玫瑰双娇”的说法。戴露和张莹莹站在罗大河的两侧,笑得迷人。罗大河伸开了双臂,滑向两位美女的身后:“本机长有这样美丽的双翼,这一趟长空万里,嘿嘿,多漂亮的飞翔。”
张莹莹感觉到身上肯定有一个什么地方在微妙地颤动,她有了新的发现:“罗机长,你也说飞翔?”
罗大河想回答,被小个子机械师狡黠地打断:“罗大机长,可不要弄成比翼齐飞哦!比,比赛的比哦。”
戴露盯了一眼小个子机械师。罗大河注意到了。
张莹莹:“罗机长,初次相见,果然名不虚传,坐你的班飞翔,我很放松很愉快。”
小个子机械师又诡笑。罗大河也注意到了。
戴露递上一串珠子:“大河,这是普陀山的千年老木磨的,观音娘娘前开过光哟,戴上……一路保佑哦。”
罗大河:“戴上露珠……戴露,呵呵……放心,你的小命攥在我的手心里。”
戴露很熟悉也很自然似的拍拍罗大河的肩,又对张莹莹笑得满面春风:“嘿嘿,罗大机长,正合我意……莹莹,跟着我,飞大河的班,我最清楚啦。教官出身的飞行高手!”
罗大河紧接着,有打断的意味:“进入计时准备。我的美丽双翼,听没听女政委经常性的指令?带着纯净的空气上场啦!”
张莹莹注意到了罗大河转身时的目光。
还有一个人注意着她们,她是秦芸。她显然明白戴露在追罗大河,她也读到了张莹莹注意罗大河的目光。秦芸看着罗大河的背影,心中有一丝丝担忧。也许美女的战争也是美丽的跳跃,在空姐圈子里,任何情感的战争也应该当作美丽来对待。她也注意到罗大河和张莹莹都说到了飞翔,这让她顿时有了一种腾空而起的感觉。她转身进入了头等舱。
乘客们开始登机了。方波浪步入头等舱,秦芸对他行注目礼。胡英子站在秦芸的身旁面带微笑。乘客一路走入客舱,秦芸丈夫李云亭的弟弟李云川也步入客舱,走过秦芸身边时低声叫了声嫂子,秦芸笑笑,伸手示意他快进。
经济舱的空姐也在自己的位置上笑迎大家。
李云川与张莹莹擦身而过时,突然有感应似的,侧脸瞟了一眼张莹莹。张莹莹若无其事一般,继续迎接大家。
又过了几排座位,戴露看见了李云川,他们很熟悉了,戴露笑笑:“调皮鬼,又要去三亚?”李云川却没有回答,朝后面的张莹莹瞥一眼:“新来的?”戴露冲一句:“没你什么事儿,请尽快到自己的座位坐好。”李云川低首自语:“怎么像在哪儿见过?”
这么说着的时候,李云川已经走到自己座位旁,还回头张望着。世界上的人就这么奇怪,后来当李云川和张莹莹能够深谈的时候,他们对这一次邂逅都语焉不详,李云川是因为对此印象太深,张莹莹则是因为一点儿也没有印象。
客舱内回响着胡英子的声音:“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您系好安全带……”
李云亭坐了下去。
罗大河坐在驾驶舱内,在他的操作下,飞机移动了轮子,巨大的机翼旋了过来。飞机滑上了起飞航道。
波音747飞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上了天空。
秦芸走进了舱门,无可挑剔的美使头等舱明亮起来。
这时,有个人一抬头,见到秦芸。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个人就是方波浪。一个漂亮女人,竟可以让人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就意味到某些深刻和吸引,方波浪觉得有点奇怪,不觉翘了翘嘴角,算是自嘲。他的黑发间有些银丝,但对于这个男人来说,这些都不显示苍老,只显示风度。秦芸瞟了他一眼,感到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瞬息而过的颤动,一个知性男人的品位可以这样在无言间实现,为什么?很久以后她明白了,明白之后也有了深刻的理解。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她弯下腰问方波浪需要什么。
方波浪稳稳地说:“一杯咖啡,还要一瓶矿泉水。”
有磁性的声音,有阅历的声音,有情愫的声音。
秦芸的心里又有一阵颤动,很长时候了,她在任何男人面前都不会有这样的感受,今天是怎么啦?不过,她没有再看方波浪一眼,转身进了操作间。这种偶然的遭遇,每个人都会有,结果一般是擦肩而过。而对于方波浪和秦芸,却不是。
头等舱操作间里,秦芸完全进入工作状态了,她熟练地操作着。
胡英子在一旁,她看一眼秦芸,有点犹豫:“芸姐,今天返航后,我想请个假,不去培训中心听讲座了,可以吗?”秦芸:“听说是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啊……你有事?”胡英子:“……老家来人了,要去安排一下。”秦芸:“老家?从山西来,谁呀?”胡英子略一迟疑:“……是,是我爸。”
秦芸稍作观察,这个说话声音很轻的姑娘,是全组唯一的从山西小镇上来的,细眉细眼,窄窄的鼻梁挺拔得有点不太真实。不知是胆小,还是太善良,她的神情总带有一种舍不得散发的味道。很长时间了,秦芸总感觉胡英子有什么事一直压在心里。她移近一步,轻声地说:“哦……英子,你一个人在这里,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啊!”
