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过后,上官玠开始让穆叔指导羲和打理梅苑中的大小事务,羲和倒是一句怨言没有地认真学,只是话较以前少了许多。
上官玠忙于奔波,鲜少有空,但只要一有空便往微雨楼去,可羲和却总是以各种理由将他拒之门外。没错,她怪上官玠,怪他不跟自己商量便擅作主张,也许,也许还有一些原因是因为纪衍,只是羲和自己打心眼里不想承认罢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十三。
那日穆叔跟羲和商议了一天,说的都是羲和与上官玠成亲时候的诸事。大到宾客的宴请,小到嫁衣的细节,无一不让羲和自己拿主意,羲和推脱不得,便不得不耐着性子呆着,这一忙乎便到了月上中天。
羲和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可是坐了一天实在疲乏,便干脆连烛火也不点,直接锁了门,脱了外袍摸黑往床榻走去。
此时床沿上,一个黑影默声静坐,羲和走得近了,以为是自己眼花,急忙揉揉眼睛,却发现那黑影仍旧安坐不动,幸得羲和胆子大,没像一般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而是警觉地问道:“谁?”
“羲和……”酒气与话音同时而至,熏得人似醉不醉。
那声音说不出的疲惫,但确实是上官玠无误,羲和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又落回去。
“你怎么在这儿?”羲和语气有些冷意,边问边返回去取外袍。月亮被云遮住了脸,整个屋里黑透透的,不过羲和却十分庆幸,若是要这般衣衫不整地与上官玠面对面,自己还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羲和只是想尽快把衣服披上,上官玠却误以为她要走,忙三步并作两步追过去,将羲和从身后牢牢抱住。羲和惊得不知所措,又因为二人身子紧贴在一起,羲和自是一动不敢动,生怕再刺激到他做出什么别的举动。
“羲和,别走。”
“好,我不走,你先放开我再说,好吗?”羲和之前的冷意全无,改作柔声相劝。
“嗯……”上官玠一身酒气,口中含含糊糊答应着,手却仍旧没有松开的意向,羲和无奈之下只得伸手去掰他的手指。
不掰还好,这一动作反而刺激上官玠加大了力,他的手臂将羲和的腰扣得更紧,嘴中温热湿润的气息喷在羲和脸侧,喃喃道:“羲和,我要你……”
最担心的事还是从他嘴里说了出来,羲和这会儿可顾不上考虑别的,拼着命想挣开他的怀抱。
上官玠平素里哪会这样,这会儿大概是酒劲上了头,也不管羲和怎么挣扎,一手扣紧她的腰,一手将她的两只手钳住,顺势将她压到最近的檀木立柜上,这一来羲和没了挣扎的空间,上官玠便得以腾出一只手去解她的中衣。羲和何尝见过这样的上官玠,反抗不得便止不住大哭了起来,上官玠对此却置若罔闻,手上的动作依旧继续。
中衣滑落的瞬间,羲和又羞又恨,可是她还没放弃希望,她四下乱抓,想要找到一个能够救她的东西。功夫不负有心人,左手手指指尖传来的一丝冰凉触感让羲和禁不住雀跃,她斜眼瞟去,是一个黑色玛瑙花瓶,花瓶中枯萎的花今早刚刚让自己扔了。羲和像濒死之人抓住了唯一一棵救命稻草,她反手用手指一点点把花瓶勾到掌中,本想将瓶子砸向上官玠,最终却又没狠下心,只得手腕一转,将瓶中剩余的水尽数倒在了上官玠头上。
隔着亵衣,羲和与上官玠几乎紧贴在一起,那水沁骨的寒意不仅让上官玠为之一颤,也让羲和感到从未有过的冰冷。
还好,上官玠的醉意被水这么一浇,总算是去了大半,他的手掌停在羲和光滑的背脊,许久方才收回,他转身背对羲和道:“把衣服穿上吧。”
羲和如获大赦,急忙将衣服一件一件穿好。上官玠这才回身看羲和,羲和却低眉咬唇,涨红了脸不吭声,上官玠对自己的所为也觉十分懊悔和不齿,抱歉道:“羲和,对不起,我,我喝多了……”
羲和惊魂未定。上官玠又道:“我是个混蛋,羲和,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别对我冷眼相向好吗?”
上官玠的真诚令羲和不忍再责怪,便哑着嗓子道:“哥,你别再喝这么多酒了,成亲之前我不想,不想……”
上官玠心疼地看着羲和红肿的眼睛,道:“羲和,我不想的。可我就是怕,怕失去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你别怨我,好吗?”
其实要说是怨,不如说是怕。虽说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可是当这一刻即将来临的时候,羲和心里却还是腾起一阵莫名的恐惧和害怕,那种抗拒感就连羲和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当然,这种感觉是不可能跟上官玠说的,羲和平复了情绪,问道:“哥,今天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上官玠却答非所问:“羲和,你是不是怪我把咱们的婚期告诉了纪衍?”
“即使你不说,将军迟早也会知道的。”羲和强忍着心里的酸楚,有些背心地否认道。
“羲和,我……”
羲和打断上官玠:“哥,跟将军没有关系,我只是气你不跟我商量,毕竟是咱们两个人的事不是吗?”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一天尽胡思乱想。”
上官玠神色舒缓了许多,道:“那确是我多想了,对不起羲和,今晚吓到你了……”
“这个道歉我倒是一定要接受的。”
“那你也要答应我,别再像这几天一样折磨我了。”
“好。”羲和掏了干净手绢,替上官玠一点点擦去满头凉水。
次日。
上官玠早早出了梅苑,羲和便前往木兰楼中找青苑,二人说好了一道出门逛逛,置办些羲和出阁用的物品。
二人刚踏出木兰楼,却见令儿小步跑近。羲和问:“怎么啦?”
