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封十一年四月初三,这是佐询帝即位以来第一次大举进攻匈奴,镇北将军纪衍与大将军韩义之各三万骑,进军幕南。
维耶单于授意涂曼太子亲征,坐镇匈奴第一道关隘夫羊句山峡范夫人城,意在守株待兔,以逸待劳,轻擒大孟疲敝之师。
然,四月初七夜,纪衍大军行至范夫人城正南七百里处,与前军打了个照面,便转西北道而行,直往浚稽山右贤王部去。
涂曼太子得到消息,眉头紧蹙,问来报士兵:“纪衍的前军是谁?”
“左军将军耿问天,北中郎将叶翕,扎营于正南七百里处。”
“右军呢?”
“右积射将军乐毅,驻军于东南千里处。”
左将军杜臻原是执金吾,应是众将领中最让人放心的,何况右贤王部如今只有代王,算是群龙无首,纪衍为何要弃前军与右军于不顾,改道西面会合左将军?他难道不怕前军和右军出事吗?
有诈,一定有诈。
匈奴没少吃纪衍的亏,涂曼太子不敢轻举妄动,只吩咐下去:“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纪衍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肯定是个陷阱。”
其实,孟军将士的疑惑并不比匈奴人少多少,但是军人的素养让他们养成了只执行,不过问的习惯。
但是,承靳不同,他实在好奇得很,便偷偷问纪衍:“少爷,咱们真的要去攻打右贤王部吗?”
纪衍但笑不语。
四月初十清晨,左将军杜臻迎来了主力大军,原本定于夤夜进攻的计划临时改为即刻执行。
此刻正是人欲醒不醒,欲眠难眠之际,精神最是恍惚,加上孟军主力毫无计划地从天而降,匈奴人再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一时也难以招架。三万主力精锐合左军一万骑兵,打起右贤王部来,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涂曼太子本料定了纪衍放的是烟雾弹,却没想到纪衍真的不顾翼军,亲自前往捣毁右贤王部。涂曼太子急忙兵分两路,一路由左大将带领,三万人驻范夫人城剿纪衍前右两军,另一路五万大军则由自己亲领,往浚稽山追击纪衍主力军。
同时,耿问天和乐毅收到纪衍方面的加急快报,一刻不耽搁,依命会合,一齐至夫羊句山峡,利用自然屏障半战半避,与左大将躲起了猫猫。
四月十二清早,纪衍与涂曼太子终于在浚稽山东南麓短兵相接。
然而大半日胶战后,因为孟军接连战斗,加上涂曼太子以多敌少,孟军渐渐落了下风,纪衍见状,权衡利弊后命令军队退往东浚稽山。匈奴军士气高昂,涂曼太子下令乘胜追击。
东浚稽山中,纪衍速速将大军分为四拨,东南西北各据一方,进可以阻敌军脚步,退可以同盟军会合。四股力量利用山中复杂的地形和自然造就的环境打起了游军战,忽而动若闪电,忽而静如草木,避其实而击其虚,视其赢而挠其盛。
匈奴人无论走到哪里,孟军都会如鬼魅一般出现又消失。涂曼太子意分头搜山,却被属下劝住,涂曼太子抬头看看,天色确实已黯,加上我在明敌在暗,四面围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便下令于山脚扎营,并看住了所有下山的路。
涂曼太子的算盘打得不错,浚稽山中的夜晚,饿狼成群,孟军若是遭遇狼群,那对于自己就是最好的结果。如若不然,等天亮了再打,打不下来就守,守到孟军弹尽粮绝,结果仍然是不战而胜。
不过,纪衍不怕弹尽粮绝,因为下右贤王部后,右贤王部的所有粮草全部归纪衍大军所有,所以孟军暂时并无粮草方面的忧患。纪衍真正担心的是时间,这场持久战对己方并无益处,因为没有人知道,翼军能在范夫人城拖延多久。
匈奴兵下山后,孟军重新聚在一起,杜臻问:“纪将军,匈奴人堵住了所有下山的路,我们该怎么办?”
纪衍沉吟不语。这时远处响起嗷呜一声狼啸,刺破夜空,在深夜的山林里显得幽深恐怖。
狼啸声起伏不绝,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人脸色都变得严肃,纪衍却突然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意。
人呼马嘶狼啸,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往常空寂的浚稽山今夜热闹得如同黄泉炼狱。山上偶尔会滚下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尸体,有人的,也有狼的,本是血腥得不得了的画面,落在匈奴人眼里却觉得异常美妙,他们在想:也许明天,就可以收兵回家了。
山上的呼声渐弱,狼啸声却是愈发洪亮。大都尉莫稚光提醒负手而立,笑意盈盈看着浚稽山的涂曼太子:“不如派些人偷偷上山去瞧瞧。”
“也好。”
待狼啸声逐渐远去,莫稚光便带着十来个年轻力壮的士兵摸黑上了山。山中死寂,腥味弥漫,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或完整或残缺的尸体,那情形与战场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十多个勇猛的草原汉子都觉得有些慎得慌。
再往北走一些,攀上一个斜坡,能看见低处篝火跳跃。孟军聚坐在一起,竟似少了万余。
莫稚光眯着眼睛细细扫了一圈,没看见纪衍,有些疑惑。但是此地不宜久留,他没敢多耽搁,轻手轻脚地往原路返回。
途径一片密林,莫稚光听到右侧有窸窣的动静,忙吩咐大伙儿停下。他悄悄挪过去,隔着灌木丛看见有几个人围在一起,他们的中间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因为天色太黑,看不清脸,但是那个男子所穿的盔甲却是那样熟悉,无袖玄甲者,不是纪衍是谁?
莫稚光大喜过望,但还是耐着性子,屏息凝神地听着。背对莫稚光而立的那人声音哽咽,道:“怎么办?若不及时救治,将军会没命的。”
“能怎么办?现在胡贼围了山,咱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总有办法的,你们别吵,等我想想。”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人,莫稚光认得他,是左将军杜臻。
杜臻沉思着,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隔了许久,杜臻才一拍脑门,道:“有了。”
“如何?”
杜臻对接话那人道:“承靳,你与纪将军互换衣服,一来可以稳住军心,二来,也可以骗过涂曼。”
承靳二话没说,立即与昏迷不醒的纪衍换了衣服,他的身量本就与纪衍差不多,假扮起纪衍实在是像得很。杜臻满意地打量着承靳,道:“明日一早,你假扮纪将军突围,涂曼太子好大喜功,定会亲自领兵捉拿纪将军,到时我们趁乱下山,想法子将纪将军送走。”
“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