“……嗯。”胡英子点点头,带着淡淡的忧虑。
戴露和张莹莹在进行起飞前的巡舱操作,两位美女步态轻盈,笑容轻松,移动时云一般地美丽。李云川抬头又看见了张莹莹,目光竟有点不一样了。他看着张莹莹,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所以更有一点点这样的暧昧。张莹莹的微笑洒向所有的乘客,仿佛人间到处都美好。就这样,她轻盈又挺拔地走过了李云川身旁。
李云川回头望望张莹莹的背影,还在从想象和回忆中寻找着什么。
波音747在静静地飞行。
淡淡的云絮抹在辽阔的蓝空,像一望无际的水面。
这里的水面也像蓝天一样,如一匹平撒的绸缎。这是在少体校的游泳馆。
泳池边上,助理教练做了一个手势,四位少女摆出美丽的姿势,然后跃入泳池,水花溅起。有人在游泳馆办公室的大玻璃前看着,她是姬水娟。身旁还有一个人坐着,是秦芸的丈夫李云亭。姬水娟回头看看他,脸色中有着疼爱,尽管她绷着脸。
李云亭满面委屈。他身后的大玻璃外,有花样游泳姑娘们活动的身影。他似乎想冷静一下,望望窗外,想站起来,看看姬水娟的脸色,只好又坐下来。
姬水娟:“……当初我就告诉你,对生活要有信心,对女孩子要有爱心,对事业要有恒心,你怎么会这样对待秦芸!”李云亭:“我怎么啦?一个小礼物,我就一定要这样吗?十来年夫妻了,还要那么多浪漫,干哈嘛!”
“干哈嘛”,是李云亭的口头禅。现在,他完全不重视姬水娟特地赶过来给他指出问题,免得酿成不幸。他着急地去看窗外,助理教练正盯着水面,水面上的美少女恰如芙蓉花开。
姬水娟注意到这一细节,她站了起来:“你要是忙,我就不说了,当初我撮合你们俩的时候,哪会想到这么过不来。”“没事儿,姬老师……我们没有过不去的事啊。”“你们不是分居多时了吗?我说服了秦芸,她才有了念头,想修复你们的感情,你懂不懂啊?”她说完坐了下来,李云亭倒站了起来,面朝着大玻璃窗。
“分居?秦芸告诉你的?咳,这个秦芸……姬老师,感情又不是洗脚盆,可以修补的。再说了,和秦芸的感情,我没有扔掉啊。”姬水娟又站起来:“秦芸在外面,想到了你的生日;秦芸在外面,想到了你会喜欢运动型的手表;秦芸在外面,花很多钱买了这个江诗丹顿的名牌。你呀……真的不会是一段朽木吧。”
“你这是秦芸的意思……”李云亭想继续说下去,大玻璃窗外的助理教练又在泳池边伸直了双臂向他示意。李云亭看看表,朝向窗外伸开手掌又紧紧握住,显然又在传递着一个旨意,助理教练在池边上将手臂放平在胸前,又做了一个扩胸动作,然后向池边上跑去。
姬水娟看到了:“好好好……我不再跟你啰唆了。我想个办法再告诉你。你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没有等待李云亭的反应,从自己的包里取出还是包装得好好的方形礼盒,放到桌上,便推门离去。
李云亭回过身来,自言自语:“干哈嘛……”
桌上的方形礼盒静静地放着,江诗丹顿手表还闷在里面。在李云亭身后,大玻璃窗外的美丽身姿继续摆出各种花样。
屋外的阳光亮得刺眼。
这是在空姐培训中心。林小洁,一个新班毕业的学员,坐在窗前,有点愁容,但丝毫不影响她完美得体的面庞,它秀丽得没有任何地方需要改动,皮肤也吹弹可破。她似乎在思忖着自己的处境,想着什么应付的办法。
有个男人从她身后悄悄走近,这是培训长。他的手从林小洁的肩上慢慢移过来。林小洁一颤。
培训长:“小洁,我来了。”
林小洁又一颤。
培训长:“小洁,我把你留下了。”
林小洁再一颤,这个纯洁的姑娘有点警惕了。培训长突然转到林小洁面前,两手都架在她的肩上:“留下吧,小洁!”