“小姐,南侧门那边有人找。”
“谁?”
令儿摇头:“我也不知道,是小虎来告诉我的,好像是个女子。”
女子?羲和实在想不出有谁会上这儿来找她,二人本要往北门走,却临时改了路线,决定先到南门一看。
一身着天蓝色袄裙的女子静立门外,柳眉杏眼,肤白凝脂,那一头发丝如墨般漆黑,精巧地挽作坠马髻,看上去恬静温婉又大方。
无论岁月如何沉淀,五官轮廓都是轻易不会改变的,所以羲和只微一迟疑,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惊讶叫道:“想容姐姐……”
想容喜道:“丫头,真的是你。”
羲和拉着想容的手问:“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纪家少爷,哎呀,现在应该叫纪将军了,你看我这嘴,总也改不过来,”想容拍拍头,继续道:“大概五天以前吧,纪将军临去军中前来找我,说让我来看看你。这不,这段时间医馆就我自己,忙不过来,就拖了这许久才来。”
“想容姐,我真想不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转眼就已十年了,我也没想过还能见到你。”想容手掌覆在羲和手背。
想容初次见到羲和的时候,羲和坐在纪衍的马上,全身被一件大斗篷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饱含伤痛的眼睛。想容并不知道羲和经历了什么,也从没打算询问,她只是尽自己所能去帮纪衍的忙而已。
对了,忘了说,想容姓孟,她的爷爷便是跟着纪衍出兵河西的医长孟彦修。孟彦修与纪青是老相识,这医长一职,便是纪青保荐的。
话又说回来。当年纪衍救下羲和后,便带着羲和去了孟家,可偏偏孟彦修出了远门,治疗羲和的任务便落在了十一岁的想容头上。想容虽年幼,却自小得孟彦修亲传,治疗起羲和那些皮外伤来还算得心应手。
羲和从没见过孟彦修,但却在十几天的时间里,与想容结下了难解之缘。若非要给个定论,那想容应该算是羲和一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对了羲和,纪将军让我给你准备些彩礼,说是你这月末就要成亲了,到底怎么回事?”想容的声音适时响起,封住了回忆的片段。
纪衍的名字像个魔咒,羲和每次听见心都会漏跳两拍。她暗抽一口气,强颜欢笑道:“嗯,这月二十五,到时候姐姐你可一定要来。”
想容反而叹气道:“我一直以为你若不失踪,定会跟纪将军在一起的。”
“纪将军是羲和的恩人……”羲和喉头发涩,话说一半便没法再继续。
想容不清楚羲和与纪衍之间所发生的种种,只是为自己美好的设想而惋惜:“那会儿啊,纪将军没日没夜地找你,差点没把京城翻个个儿,甚至带了人进山去找寻黄泉梯的入口。哎,他也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我和爷爷看着都心疼……”
羲和眼眶有些润湿,忙伸手擦去,黯然道:“是我对不住他。”
“罢了,也是你们有缘无分吧。”想容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禁伤感起来,忙换了题道:“不说了不说了,你还没告诉我对方是什么人呢?”
“是我一起长大的兄长,名叫上官玠。”
“清乐坊前坊主?”
“嗯。”
“原来坊间传的人是你。”
羲和不置可否。想容面有羡慕之色,发自内心道:“这清乐坊坊主定是个靠得住的人,你嫁给他,姐姐也就放心了。”
“谢谢姐姐。”
之后的两日,三人几乎时时在一起,逛街游玩买东西,想容还置办了些布匹绸缎,说要亲手给羲和做嫁衣。
青苑得知想容曾救过羲和,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想容夜夜赶工做嫁衣的时候,青苑也没闲着,陪在一旁打下手。
第三日,想容将大红的嫁衣交给羲和的时候,羲和硬是抱了一天也没有松手,想起想容和青苑熬得通红的双眼,心里又是不忍,又是如同打翻了蜜糖一样。
上官玠进到微雨楼的时候,羲和仍坐在桌前,就着烛火对着嫁衣发呆。
上官玠挨近铜炉,卸去了一身寒气,这才问:“自己一个人傻坐什么?我来了半天也看不见我。”
羲和回过神,开心地将嫁衣展开,在自己身上比量,道:“哥,好不好看?”
上官玠凑近端详了一下,道:“好看,虽说不是最好的料子,手艺却是一等一的。”
“当然了,这可是阿苑和想容姐姐熬了两宿给我做的。”
上官玠疑惑道:“你哪里冒出来一个姐姐?”
羲和嗔怪地瞪了上官玠一眼,边比量嫁衣,边道:“哥,你说话不好听,什么叫冒出来的。我和想容姐小时候就认识,只不过这些年失了联系,前两日才重新遇到的。”
“难怪这两天心情这么好。”
“嗯,现在除了青苑我又多了个姐妹,以后你更不能欺负我了。”
上官玠皱眉,无奈道:“何时不是你欺负我,我哪有机会欺负你?”
“说得也有点道理。”
上官玠抚过羲和的发丝,笑道:“这样吧,明日请你那位姐姐来家里吃晚饭,我也好见见她。”
羲和将想容视为亲姐妹,自然希望她能和上官玠好好相处,便答应道:“好啊,我明儿一早就去告诉她。不过,哥你是大忙人,可千万别失约了。”
“傻丫头,你何时见我失约于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