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一刻未过,羲和便已经梳洗完了,拉开门正准备去找青苑商量生辰礼物之事,却见一人候在门外。彼时天色尚黯,冷不丁见到一个黑影杵在门口,任谁也会吓一跳。待看清了来人,羲和才抚着胸口道:“令儿,你这是唱哪出呢?要不是我胆子大,这会儿已经让你吓死了。”
令儿抱歉道:“对不起小姐。”
“算了算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一大早就在这儿守着做什么?”
“哦,文昕哥让我告诉小姐,起来了就直接到少爷书房去。”
“文昕哥找我?”羲和有点疑惑,问令儿道:“他可说了什么事吗?”令儿摇头表示不清楚,羲和便让她去做自己的事了。
彼时上官玠已经出门,书房里只有上官安一人。要说以往,上官安都是随在上官玠身边的,但此番因为临近上官玠二十一岁的生辰,上官安便暂时转交了手头的事,留在梅苑专心筹备宴席。
羲和到书房的时候,上官安正在草拟宾客名单,见羲和进来,手指窗边的书案示意她坐下。书案上已经提前备好了笔墨纸砚,羲和不明所以,问道:“文昕哥,你叫我来干什么?”
上官安将刚拟的名单递给羲和,又抱了几卷简牍放在羲和案侧,解释道:“这简牍里记录了所有与上官家有生意来往的人的情况,你仔细翻看翻看,然后再将我草拟的宾客名单核对一遍,看看有没有漏掉的人。”
“为什么让我做这个?”关于这些人,羲和连名字都没有听过,她不清楚上官安为何要让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人来着手宴席中最重要的一环。按理说,上官安自己做会快很多,并且也不会出现大的漏洞。
“嫌麻烦?麻烦你也得给我认真做,核对完了还要把请柬都写了。”
上官安答非所问,羲和便追问:“我也没说不做,但你起码得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上官安边忙着写什么,边道:“都快为人妻的人了,还把自己当成以前那个什么也不用管的大小姐呢?这是你第一次以少夫人的名义露面,像这些和上官家有往来的人,哪些要亲近,哪些要保持距离,你得先有个了解,以免到时候出丑,给上官家丢人。”
羲和心想:张若瑛陪着上官阜走南闯北之前,是不是也做过这些?这大概就是所谓贤内助吧,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
上官安知道羲和有些迷茫,开口安慰道:“你也别愁,先把这些人的基本情况记住了,回头到了筵席上,一告诉你你便能认得。”
“恩,反正有你和哥在,我少说话就是了。哦对了,文昕哥,你说我给我哥准备点什么礼物才好?”
羲和这么一说,上官安顿时来了兴趣,暂时将手上的事放了一会儿,问道:“你想给少爷准备什么?”
羲和一手握笔,一手支头:“不就是因为想不出来才问你的嘛,哥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见过,实在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上官安扯着嘴角,不怀好意地盯着羲和笑答:“照我说,你把自己送给子珞,子珞肯定高兴。”
“你……”羲和顺手抄起一卷简牍砸向上官安,气道:“别胡说八道。”
上官安接住简牍,忍着笑意对满脸通红的羲和道:“你看你,想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要不你就跟少爷挑在那天成亲得了。”
“不行。”羲和想也没想便回答。
“为什么?”
“没准备好。”
“那你自己想吧。”
“……”
上官家在京城自来低调,此番托上官玠生辰的福,梅苑初次有了你来我往,人语喧嚣的生动和活力。
宾客们对于向来不对外开放的梅苑有说不出的好奇感,许多人都在开宴之前早早到了,上官安早已安排了一批专人为宾客引路,带他们赏逛梅苑。
院中笑语连珠,客套之词此起彼伏,可微雨楼中却有一人呆坐如木鸡。
羲和面朝妆台,自铜镜之中一动不动地打量自己,若仔细看去,不难看出羲和背脊僵硬,显得十分不自在。不过,羲和不自在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这从未尝试过的妆扮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羲和向来爱梳那简单又不乏灵动俏丽的垂鬟分肖髻,但梳头的姑姑说垂鬟分肖髻不够温婉大气,便硬是将羲和一头青丝挽成了凌云髻,主髻贴了金镶白玉的牡丹华胜,髻顶并排有三枚马蹄莲形金钿,发髻右侧横插一只金镶珠石点翠簪,左侧则是一只金嵌绿玛瑙蝶翅步摇,身型只消微微一动,便觉耳际生风,那万种风情如同九天仙子下凡,世俗却又让人觉得不食人间烟火。
当然,这只是旁人的看法,羲和眼里,却只觉得自己瞬间老了十岁。
上官玠推门进来的时候,羲和正被脑袋上的沉重感压得叹出一口气,上官玠便问:“宾客都到齐了,还在这儿叹什么气?”
羲和耷拉着脑袋转身看向上官玠,只见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长袍,青碧色的浮云跃然袍间,恰如一副出自名家之手的水墨画,配上束发的青色玉冠,直显得人超凡脱俗、丰神俊逸。羲和打量了他一番,又转向铜镜,看着自己满头金珠银饰,瞬间觉得俗气难耐。
上官玠看穿羲和的心思,行至近前轻抚羲和的左脸,深情款款道:“真好看。”
“是不是很俗气?”羲和一张脸都快拧出水来。
上官玠其实并不觉得俗气,反而觉得很好看,但是又心疼羲和怕她累着,便干脆伸手摘了金钿与步摇。
羲和会意一笑:“谢谢哥。”
上官玠握住羲和的手,道:“走吧,大伙儿都等着了。”忽又想起一事,自怀中掏出一副薄如蝉翼的青纱,遮住羲和大半张脸,道:“羲和,我想了许久,还是没法放心。我不想因为我的关系而伤害到你,只能让你委屈一会儿了。”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