林小洁一震,站了起来,看着这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有点儿同情,但是旋即平静下来:“培训长,我明明白白告诉过你,我不喜欢大我十七八的男人,我感谢你对我的培育,但我不可能嫁给你。放开吧,让人看见了不好。”培训长不肯放下自己的手,远处有音乐声飘来:“小洁,我从来都是追求纯洁的,十多年前,我曾热情地追求过一个纯洁的空姐,但是她不愿意对不起一个她曾经允诺的男人。我从此又开始漫长的寻找……一直到你的出现。你知道吗,一直到你出现,我才觉得生活有了意义,我认定的所有意义也才有了生活的质感。小洁,不要离开我,我,我真的是属于你的男人。”林小洁听着这一腔倾诉,毫无反应。但是培训长说着说着声泪俱下,林小洁又有所不忍,她低声喃喃:“不要再说了,培训长。”
培训长泪流满面,他的双手已经无力地移开。林小洁几乎不忍再看下去,转过身去,很无奈地摇摇头,逃一般地离去。
林小洁奔进了培训礼堂。
许许多多的美女坐在那里,一个个都充满生机,每一个都美得不可取代,这是国际运动大会的礼仪小姐来接受航空公司的友情培训。也许是礼仪小姐的原因,这些美女的坐姿都训练有素。有一个美女闪着眼睛,引人注目,她是江天芳。林小洁走过来,白色的衣裙在全场的繁多花色中尤为夺目,她的目光与江天芳有瞬间的相遇,她和她似乎都谨慎地收住了眼光。美女对美女总是这样。
林小洁走到台前,欲言又止,她看见礼堂的侧门有一个人影,他是培训长。远远看过去,他那愁容满面的脸上却飘着更多的渴望。
林小洁定定神,显然已放下了刚才一幕对她的影响,开始演讲了:“今天,我要讲的内容是先有尊重后有美。在我们空姐队伍的建设中,关于美的话题是永恒的。美到底是不是脸蛋上和体形上的客观因素,说不是好像是不准确的,就像挑选空姐和挑选礼仪小姐一样,一定是有美的标尺,比如一米六八的个子,比如84、61、88的三围,比如笑容的规范,对不起,连笑容我们也在说规范,这不是笑话啊,课堂上很多老师这样在说,比如嘴型,比如嘴角上翘的幅度,等等。但我想说这些物质因素不是决定性的,根本的作用在于精神。精神何以呈现为可以观赏到的美,今天我想专门从‘尊重’二字说起……”
林小洁环顾四周,目光又落到了侧门处的培训长身上,她略作停顿。姬水娟这时也从门外步进落座,她的身旁,恰好是有着一双美丽眼睛的江天芳。培训长也见到了姬水娟进来,他神色有些不安,退了出去。
培训中心的门口,培训长匆匆离去。
这时,保时捷、宝马、奔驰、沃尔沃……一批名牌车依次而来。从缓缓停下的劳斯莱斯里,走出了时装大亨家的“富二代”——著名时装设计师石智明。他看了一眼培训中心,又看了一眼跟前的一些名车。石智明低头想了一想,又钻进劳斯莱斯。车子发动后转头离开了培训中心门前空地,停在了不远的高处。
这时林小洁站在讲台前继续演讲着,神态特别认真:“……就是从这一层意思出发,我更加确信了先有尊重后有美的理念。大家可以想想,作为在空中为大家提供服务的乘务员,如果在心里头不存在对乘客实实在在的尊重,美又何在?美又为了什么而存在?我们中心对学员的培训就在这一点上做了课题调研,我作为航空学院的研究生,参加了这一工作。我相信,在国际运动大会上做礼仪小姐,也不仅仅是美貌的展示,对自己服务对象的尊重,是美的规则,说到底也是做人的规则。接下来,是我们交流的时间。”姬水娟频频点头,她身旁的江天芳突然站了起来:“请问主讲人,我们严格训练的微笑原理、鞠躬原理、向前一步原理、手势之轻之重原理,等等,可以弃之不顾吗?”
