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鞅使团从秦国浩浩荡荡的行来,打着秦国的国旗,公孙鞅过了阴晋,直奔魏国国都安邑。樗里疾作为副使,紧跟公孙鞅,这一趟他只有一个任务,便是保护公孙鞅的安全,这是他唯一的任务。这一路上,公孙鞅走走停停,路上缓缓前进,看不出半分紧张。“先生不急吗?”樗里疾奇道,公孙鞅将马勒住,问道:“公子可知大圣李伯阳?”樗里疾笑道:“先生取笑在下?李伯阳之大名,天下何人不识?即便是他的徒孙,如今的剑城之主也早已经是名声在外,若我不知,这天下可不耻笑我秦国不识礼数?”
“大圣李伯阳的关门弟子,如今在清溪鬼谷洞隐居,但是鬼谷先生两个弟子却在魏国谋差。”樗里疾更是好奇:“可是那位叱咤风云的鬼谷子王诩?只是他的徒弟不只有二人吗?均在剑城,大弟子乃剑城之主石道源,亦是楚国魔教之主,关门弟子乃是一越国女子,如何此二人在魏谋事?”公孙鞅笑道:“鬼谷先生何时说过那位越国女子是他关门弟子?魏国如今何人总揽河西抵御我秦军?”樗里疾想了想,之前那位龙将军,可是许久不见在河西之处了。“早几年前河西之处,便换了人了。我当年在公叔痤门下,见过那位士子,唤作庞涓,师从鬼谷。”公孙鞅顿了顿又问:“公子可知,当年太傅领军攻至阴晋,是败给何人?”樗里疾惊道:“莫不就是此人?三千军马挡我秦国大军!秦之大辱!”
“便是此人,若非此人,秦国长驱直入,魏国不复存焉。我当年领军与秦国对抗,毫无反手之力,秦军三十万军马,被他用三千军马打的落花流水从此一蹶不振。后来公叔痤向魏侯举荐在下,魏侯不屑,鞅这才逃到河西之处,因鞅当年对那位士子有举荐之恩,本想逃到河西阴晋关,他能有些照应,实想不到险些害我命丧河中。”公孙鞅此时说及此事,没有了当年的那份义愤,多了几分沉重。
“先生要报此仇?”樗里疾说道,公孙鞅仰头一笑,问道:“公子看我样子是来寻仇的吗?”二人相视一笑,策马而行。
“宣秦国使臣公孙鞅上殿!”一声通报响彻魏宫,公孙鞅携樗里疾上殿,文武列位。当年公孙鞅作为家臣,是不能上殿的,而今日殿前面君,却成了他国使臣。魏惠侯斜靠在椅上,公孙鞅、樗里疾二人上前跪地,拜道:“外臣公孙鞅拜见魏侯。”“外臣木雨拜见魏侯。”樗里疾将名字改了一下,他的任务是保护公孙鞅,身份不好暴露。
魏惠侯眼角一瞥,也不叫二人起身,二人又大声道了一遍,魏惠侯才慢慢将身子坐正,轻声道:“二位起身罢!”
二人刚起身站定,魏惠侯大声斥道:“公孙鞅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寡人将你祭旗壮我大军之威?”公子卬冷哼一声:“来人!将公孙鞅拿下!来日出兵,拿他祭旗!”殿前侍卫将公孙鞅围住,樗里疾急要出手,公孙鞅将他按住,上前对魏惠侯道:“魏侯出兵,师出无名,又拿使臣祭旗有违道义,如此之军,岂不易败?”又转身对樗里疾一作揖道:“将军回秦,便说鞅为秦捐躯,魏侯无名之师,定会大败!”公子卬气道:“宵小之辈!拿下!”白圭急上前拦住,禀道:“君上!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此礼不可有违!上将军勿要动气,切不可意气用事!”魏惠侯挥了挥手,示意殿前侍卫退下,樗里疾松了一口气。
“公孙先生如今贵为秦使,确实身份尊贵。我大魏亦非无名之辈,岂是能容先生来去自如?”公子卬说道,向魏惠侯禀道:“君上,公孙鞅本乃魏国臣子,臣容不得他如此猖狂!还请君上将他收押,待臣来日祭旗,一举攻下终南山,直入秦川!”
“寡人记得先生本是相国府内门人,也曾为寡人镇守河西之地,先生反复不定,不知此次先生返魏,有何可教寡人?”
“昔重耳流亡,魏武子辅助追随,君臣本分,今魏侯勇冠中原,实为祖上长了不少风光。”公孙鞅说道,世人皆知魏、赵、韩三家弑君自立但因三国强大,鲜有人敢说此事,公孙鞅却在这大殿之上直言不讳,公子卬又是个沉不住气的主儿,如何能受得了这番屈辱?拔出宝剑就要上前了解公孙鞅的性命,白圭身后一阵冷汗,若是魏侯一怒之下斩了公孙鞅,二国开战,河西之地难免战事,河西饱受战争,又临黄河,两地之民可还有活路?
