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羲和与万俟曜告别了万俟朔,轻装快马赶往北地。
万俟曜最担心的,当属小五兄弟几个,他比谁都了解万俟朔,且不说万俟朔动不动就不见人影,就算他在家,小五它们也是饿肚子的命。
但眼下救人要紧,也没办法考虑那么多,只能姑且信任万俟朔一回,所以临行前,万俟曜对万俟朔那是千叮咛万嘱咐。
好在万俟朔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照顾好小五它们,万俟曜才稍稍放了心。
一路上,除了吃饭和喂马,二人基本上不为别的事情耽搁,风尘仆仆地往北行进。
起初,俩人还说说笑,互相拌拌嘴,可是到了上郡,见到城门把守的重兵,就再笑不出来了。
上郡以北是疫区,未免病情扩大,朝廷在上郡城外设了关卡,进去容易,出来却难得很。
羲和从陆辞聿那儿大概了解过疫区情况,对守军将领表明了医者身份,就有兵士领着俩人进了城。
感染瘟疫的病患都被隔离到了一个偏僻的大院中,那兵士应万俟曜的要求,将二人带了过去,但离得远远地就不再向前走了,只抬手一指,道:“公子,就是那儿了。”
“把钥匙给我,我进去看看。”万俟曜对那兵士道。
那兵士将门锁钥匙递给万俟曜,有些惧色,道:“公子,我就不过去了。”
万俟曜的心思不在这儿,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自怀中掏出一副面罩带上,自顾走了过去。
羲和也带上面罩跟在他身后,待到了院门口,万俟曜才发现羲和的存在,蹙眉道:“三丫头,你在外面等我,别进来。”
“不,你是我找来的,我不能扔下你置身事外,咱们有难同当吧。”
“你……”
“别废话了,兴许我能帮上你的忙,走吧。”
羲和语气坚定,万俟曜只能嘱咐道:“记得离病患至少五步远。”
“好。”
说话间,锁头已经在万俟曜手中应声而落,羲和战战兢兢地跟着万俟曜踏进院子。
羲和本以为今生最难忘的场景,应是楼兰城外那场毫无还手之力的败仗,却不想还能见到更震撼人心的一幕。
院子不大,里头或坐或躺地挤着三十来人,虽然没有战场上千百人的血流成河,但那弥漫在空气中消散不去的绝望却是同出一辙。
那些人盯着羲和和万俟曜的眼眸中,已经失去了鲜活的光亮,只有空洞和木讷。
羲和这才发现,自己从没站在医者的角度真正审视过生命,这是第一次,却遇到这样的情况。
也许正是因为医者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万俟家才会选择归隐山林吧。
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想忍住却不受大脑控制,万俟曜见状,无奈又凝重地拍拍羲和的脑袋,道:“这就是医家必须面对的考验,你承受不了也是正常的,在这儿等我,我去看看。”
万俟曜将病患挨个看了一遍,眉头越蹙越紧,许久,才回身向羲和走来,沉声道:“出去吧。”
离开大院,兵士引二人去了城中一个二层小楼,俩人各自进了一屋,洗澡换衣。
羲和刚梳好头发,就听万俟曜在门外问:“三丫头,好了吗?好了咱们立刻起程。”
羲和匆忙开门,问:“扶旴哥哥,现在走吗?”
“嗯,不能耽搁了,我想再往北去看看情况。”
羲和连忙回屋整理了包袱,和万俟曜继续跨马北行。
之前对于瘟疫只是听说,可是当那场面真真切切摆在眼前的时候,与听说完全就是两回事。
自离开了上郡,每经过一个有人家的地方,万俟曜都要下去察看一番,越看神色就越沉重,眉头也更紧蹙。
羲和怕打扰他的思绪,除了他吩咐做的,其他话一概不说不问。
只是距离朔方越近,羲和的情绪就越焦躁,虽然极力隐忍着,但还是被万俟曜捕捉到了,他以为羲和身体不舒服,非得要给她把脉,却发现没什么大碍,便疑惑地问:“三丫头,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事,扶旴哥哥,咱们要去朔方吗?”
万俟曜不解地望着羲和,道:“对啊,现下医士大都聚在了军中,我想去听听他们的想法,再说了有些药在外头不容易弄到,军中应该能方便调动些。”
“哦,哦……”
“你是不是不想去?”万俟曜看出了羲和的为难,试探道。
“不,不是……”
万俟曜叹口气道:“你呀,平常胡说八道倒是厉害得很,真到了该说谎的时候就不行。之前还说了要有难同当,现在却又瞒我,说吧,是不是有不想见的人?”
不是不想见,而是太想见,所以才不能见。
可是这些心思只能烂在肚子里,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能给自己一个倾泻的缺口,否则积压的东西迟早会倾巢而出。
“扶旴哥哥你别问了,前头有个地方名鹭溪里,我会在那儿等你。”
“三丫头……”
“那里地方小,原本就没有大夫,正好我去帮帮他们,你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让陆辞聿将军差人过来告诉我就行。”
万俟曜思索了片刻,道:“罢了,你自己我不放心,要真有点什么事,我会愧对远之叔一辈子的,我跟你一起去鹭溪里。”
羲和急道:“扶旴哥哥,我没关系的,救人要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儿离朔方不远,不碍事,再说我在山中住惯了,要真去军中,说不好会因为不习惯而想不出法子。”
羲和知道万俟曜是在安慰自己,劝了半晌,仍旧说不动他,只能道:“那我先想办法让陆将军过来一趟,之后的事商量商量再定可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