林小洁含笑应答:“不,正相反,我以为更要懂得这些原理。我对指导你们的老师深表佩服,将我们的服务原则分解成那么多细微的原理,不容易啊。但我相信所有原理的根源,一定是出于心中的东西,在为你的服务对象提供服务时,你心中的尊重是激活所有原理的力量。与此同时,我要特别肯定地说,你也赢得了尊重。”
鼓掌声四起,江天芳有点不自然,但也鼓了掌。江天芳看一眼身旁的姬水娟,揣摩着:“这位老师,你们这位学员,不得了!”
姬水娟笑了:“她前年就毕业了,去乘务组实习后,又因为成绩优良,留在中心搞课题研究了,学院很支持我们。这个林小洁,过去还说过这样一句话:‘美貌是推荐信,善良是信用卡。’说得多好。小洁所说的尊重后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善良呵。”她说着说着自言自语起来:“唉,这一会儿,该让她下组了。”
姬水娟这么说着的时候,又去望望台上的林小洁,她当然看见了林小洁纯纯的笑,远远地看去,像一朵刚刚开放的白莲。
江天芳说:“她看上去挺柔弱的样子,发表观点却自信明朗,不听她讲话,绝对难以想象。”姬水娟回道:“哦,她爸爸是建筑师,妈妈是传媒大学的艺术系主任,也许有爸爸妈妈的因子吧……哦,这位姑娘,看上去也蛮有学问的样子,是从大学挑来的吧。学什么的?”
“是,社会学。”
江天芳已经站了起来,课已经结束,她和姬水娟告别后向门外走去。姬水娟望着她的背影,似乎打定了一个主意。
听课的姑娘们从培训中心门口拥出,这些经过挑选的美女,有着作为美女的自我确信。在这样一段温煦的时光,倩影妖娆,明眸流盼,是很自然的事情了。很多人跳上了大巴,也有很多人接连跳上那些等候在那里的名牌车。这些景致均在石智明的视野中,他看见了小车一辆辆驶去,也看见了大巴的驶离,空旷的门口只剩下一个美女了,她是江天芳,看来有点着急。石智明看见了,急忙坐上车,沿着下坡的弯道,把劳斯莱斯稳稳地停在了江天芳面前。少顷,石智明走下车,很潇洒,为江天芳打开了车门。
江天芳面露愠怒,跳上车,车向前驶去。
车内,石智明看一眼江天芳:“天芳,你可不能这么轻易地就动了你脸上的比例哦,碰上这么难得的机会,我站在城头……嘿嘿,观风景啊!”
江天芳:“就喜欢看美女。”石智明:“错,我是在看时尚风,你看今天,美女成群,清爽靓丽,其风姿绰约之态大部都落在裙装上,而且又盛行连衣裙加风衣,多好的创作启迪啊。”江天芳:“又狡辩,就是看美女。”石智明:“当然看美女,现在就在看哪!而且……从现在起一直看到明天早晨。”
江天芳被逗乐了。在劳斯莱斯车内,江天芳笑得无所顾忌。不过眼睛里还是有一点点打探的意味。石智明开着车,好像不敢接茬似的,但是脸上的兴奋显而易见。江天芳很满足似的闭了闭眼睛。
培训中心花园的小道上,姬水娟和林小洁走来。
林小洁:“姬老师,我本想将课题做完再走的,现在我想走了,你们乘务大队赶紧来要我吧,秦芸找过我呢。”姬水娟:“那要服从组织安排,本来你不想走,这一会儿为什么又这么急着走呢?小洁,我今天来听你与为体育服务的礼仪小姐交流,也是来考察你哟。我当然欢迎你,只是你要将课题做完,这是整个公司的大局,你要安心和理解。”
林小洁欲言又止。
姬水娟:“怎么啦,有什么不便说的?”