魏惠侯起身甩了甩双袖,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公孙鞅,寡人听说你说服秦公变法图强,你回去吧。替寡人给秦公带个话,寡人等他十年,看你公孙鞅如何使秦变强。”公孙鞅闻言,俯跪在地,朗声言道:“臣,多谢魏侯!”起身便与樗里疾欲要出殿,魏惠侯又喊住道:“那十三车东西就留下来吧!”二人又行礼道了声是才离去。
“君上!”白圭急上前说道:“秦如幼虎,此时放回,日后必是大敌!”魏惠侯不耐烦道:“寡人要杀,爱卿要拦着,寡人要放,爱卿亦要拦。是你的魏国还是寡人的魏国?”白圭急将头埋在地下,不敢多言,魏惠侯又道:“今日寡人不惧,十年后寡人更不惧!寡人文有爱卿,武有庞涓龙贾,何惧秦公?他一个公孙鞅难不成爱卿敌不过吗?”言罢怒气冲冲的转身离殿,毗人宣布退朝散会。
“先生,这魏侯就这样放我们离去?”二人刚出宫,樗里疾心中仍是不放心。“他既收下我秦国大礼,那我便心安了。你与我再备一份大礼,我要去见满德。”樗里疾问道:“这满德在魏国不受魏侯重视,先生为何要去见他?”公孙鞅一笑,说道:“自始到终,魏侯看重的人只有满德与公子卬。明面上重用白圭、龙贾、庞涓,但是若说这人用的称心如意的只有这两个。那白圭刚在大殿之上顶撞魏侯,满德却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庞涓龙贾敢将在外君名有所不受,但公子卬却不会这样。你我二人此次若想安全回国,少不得满德的帮助。”公孙鞅思绪再三,又道:“公子再代鞅去见一下公子卬,代我赔个不是。”公孙鞅俯首抱拳说道,樗里疾急将他扶起,说道:“先生只管交代便是,临行时君上就吩咐我一切听从先生的,不敢受先生大礼。”公孙鞅心中感慨:秦公对我如此死又何惧?遂又朝西边一稽首。
龙贾前往河西阴晋,途中果不其然遇见孙膑,远远便见他疾马飞奔,龙贾急唤将士将他拦住,拿上前来问道:“孙子何去?”孙膑稽首行礼,说道:“君上有召,膑回宫面君。”龙贾冷笑一声,说道:“来人护送孙先生回宫!”言罢数十人将他围住,长矛抵在他胸前,便将他押回安邑。
公孙鞅见满德不费吹灰之力,早早便将那一箱金子放在了满德面前,满德将箱子推回说道:“先生是秦国使臣,如此厚礼,恕在下不敢受此。”公孙鞅说道:“您就不用客气了。我为何不去见白圭不去见龙贾偏偏来见您?您还不知道吗?”满德疑道:“对啊,白相国大权在握,文武之首;龙将军掌管全权,又揽河西之务,您若要回秦,通过此二人岂不事半功倍?我一个上大夫之职,如何入得先生法眼?岂不抬爱于我?”
公孙鞅拍了拍满德手背,笑道:“您说笑了,白圭除了修些水利,在治国之上,还是不如先生的,天下谁不知道魏侯本想立先生为相?只不过那些人受了白圭的恩惠,魏侯堵不住这些人的口,被迫立白圭为相。但是这满朝文武,哪位不是与您私交甚好?”
满德嘿嘿一笑,将那箱子收下,说道:“公孙先生有何事吩咐?”“不敢不敢,只是在下从秦国不远千里而来,大魏中有不少人都视在下如眼中钉,恐这回国路上不是那么平。满大夫可要帮我一把啊。”公孙鞅朝他使了个眼色,满德问道:“就这一箱东西,堵我前程吗?”公孙鞅想了一下,说道:“不瞒满大夫,在下此行若能安全回国,势必会受到秦公的重用,若日后魏秦两国有往来,在下定将头功归于您。”满德也并非无脑之人,此次魏惠侯既然肯放公孙鞅回国,说明两国关系定然会有所好转,这二国之事,自己能成,势必史载有名。见满德还在犹豫,公孙鞅上前拉住满德手腕,道:“魏侯说等我十年,满大夫尽可放心!十年后,我秦国断不会再跟魏国起战事,十年后在下还有大礼送给魏侯!”满德问道:“是何大礼?”公孙鞅说道:“十年的时间,我尽可以说服秦公,附属魏国,唯魏国马首是瞻!”这话满德更是不敢信,魏秦交恶并非一日两日,满德又看了公孙鞅一眼,公孙鞅笃定道:“若违此话,甘受车裂之刑!”满德闻此,背后一身冷汗,缓过劲来才道:“好!”只不知公孙鞅一语成畿。
二人相谈许久,已是黄昏,公孙鞅才离开满府,樗里疾早已经在门后侯了多时。“如何?”公孙鞅问道,在公孙鞅来见满德之时,樗里疾也去见了公子卬,樗里疾将他扶上马车,说道:“先生放心,公子卬已经相信先生是在帮他。”公孙鞅点了点头二人同乘回府。
“过来!备车!”满德喝道,满府家宰急出门去备车。“慢着!把这箱东西也搬上去!”满德想了想还是将这箱子搬上了车。“去哪?”家宰问道。“进宫!”
