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稚光领着百名匈奴军士随孟军折返浚稽山.有莫稚光在,回浚稽山的路明显顺畅多了,涂曼太子刚找到躲在山洞里的孟军,就听山下传来一阵骚动,正疑惑间,一名士兵跌跌撞撞跑近,边喘息边道:“不不不好了……大都尉反了,孟军已经控制了山下……太子,快走吧……”
“什么?”涂曼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道:“你再说一遍。”
“突围的人不是假的,是镇北将军,真正的镇北将军。咱们留在山下的人已经败了,太子快走吧,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莫稚光这个叛徒,我要斩了他。”涂曼太子握紧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太子,将来有的是机会报仇,保命要紧啊……”
正说话间,身后密林中的死人堆里出现了动静,“死人们”突然站了起来,这景象让铁骨铮铮的硬汉也看得毛骨悚然。待匈奴人回过神来,躲藏在山洞中的孟军已经排好了队列,与“死人军”形成夹击之势。
这一来,匈奴人彻底从主动转为了被动。涂曼太子不甘心,还想拼一把,可是孟军已经步步逼近山顶。涂曼太子身边的二万多士兵见三面受敌,忙列起人墙,只为拖住孟军的步伐,让他们的太子得以脱身。
涂曼在左右力劝之下,终于在五千精骑护送下逃离浚稽山,他临去时只留下一句话:“纪衍,我与你势不两立。”
可是事实上,纪衍本人并未上浚稽山,他在莫稚光的引导下,带着五千人快马赶到了蒲奴水西,姑且水东的一个峡谷,峡谷两侧的山如两柄利剑,倒置于地面,直指云霄,这里是两水之间唯一可以通往王庭的路。
五千人隐身于暗处,静候涂曼的到来。纪衍问莫稚光:“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走这条路?”
“太子好大喜功,这次败得这样惨,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如果猜得没错,他为了将功补过,应该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点兵前往夫羊句山峡,而这里,是东浚稽山通往王庭最快的路。不过,我也不能肯定,若是估测错了……”
“错了也没关系,大都尉已经帮了我军很大的忙。若是擒住涂曼,那是锦上添花;若是不然,也不过是少抓了一人,大都尉不必放在心上,尽力而为就好。”
正说话间,就听有马蹄声哒哒响起,声音在狭窄的峡谷间被放大了许多倍,也提前给了孟军准备的时间。
五千人只顾埋头赶路,何曾注意过四周?直到头顶一块接一块地落下巨石,涂曼太子才惊觉中了埋伏。可是恨意虽浓,他却又明白得很,此刻的自己根本不是敌人的对手,他不顾一切往出口冲去,伴随着身后同伴的惨叫、敌人的喝彩和石头碎裂的声音。
出口就在不远处,被山壁挡住的阳光再一次明媚地出现,涂曼觉得希望就在眼前。
可是,踏出峡谷的那一刻,他却傻了眼。一人一马正等候在前方,那马通身赤色,昂首挺胸,而那人无袖玄甲,笑意满满。
涂曼知道避不开了,他与他似乎注定要见这一次面,涂曼道:“我真是小瞧了你。”
纪衍笑道:“现在知道有点迟了。”
孟军正从后头往这边来,涂曼不甘心就此结束,问纪衍道:“你知道匈奴人怎么叫你吗?”
纪衍饶有兴致,挑挑眉示意涂曼继续说。
“赤那,甚至有些人私下里都叫你撑犁赤那。”
“天狼?能从匈奴人口中得到这样一个别称,确实是纪衍的荣幸。”纪衍抚摸着赤马颈边的毛发,半晌才复问涂曼:“说吧,要如何才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涂曼回头瞟了一眼身后的孟军,道:“一对一,我若输了,项上人头送你;但你若输了,放我走。”
纪衍漫不经心地问:“单打独斗……你觉得你会是我的对手?”
“不试怎么知道?”涂曼握紧马刀,道:“再说,能和撑犁赤那斗一斗,也算不枉此生。”
“我若不答应,岂不是声名扫地?将来可就不是赤那,而是霍勒托了。”纪衍挥挥手,让涂曼身后的士兵退了二十米,又扔了刀,执了剑道:“太子刚刚跋涉而来,纪衍绝不会占你一分便宜。”
马背之上作战,刀的杀伤力可比剑大多了,纪衍此举令涂曼不禁有些佩服,但为了生还,他什么也没说,而是默声接受了。
涂曼的刀,落下处处处是杀机。好在赤马是马中之优,纪衍是人中之杰,避起刀锋来倒还不算费力。可是,这样一直保持只守不攻的状态,还是让围观诸人禁不住捏着把冷汗。
你攻我守战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涂曼见伤不着纪衍,而他又不还手,开始慢慢地急躁起来,原本凌厉的刀锋变得有些虚柔,收刀也不如起初那么干净利落了。
看准这个时机,纪衍决定要反击了。
涂曼的刀再一次由上而下劈来,纪衍拉着赤马右移避开,所有人包括涂曼的注意力都在人马身上,谁也没注意纪衍将左手伸向了落在侧面的马刀。
等到大伙儿发现,纪衍的左手拇、食二指已经紧紧夹住了刀背。涂曼使劲往回抽刀,刀却在纪衍两指间一动不动,涂曼大惊,正欲再试,纪衍的剑却已毫不迟疑地刺出,直指涂曼眉心而去。
冰凉的剑尖停在眉心上,涂曼瞪大了眼睛看着纪衍:“为什么不刺下去?”
“因为我说过,降者不杀,对你也一样。我问你……”
涂曼冷笑着打断道:“降?不可能,我可不是莫稚光。”
“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子可要想好了。”
“纪衍……”涂曼扔了马刀看着纪衍:“若今日换作是你,你会降吗?”
纪衍本想再劝劝涂曼,但见他眼神坚定,便还是真诚地摇了摇头。
涂曼嘴角上扬,笑道:“成者王败者寇,我涂曼虽死在你的手上,但还是不得不对你说声佩服。纪衍,你真的很像狼,威胁着我们的生存,却又让我们崇拜敬佩的狼。”涂曼说完,双手握住纪衍的剑,插进了自己眉心。
浚稽山一战,以孟军得胜,涂曼太子阵亡宣告结束。
另一边。
匈奴军三万人对抗孟军两万人,本占着上风,却不想陆辞聿率后军于四月十二抵达夫羊句山峡。如此一来,三万对三万,一方有范夫人城作屏,一方以夫羊句山峡为势,两方各不相让,势均力敌。
四月十四日晚时分,陆辞聿收到纪衍口信,得知主力军大胜后,立刻率三万军秘密离开夫羊句山峡,径达兰扎达加德,埋伏于范夫人城正东北。
由于纪衍封锁了涂曼太子阵亡的消息,左大将得知大军战败而援军难至时已经晚了,北有陆辞聿,南有纪衍,他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孟史》载:建封十一年春,镇北将军衍将骑三万出匈奴,翼军转者踵军数四万,与太子涂曼会战于幕南。
此役纪军自损共一万二千人。绝右贤王部于幕南,得敌首两万三千余,俘获代右贤王、相国、都尉在内三千余人;又捣涂曼太子主力军,于浚稽山斩敌三万一千余,于范夫人城东北,蒲奴水东南处斩敌三万二千余,太子大父、右大都尉等战俘近七千人,太子涂曼、左大将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