林小洁想说,又欲言又止。
姬水娟:“尽管说吧,是课题上的事吗?不着急嘛,培训空姐的课程也要与时俱进,你大可以提意见。而且我们整个公司也在提倡创新,你大胆完成你的课题。”林小洁:“不是,不是因为课题的缘故,我……”姬水娟笑了:“哦,是开始恋爱了。”林小洁:“也不是恋爱啦,反正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干脆逃之夭夭。”姬水娟:“逃之夭夭……我听出点意思了,什么人在打你的主意?”林小洁慌神:“也不是啦,是……”
姬水娟警觉地问:“告诉我,是不是培训长?”
林小洁一颤:“不是啦,不是啦……姬老师,再见!”
姬水娟想拉住她,但是林小洁已疾步离去。姬水娟自知追不上,叹一声,忧虑爬上了她的脸。
培训中心的办公室里,培训长显然有些紧张:“姬老师,请坐。”姬水娟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随意坐了下来,眼神里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打量:“培训长,我还是为林小洁的事来,我们都以不影响中心的课题研究为前提。乘务大队六分部的秦芸组要加强力量,已经调去了一个主力,还想安排林小洁去,你觉得……现在有可能吗?”培训长斟字酌句:“研究需要深化,中心决定留一段时间。”姬水娟:“是林小洁吗?”培训长:“是,我指的就是她。”姬水娟:“哦,我们会支持培训中心的工作。培训长,林小洁是个非常勤奋的姑娘,而且我还很欣赏她那纯净的感觉。现在,漂亮姑娘容易引起一些麻烦,你们要好好保护,也要培养好她。”培训长还在斟酌着字句:“……培训中心漂亮姑娘多着呢,我们很注意保护工作的,我们也明白,培养是最好的保护。”姬水娟:“好,我也去和秦芸说说,林小洁缓一会儿再去吧。培训长,我走了。”
培训长突然急起来:“等等,是秦芸要她?”姬水娟:“是啊,怎么啦?”培训长又镇定下来,换了口气:“哦,秦芸组是主力组,应该会要林小洁这样的优等生。”
姬水娟看一眼培训长,又生疑虑。但不再问了,她点点头,回身走去。
培训长有一点点发愣。这个林小洁为什么又和秦芸纠结在一起?很久以后他都这样在纠结着,对于秦芸,他知道这种纠结只有他一个人忍受。秦芸对于他的尊重他心里非常清楚。他对秦芸的爱护,也从来没有变过。他们的往事只属于他们。
江天芳睁开眼来,此刻她躺在柔软的床上。他们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别墅。石智明在她身旁,睡得很甜。江天芳悄悄坐起,想了一会儿,下床来。她用毛巾裹着自己的身体,走进了盥洗室,关上了门。
床上的石智明侧一下身,依然沉沉地睡着。
江天芳在盥洗室的玻璃镜前打量着自己。她当然对自己标准的体形充满了自信,只是在眼睛深处,仍有着对自己未来的担忧。这一切,看着看着,她给了自己一个笑容,但是却有点恍惚。
江天芳从盥洗室出来,从卧室里走向客厅,从里屋走向繁花盛开的前院。她披着薄薄的轻纱,袅袅娜娜。别墅的清净美丽与江天芳的漂亮身影交融呈现,这一切都在石智明的视野中。他已经起来,穿着浴衣,看着风景中的江天芳,若有所思。江天芳从清幽幽的湖边竹林前回过身来,她看见窗台前的石智明了,往回疾步走着,风中的轻纱飘着一层层的梦幻,也隐约显露着她的体态。
石智明从窗口跑向卧室门,从门口跑下楼梯,从客厅跑到前堂,一把抱起已经跑近的江天芳,跑进了客厅。
他们在大沙发上坐下,江天芳又被石智明示意站了起来。不知其意的江天芳看着石智明,笑得很妩媚。石智明像在观摩一件艺术品似的,突然间大笑起来:“好,太好了,太好了。我把我最近的这个设计系列就取个朴素点的大气点的名称,叫大春秋!”
