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的朝阳升起时,纪衍离开了朔方。羲和坐在草色新绿,春树吐芳的山头,凝视着大军远去的方向,三万儿郎年轻健壮,英姿飒爽,绛红色的大纛迎风招展,上书一字“纪”。
战场是无情的地方,所以他留下了她,因为只有知道她平安无事,他才能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中。
将军,相信你一定会赢,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一别半月余,头顶的阳光变得越来越炽热,不变的只有每天清晨与薄暮时分等在山顶的身影。
她从未打听过军情,因为她想等他回来亲口说给她听,她就这样默默地等着,拒绝了外界的一切好意。
“天黑了。”夜幕再一次降临,而她仍旧没有等来她的归人。羲和望着远处叹了口气,打着灯笼下了山。
花期已过,院子里的梨花开始衰败,羲和抚摸着沾有夜露的残花,想起纪衍离开的时候,它还开得正盛。
风起,摇落残花如雨。一片花瓣划过羲和眼睛,打湿了她的睫毛,她伸手擦去,却觉得湿润中还有温度,到底是水还是泪?
羲和抬头痴痴地望着月亮:我的将军,你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这一夜,羲和倚树而眠,和着满园香气共入梦乡。梦中她又见到了他,万千铁骑里,他披荆斩棘而来,即使浑身浴血,他仍旧笑意盈盈地将手伸到她眼前。
原来,没有什么比得上他的存在,和他的归来。
羲和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起。朦胧中羲和看见自己的身前,光晕的中心挺拔地立着一个人,那人的身影正好替羲和挡住了刺眼的阳光。羲和呆呆地盯着来人,那一身玄甲在阳光下犹如黑玛瑙一般夺目。
纪衍皱眉问:“才多久就不认识我了?”
羲和依旧怔怔地望着他。明眸似雾中深潭,两鬓侵染风霜,一身笼聚晨露,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又能是谁?
纪衍有点慌了,拍着羲和的脸颊,问:“丫头,怎么了?别吓我……是不是冻傻了?”
“你才冻傻了……”羲和喜极而泣,一把勾住纪衍的脖子,鼻涕一把泪一把道:“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纪衍佝着身子,抚着羲和的背,道:“说得我好像回不来一样。”
“我真怕你回不来……”
“对不起丫头,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
羲和这些日子所有的情绪都爆发在这一刻,担忧、煎熬和思念,她用眼泪统统说给了他听。
纪衍怕羲和哭久了伤眼睛,便开口道:“丫头,能不能换个姿势哭?我腰疼……”
羲和瞧着纪衍奇怪的姿势,禁不住破涕而笑。纪衍一边擦着羲和脸上的泪渍,一边玩笑道:“这大花脸弄得,跟唱大戏的一样,要不,你将就着给我唱个曲听听?”
“唱曲?对不起,不会。”羲和白了纪衍一眼,拽过他的袖子便将脸擦了个干净。纪衍不喜欢双臂被束缚,所以他的铁甲是特制的,只护到肩部,胳膊上并没有铁袖。
纪衍看着金丝软甲袖口的痕迹,故意蹙眉道:“这很贵的。”
“多贵?”
“皇上御赐的,全天下仅此一件。”
“那你把我卖了吧,反正我赔不起。”羲和摊摊手,一脸耍无赖的模样。
纪衍吻吻羲和的额头,笑道:“哪里舍得?别说一件金丝甲,就是给我全天下,我也舍不得把你卖了。”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开的头,最终却变成赤裸裸的情话,羲和脸一红,将头窝在纪衍胸口,隔了片刻才问:“赢了?”
“嗯,赢了……”
“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
“你总是说还好……”
“实话,如果这就觉得辛苦,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熬呢。”
“将军,你说真的可以将匈奴彻底驱逐吗?”
“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我纪衍活着一天,就会为这个目标打拼一天。”
“我相信你。”
“等做完了这件事,咱们就游山玩水去。羲和,你想去哪儿?”
羲和曾经最想去的地方是胶东,可是来到纪衍身边以后,她几乎忘了那个梦想的地方。羲和思索了一下,回道:“如果是跟你一起,那么去哪里都行。”
“丫头,委屈你了,还得跟着我饮霜宿雪几十年……”纪衍将怀里的人又搂紧了些:“我现在越来越恨匈奴了,如果没有匈奴,我完全可以做个甩手侯爷,想干嘛干嘛,想去哪儿去哪儿,没事就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欺压民女……”
“说是这么说,若真那样,你必定会厌恶一事无成,碌碌而为的自己。”
“谁知道呢?也许吧。”
“将军,跟我说说打仗的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