毗人来报,上大夫满德求见,魏惠侯还在因白天白圭顶撞之事生气,一人坐在棋盘前心绪正乱着。此时听闻满德求见,魏惠侯眉头一展,说道:“宣!”又自顾看棋自言道:“还是满德用得顺意。”
“臣拜见君上!”满德怀抱着公孙鞅送的箱子,魏惠侯一听见满德声音便笑道:“爱卿过来过来!”满德撩起衣裙行至魏惠侯身后,观了那棋盘。“君上好棋!”旋即伸手将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整个棋盘白子复活,魏惠侯眉开眼笑,夸道:“还是爱卿看的透彻。”言罢指了指几前的蒲团,满德小跑过去坐下。“君上,臣看得透彻,不过是因为局外人罢了。君上才是下棋的人,就算臣不说,君上琢磨一下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魏惠侯咯咯一笑,问道:“这大晚上的,爱卿进宫来为何事?”满德将那箱子打开,说道:“君上,这是公孙鞅今日来府上,送给臣的。”满德也清楚,今日公孙鞅在自己府上那么久,魏侯肯定知道的,所以是半点不敢隐瞒,虽然心疼这一箱金子,但实在是更爱惜脖子上的脑袋。
“嗯。他跟你说什么了?”魏惠侯头也不抬,自顾研究棋局。“君上,公孙鞅让臣安排他出城。臣不敢自作主张,这通敌叛国之事,臣是绝不会做的。所以大晚上的来问问君上,这事儿该如何?”满德试探的问道,魏惠侯落了个黑子,说道:“爱卿你看,这白棋给你一子救活,这黑棋寡人是如何也救不活了!”满德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跪地拜道:“那臣先告退。”魏惠侯摆摆手示意,满德起身正要离开,魏惠侯喊道:“爱卿箱子忘拿了!”满德心下一喜,又拜道:“多谢君上!”
“你说这是相国好呢,还是这上大夫好?”魏惠侯转身问了问毗人,毗人一笑:“君上又拿奴婢开玩笑了,白相国心中只有百姓,满大夫心中可全是君上。”魏惠侯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满德心中只有寡人,这白相国心中可不只有魏国百姓啊!”
忽然殿外又报,龙将军的亲信求见。龙贾常年在外征战,便安排一个人与魏惠侯书信来往,此时这个人来求见,估计是出了麻烦了。魏惠侯整了整衣冠,面见龙贾亲信。“黄将军坐!”魏惠侯对此人可十分看重。“谢君上。”虽是如此,那人还是立在原地,说道:“将军让我来报,孙膑通敌之罪已经查实,人已经抓回来,等候君上发落。”魏惠侯一怔,庞涓说的是真的?如此大才不能为寡人所用,杀了可惜!魏惠侯摆摆手,那人便退了下去。
“传庞涓来!”魏惠侯吩咐道。毗人急出宫传庞涓。
“庞涓拜见君上!”魏惠侯上前扶起,问道:“孙膑如何处置?他是爱卿师弟,寡人做得过分,对爱卿的面子上过不去,若是不严惩,又对不住大魏那些战死在前线的将士。”庞涓早已知道孙膑已经被龙贾的将士押回来。
“君上!孙膑再怎么,也是臣的师弟,当年还曾救过臣的性命。涓斗胆,恳请君上放过孙膑一命!”庞涓跪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魏惠侯亦是良久才道:“此事交由你去处理,寡人就一个要求,既不为寡人所用,寡人也不愿看到他为别国效力!”庞涓欲要再言,魏惠侯止住道:“退下吧!”庞涓不敢多言,拜谢出殿。
出了宫,庞涓见了孙膑。“师弟!愚兄对不住你!”言罢庞涓跪地不起,孙膑被绑着,急道:“师兄!并非师兄之失,膑弟之误也!”
“为兄无能,不能救下贤弟,有愧恩师!”庞涓言罢,泪水如雨而下。“师兄!”孙膑亦是泣不成声。忽然庞涓站起身子,凄声道:“动刑!”
“师弟,你忍着,一会就好,只有这样,才能救你性命。活着就好,活着回山,让恩师为你报仇!”庞涓紧闭双眼,只闻孙膑一声惨叫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