江天芳坐了下来:“你在说什么嘛,大春秋?”石智明:“有一个电视栏目,叫‘女人我最大’,懂得意思吗……嘿,所以我的女装品牌春秋系列干脆叫‘大春秋’。”江天芳:“你就想你的时装,想你的品牌,你不是带我来看你的世外桃源吗?”石智明:“哦,我们就在桃花源中呀。这个楼盘的名称就叫桃花源啊。不过这个桃花源被你这个大美女闯入以后,恐怕我就不能优哉游哉了……也许你也可以成为我的品牌……刚才我观察了你很久,我想到了我即将要完成的春秋系列,你的一步一移又给了我灵感,我在你的领口部位腰臀部位跟踪了半天,我要在领子上再做革新,在腰臀关节处也要稍做改进……天芳,中国姑娘们又要有兴奋的时光了。”江天芳再一次提醒:“智明,看你总是注意什么领口啊,腰臀啊,你忘了今天带我来看什么了?”
石智明似乎没听到江天芳的埋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我是在用我的服装塑造中国女性的世界形象呵,世界上有很多知名女装名牌,但是在我看来,都不适合中国女性。中国女人有中国女人特有的韵味,中国女人有中国女人特有的不可替代的美。现在大家看惯了外国女人、外国女装,有的人连中国女人都不会欣赏了。还有一个比较普遍的认定,中国女人的胸和臀不行,比不上南美和北欧的,我要用我的服装来弥补这一缺憾。唉,我多辛苦啊,我把所有的中国女人都当成了偶像。”江天芳又站起来,她凹凸有致的身形自是美不胜收:“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上有缺憾!”
石智明在沙发上挺起身子,用自己的手掌在空中示意江天芳的体形:“不不,你是标准的亲西方体形,不可以有缺憾,不可以有缺憾。”江天芳又扑进石智明怀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叫‘不可以有’嘛。”石智明:“我的本意也不是中国女人的身体有缺憾,真的完全不是缺憾啦,我要用我的服装让人们懂得如何欣赏中国女人。”江天芳:“就是嘛,我是地地道道的上海姑娘,我就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女性嘛。我姆妈年轻时据说比我还漂亮呢。”石智明突然想起:“对了,你妈妈几时到?”江天芳:“明天下午五点半。”石智明:“那好,这个桃花源,这幢别墅,明天等你妈到了以后我要看你妈的态度再作决定。”江天芳:“那也好,我要听我妈的。”石智明:“给她买了头等舱的票了吧?”江天芳:“买了,姆妈过去都是坐火车的,坐飞机头等舱,姆妈还说好浪费。”石智明:“我不是和你说过,这不叫浪费,这是珍惜美妙的机上时光。”江天芳:“那是你,就知道看空姐,头等舱的空姐就是头等美女吧?唉,说起来也是,这次礼仪小姐的选拔,几乎搜罗了十大城市的美女,航空公司怎么不来这里发现一些头等美女呢,你看都让我们去接受他们培训美女的经验了。智明,我们这样五万多人的大学,连我在内也只选了七八个,怎么样,本校花厉害吧。”石智明:“我和你说过了,欣赏美女是我的天职,我欣赏的哪能不是美女!天下哪有女装品牌创造者不关注女人的?”江天芳:“嘿嘿,吹上了。好,以后我去做空姐,而且去做头等舱的空姐。叫你以后坐飞机,只能坐本美女的航班,想见头等美女吗,来吧,上我这里来。”石智明:“好啊,我就去坐,坐你当空姐的航空公司的航班。”江天芳:“而且是头等舱。”石智明:“对,头等舱,一定是头等舱喽。”
这么说着的时候,石智明又抱起了江天芳。
晴朗,望不到边的深邃。
有几片白云,是天上的诗篇。
在波音747的机舱里,戴露和张莹莹在收拾着器具。
戴露:“莹莹,你的手还是那样,保养得真好。”张莹莹笑了:“不用保养,天生的。”呼叫铃响,张莹莹抬头:“又是他。”戴露:“芸姐的小叔子,嘿嘿,莹莹,上。”
张莹莹也一乐,转身走去。
李云川睁大了眼睛,他看见了张莹莹。张莹莹则觉得有一点奇怪,这个乘客好像很熟悉。
张莹莹已经走到了李云川的面前:“先生,需要什么?”李云川:“哦,要……你?”张莹莹:“先生,您需要什么?”李云川笑了:“哦,我想看看你。”张莹莹:“好啊,我们相见了。你不是芸姐的弟弟吗?”
