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座私邸里面。
远处有花草树木,再走几步就会看到,里面有鸟鱼佳丽,假山绿水,仆人丫鬟也一个个各安其职等待吩咐,显然就是就是大户人家的气派。
“大人!”外面的丁五过来走到身边,朝在上座的四五十岁出头的男人小声说了几句,便弓着身子站在下面听他吩咐。
男子有些不悦,“你先出去,等我出去安置了再说!”
丁五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赶紧又低下头朝外去。
这一间外亭里面,有四州的知州,下辖大少十几个衙门里的知县都聚在一起。
“黄兄,怎么了?”邵言纶看了他一眼,马上端起茶杯故作镇定地说,“不如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我们大家帮你出出主意。”
“没什么!”黄振国脸色很难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绣帕擦了擦脸。帽檐上渍出一层黑黑的汗渍来。“我说各位,大家的好意我心领啦!今日我有事情先走一步,之后有什么事情,先给我的管家——”厉喝一声,“丁五,你过来!”
“小的在。大人!”
黄振果抱手向前,“实在不好意思,家母身体微恙,刚才托人告知我要回老家一趟,有什么事情就跟丁管家说一声,我回来在处置也不迟!”
“听见了吗?丁五”他身调微微一提,对丁五吩咐,“你给我仔细点,要是出半点差错,我剥了你的皮!”
“小的听大人差使,不敢出半点差错!”
一边两人走出来,“这是五十两银子,听说你有个妹妹还生着病!”
“你就先拿了去,给她置典几剂好药,保了命根子再说!”
那丁五先是被他一唬,再后来又受了他赏赐,此等恩威并济的手段早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磕头谢恩。
厅堂里。
“这人怎么这样?”
“就是啊!我们费这么大力气来这里,他就这样招待我们!”
“那怎么办?已经谁让我们有事相求人家那!”
“也不见得吧!如今一根绳上的蚂蚱,要完蛋大家都完蛋。他这样,就不怕墙倒众人推吗?”
“对,没错!”
……
“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母亲!”
“屁!人家那是搪塞我们的说辞,你这还看不出来啊!”
“我看,这哪是他母亲病啦!这怕是他小老婆要生了喽!”
一下子,哄堂大笑起来。
说着,要这小老婆要生的人,便是清河县的知县关陈。
“关大人,你怎么看?”
“问我怎么看。要我说,怕是死到临头,还不知道!”那人听了,旁边也有几个人过来赶忙又问,“你说的这是真的吗?关大人!”
那关陈是官场上有名的“管不住”,管不住自己的嘴,管不住自己手,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这也是妓院里出了名的破皮恶霸,一方恶官。
“好了!好了!”邵言纶说,“关兄,大家都同朝为官,这些舌根的言语还是不说的好!”
关陈那也是原本朝廷武将,自大圣祖仁皇帝征葛尔丹的时候,其父便是其身边的一等大内侍卫,因为贼寇夜里突袭龙攆所在护驾有功,所以也算是到了自己这一辈,那也算得上是军功出身。原先凭借先帝爷那会儿在步军衙门里任职,后来因为雍正爷即位,站对了队伍,便京官外调,一来雍正有心重新进行地方的洗牌,二来也想在地方上安几个自己的耳目眼线。“你懂什么!那京城里早传出消息,当今圣上派人暗访河南的县府道司各级衙门的人早已回去述职,你以为你们能跑得了!”
这话要是别人说,肯定不会有人相信,但这是他说的,邵言纶也就半信半疑,忙的止住他,“好兄弟,你别说啦!这里人多眼杂,小心让别人听了去!我们到里私下说去!”
“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啊!”关成推开他,打了几个酒隔说道,“平常给你们借个钱都这么难!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抱着那么多银子干嘛使!只怕到头来还不过是我们满人的一条狗罢了!”
邵言纶开始还想法子让他静下来,后来几次无果后自己便赶紧走开了。
关陈哪里止得了嘴,越说越发上头,“今日你,你,还有你这些人,都一个也走不了!”
丁五忙的追上要走的邵言纶问,“邵大人,有什么要我托付给大人的吗?”
“只怕你家大人也是自家难保,告诉他,如今圣上炎威赫赫,用心正大自然无危,要是挟私怀诈那没人帮得不了他。人臣之道,怕是他知道的比我知道的清楚。”
邵言纶说罢,笑道,“只怕今后,便无今后啦!”
黄振国大觉心中诧异,自觉晚年名声不保。
在书房里看着田文镜从驿站给自己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不免心声恐惧,呆坐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老爷!”外面的丫头轻呼一声,“李大人来啦!”
“快请进,请进!快请李大人进来!”
“好大的架子啊!”李绂笑说,“怎么,好好的不让丫鬟来里面伺候,怎么在外面呆这干嘛!”
“别开玩笑了,李大人!”他示意外面的佣人下去,一边为他搭开帘子来,“我这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好在你来了。”
李绂往书桌旁走道,“你早有风声了,是吗?”
“这是刚刚田文镜给我的,也是才知道。”
“你有何感想?”他走到书桌后面的太师椅上,黄振国哪里敢坐下,便站在身旁,好像他才是客人。
“我觉得这要是被田文静参了,恐怕我这顶戴是带不了啦!索性就按先看看再说!”
半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先坐下!”他说,“他想让你按他的法子去做,那也没那么容易!先答应着他,摆他在那里几天看看再说。”
“万一要是,要是——”
“用不着怕!”李绂道,“既然他觉得你们搭帮子唱的难听,那就让他上台唱,我们听听他唱的怎么样嘛!”
“信上的这些东西到时没什么怕的?可就是不知道那传闻是不是真的。圣上是不是真的——”黄振国有些担忧说。
“这是真的。”李说,“户部侍郎海寿、史贻直这几天已经到了!”
“那那——”他心中发虚地厉害,“那些个事,也是不是的赶紧停下来。”
“这是自然。不过看见了也没事,你就说是王公贝勒让你做的。”
“不怕,他们——”黄振国拍着手,砸舌道,“要是这一副底牌也亮了出去,惹他们不高兴了,我可怎么办!”
“如今,自己乌纱帽都管不了,哪里还还顾得上别人!”李绂起身,“有时间多看看,那些个朱子格言、陆王心学,做事别浮躁,也切忌浮躁。”
“今夜就住下吧!”黄振国从刚才的情绪勉强出来,慢慢起身说,“明一早再走也不迟。今天晚上我还有许多事要和你再商量。”
“不了,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办。”他也不回头,只是仰首挺胸,如若无人之境一般,走了出去,“一切等等看再说!别被自己吓乱了阵脚。”
书房里的蜡烛摇晃着,斑驳地照在书信上。黄振国看他走了以后,烛光打在脸上,蚯蚓般的皱纹里像是填满了润泽显眼的黄土,前天灵盖反着光,重重地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
这院子虽说不如之前的大,外面却有几个破砖烂瓦的无人要的荒弃院子,杂草横生遮挡着,远近处都荒无人烟,不细看还不知道这小径杂七杂八的道路里面竟还有个院子。
忽然几声马蹄传来,三两个人影往外奔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