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河南巡抚衙门后面的一间红瓦白墙里。
一身穿着素衣的人,望着铺好的宣纸,三指紧握住毛笔,浑洒地写下一个“忍”字。
笔墨浸透了宣纸。
“大人,这事怕也瞒不住啦!”张子文不安地坐在一旁,还是觉得害怕地说道,“还是想个法子解决的好!”
田文镜站在桌前,一动不动盯着刚写好的“忍”字,端起一杯茶水轻抿一口,“整顿吏治,那是圣上给我明说了的!至于其他,算不了什么!”
“可,大人——”
田文镜摆手示意,“我一把老骨头啦!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当年康熙爷一心在肃清外患,澄清玉宇,而如今圣上只有一个西北患祸可忧,深知吏治之兴,则天下之兴。治国之要,首先就在一个吏字。”
“大人,切不可这样想!朝廷上朋党纷杂,就拿这德音来说,那是镶黄旗的,出了事照样不是没事了吗?”张子文跟着田文镜已经如今好几十年,总觉得眼下,作为不是最重要的,明哲保身那才是首要的,“当年山西旱灾,天遭横祸,饿殍(piao)遍野,成了什么样子!要不是年羹尧上疏圣上,明禀了实情。想那些个内阁学士、亲枢大臣不知道参了大人多少本!一边拿着拔下来的赈济银往自家拿不说,可恨地是,那个德音谎称自次之后山西再无灾民,风调雨顺。圣上派大人去暗访山西灾情真假,可大人也见了,那德音死到临头,却还引得朝廷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的清流名士为他求情!别人都想借此巴结满人,可大人却得罪了满朝的权贵。”
六十之龄的田文镜,如今辫子也不想从前那段岁月的乌黑锃亮了,“日月得天能久照,这事情我们不做,那些个黎民百姓怎么办?我们不有所作为,他们又怎么活?”口气中多了几分无奈,“子文,我素来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岸涯清峻是好,可要知道这世上没有轻易得来的东西!往往这世上最不能做的就是,别人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张子文正襟危坐,不敢有所亵玩之态,恭听先生教诲。田文镜是他的上司,却也是他的老师,每当弩愚不解,便会常常向他请教。也可以说,要不是有师生之谊的田文静力荐自己,古今这河南布政司的位置还不会是自己。
“属下既然跟了大人,就不会畏首畏尾!”说罢,雄赳赳地满腔热忱,眼泪越发红了起来,“安成衣食不要也罢,为官一任不能下恤黎民,上报圣恩,也是枉为臣子。”
“明白就好!”田文静安慰地笑了笑,“这是给知州黄振国的一封信,你马上送去驿站,快马加鞭并告诉他去赶紧按照我的吩咐去办理!”
“是,大人”张子文说罢,便往外走。
“等等,对了。告诉——”田文镜半路叫他回来,之后又摇头道,“算了,过几日看看再说。下去吧!”
清河知州地界上。
焦黄的土地泛起皮来,密密麻麻像是鱼鳞排列在上面;热腾腾的焦灼的土地腾着气,让人感到睁不开眼来,接着铺面而来的风沙从黄河边刮来,迷住了农夫的眼。
“快点,快点!”一位小吏骂骂咧咧地对着从田地里赶来做工的农夫推搡道,“在不快点,老子我打死你们!”
“快点,快点——”远处的人也一样在督促他们赶紧做工。
“一二一,一二……”坚实的打夯声,伴着从做工的农夫干燥的褪了皮的嘴唇一开一合地呼喊声中,喊了出来。
“今个儿,把这方圆几里的全部给我弄好了!才能吃饭!”瓜子脸,穿着乌料纱布的青裤的人说道,左边脸上还长个大痦子。
“老爷,老爷!我爹实在干不动了!你就行行好!给我一点水喝就行!”人跪在地下,粗糙笨重的手攥这他裤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妈的——什么东西。”
一下子朝着他头便踢了上去,直到自己撒了气才罢手,那人抱着头不省人事。
“你给老子看清楚了!今天刚从铺子里买的新裤子,就让你给老子弄脏了!滚一边去!”
一旁的人,都停下来不干活,侧目看着。监工的人,用督促的口气说“快点,快点!干嘛那!赶紧干活去!”
“你消消气,消消气!”一旁有几个小吏跑过来,“跟这种人生气犯不上,犯不上!”又扭过身小声嘀咕对说,“来啊!叫几个人把他抬下去,给他弄点水喝!”
“谢大人,谢大人!”说着,那人也顾不上头上还流着血,赶紧朝地上磕起头来,“谢大人!”
那老爹躺在地上,在这大热的天气下中了暑,一看就是因为干活太久。看着儿子,被打的不成样子,慢慢向自己走过来。
“今晚上,我请你好好吃一顿!”“对了,还有你们,你们几个!权当消消气,用不着上怎么大火气!”
“别让我看见他!要是看见他,我就打他一次!”那人还是有些不解气,心中依旧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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