李云川稍有惊愕,但马上出击:“你没有忘掉我有一个嫂子是空姐中的劳模,叫秦芸,是吧。”张莹莹:“不是忘掉不忘掉,秦芸姐是我们的乘务长。”李云川:“不,这是现实世界,我们在虚拟世界相遇过,我们聊到过秦芸。还有飞翔飞翔,206,206……”
旁座投过来不解的目光。
张莹莹没有接茬,镇定地俯身,拉起李云川座位的安全带:“是的,我们正在飞翔,飞机快到三亚了,请系好安全带。”
她的胸前有标明206的铭牌。李云川看见了,还想说什么,张莹莹已转身走去。
在她的性感的背影上,李云川笑得很开心。在QQ上,他曾和“飞翔206”聊天,现在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发现,“飞翔206”就是这个美丽的女孩。
秦芸在头等舱优雅地巡舱。
她在稳稳地前行,又有一个人的目光对她有所打量,他是方波浪。秦芸注意到了,停下来,稍稍俯身,报以询问似的微笑。
方波浪:“小姐,应该快到了吧,我还能要一杯矿泉水吗?”秦芸的眼睛透出一点已经猜到了的意思:“可以。”她转身走去。方波浪的眼睛跟着她,也透出一点满足的意思,他看着秦芸的背影,也似乎有一些新的发现。
胡英子在操作间收拾着,秦芸进来了,又倒了一杯矿泉水,胡英子询问:“芸姐,还有人?”秦芸:“三排A座的方先生,需要矿泉水。”胡英子:“哦,这位方先生多次坐我们的飞机了。”秦芸:“是,他还对矿泉水情有独钟。”
秦芸端起水杯,刚想走,有一阵轻微的颤动,她有所警觉,望望驾驶舱的门,胡英子过来接过杯子:“芸姐,我去。”
秦芸点头。
又有一阵轻微的颤动,秦芸又一次看看驾驶舱的门。
胡英子走进头等舱,把矿泉水端到了方波浪面前。
方波浪接过:“谢谢你和你们的乘务长。”胡英子:“方先生,您知道我们的乘务长?”方波浪:“是,我熟悉你们的服装类型啊。”胡英子笑笑:“方先生,我们也熟悉您了。”
方波浪也有了一点笑容,这时,他们都感到了稍强一些的颤动。在经济舱操作间,戴露和张莹莹正在操作台前忙碌,她们也感到了颤动,都用手按住了台上的杯子。她们都意识到了什么。
驾驶舱内,罗大河开启与地面通话系统。小个子机械师在仪表盘前判断着。
罗大河:“塔台,塔台……我是MG8082,我是MG8082,仪表系统出现异常,协调功能已有异动,请调整进港计划,我需要时间。”
通话时,罗大河的手已经搭上了操纵杆。而在地面塔台总控室里,总指挥也神色严峻:“明白,请尽快把握情况,保持密切联系。”
总控室所有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铃声响起。
这是紧急情况的报告,所有人都神色严峻起来。
在波音747头等舱操作间里,秦芸听到了电话铃声,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是我,请讲。”她的神情异常严肃。
在驾驶舱内,罗大河也异常严肃:“出现严重故障,执行1号方案。”
小个子机械师和所有机组成员也都面容严肃。
在头等舱操作间内,秦芸干干脆脆地回答:“明白。”
她放下电话,开启机上扬声系统;“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开始下降,美丽的三亚正在迎候大家的到来。由于气流的影响,机上可能有些颠簸,请您务必系好安全带,洗手间已经停止使用,请不要随意走动。”接着是流利的英语广播。胡英子在她身后,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在经济舱操作间,戴露和张莹莹飞快地对视一眼,眼睛里仿佛都在说:发生紧急情况了。然后她们向经济舱过道走来。她们的步态依然轻盈,乘客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舱的两位值班空姐也对视一眼,知道执行1号方案了,她们互相点点头,然后若无其事一般从后面走来。戴露和张莹莹左右察看着走来,面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乘客们没有察觉什么,一如往常。
飞机又是一阵颤动。
戴露和张莹莹对视一眼,马上又微笑地面对大家,张莹莹还注意地往上面的行李舱面盖扫视了一遍。
在驾驶舱内,罗大河的额头上已渗出细细的汗珠。小个子机械师那有点滑稽的面孔现在也异常严肃。机组所有的成员都上紧了发条似的,所有的动作都像时钟一分一秒极其准确。轰鸣声中,能看见罗大河向自己的同伴传递着自己操作的旨意。
在头等舱内,秦芸走来,和方波浪相视而笑,环境安静极了。胡英子俯身收走了方波浪的矿泉水杯子,这时又有一点颤动,方波浪感觉到有点异常,面色显得有些沉重。
在经济舱内,张莹莹和李云川相视而笑,环境也安静极了。戴露感觉到了颤动后面的危险,不觉用手挡一挡脸,她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
在头等舱操作间,铃声响起。秦芸迅速拿起了话筒:“是我……”
在驾驶舱内,罗大河表情凝重,他牢牢地握住了操纵杆,眼睛紧紧地盯住仪表盘,极其专注的表情上有着判断……思索……选择……决定……他向秦芸下达指令:“执行2号方案,等待塔台命令。”
机组成员全神贯注。
秦芸的忧虑,更深了。
在地面塔台总控室,总指挥也越发严肃。
从大玻璃窗望出去,是晴朗的天空和有着海南特点的建筑群。
已经到了三亚了,这里有着一如往常的美丽。
波音747的客舱里,回响着秦芸镇静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正在降落的过程中。请您在原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带,请不要走动,不要使用卫生间。我们也将停止一切服务供应。谢谢……请所有乘务员全部到位。”
接着是流利的英语广播,最后一句显然没有使用英语。
在头等舱内,方波浪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紧了紧自己的安全带。所有的头等舱乘客也紧了紧安全带。
果然,又一阵颤动,颤动得厉害。
在经济舱内,李云川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紧了紧自己的安全带。所有的经济舱乘客也紧了紧安全带。只有戴露和张莹莹仍然若无其事一般,在过道中行走,不时地和乘客低语着什么。
在驾驶舱内,仪表盘上信号的指示出现严重混乱。小个子机械师紧张地看了一眼罗大河。罗大河终于下了决心,打开了呼叫系统:“……我是MG8082,我是MG8082,机上计算机降落系统故障无法排除,我的判断是电脑程序紊乱,并非机械故障,请求执行驾驶落地方案……请回答,请回答。”
在地面塔台总控室,总指挥望望身边的几位指挥,大家点点头。
各种仪表的荧光屏闪烁着。
有长者深沉地说:“是罗大河,可以放心。”
总指挥看看手表,毅然地:“执行。18点38分落地。”
在驾驶舱内,罗大河挺直了腰板:“MG8082明白。”
他的额头已渗出豆大的汗珠。
这个时候的机场,跑道上有飞机启动,向停机坪驶去。许多车轮在急速启动。有一些车辆迅速驶离停泊点。
显然,机场在紧张而有序地做着迎接MG8082降落的准备。
在驾驶舱内,罗大河拉着操纵杆,进行着人工驾驶落地的各项程序。机组成员也按程序要求操作,一丝不苟。
在客舱内,秦芸在头等舱过道行进,面容平静。胡英子在过道行进,面容平静。戴露在过道行进,面容平静。张莹莹在过道行进,面容平静。
在驾驶舱内,罗大河面色沉着,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稳稳地握住操纵杆。
这时,飞机又有一阵颤动,甚至还有一些倾斜……在过道行进着的秦芸突然回过头来,眼光穿过头等舱和走廊,望着驾驶舱紧闭着的门。
机上电话的指示灯又突然亮起。
这一会儿,秦芸的神色也顿时紧张起来。
秦芸是知道的,人生的又一道门槛就这样拦在了自己和机上的所有人面前。秦芸还知道,这也是飞翔的所有内容之一。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和头等舱的方波浪竟然在这时对视了一眼,很多年以后,他们才明白这种眼神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