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的天还未翻起鱼肚白,军营里除了守卫和巡逻,四下尚且寂静无声。
纪衍向守卫出示了令牌,告诉他不用通报,只需带大家前往各自的住处就行。宁朔将军和三位校尉都是皇上钦点的,宫中早就快马加鞭来通报过了,这边不敢怠慢,一收到快报就即刻着手安排了住处。
可是现在,那守卫看着羲和和青苑却有些为难。快报里说要来四位,这怎么还多出了俩。
纪衍见守卫抓耳挠腮,满目迷茫,扬扬手道:“他俩是新招来的兵,你去给安排安排住处吧。”
那守卫保有一副不好办的表情,为难道:“将军,这安排住处的事小的不会啊,眼下大伙都在休息,您看这如何是好呢?”
“平常都是谁安排新兵?”
“之前都是越将军将新兵安排给各营的校尉,再由各营的校尉分配下去。”
“越将军呢?”
“今日奉皇上旨意,越将军和振威、振武、广威三校尉已经前往益州。”
“算了,你先下去吧,等明日再行安排。”又对陆辞纡几人道:“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那他俩……”陆辞聿不太放心。
纪衍眼角的余光淡淡地扫过羲和的面颊:“我会安排。”
陆辞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模样好像生怕纪衍将二人吃了似的。纪衍不理会,指了自己的营帐,说:“你俩今晚去我营帐休息,一会我会让人再送一床被褥过去。”
羲和过意不去,问道:“那将军今晚……”
纪衍打断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第二日卯时,天刚蒙蒙亮,留下的建威校尉刘庞,建武校尉李云山和广武校尉童桓便披甲往中军帐走去,想商量商量如何接待这位新来的少年将军。没有半点功绩就成为将军的,这可是大孟头一个。三人心里虽满满的都是不服,却仍旧不敢怠慢了。
刚踏进帐,就看见一身穿便服,发束玉冠的人坐在正中央的案前,低头认真地看着什么。三人都是不知所以,你看看我,我瞅瞅你。
这就是宁朔将军?看年纪似乎是,但圣旨不是说今日午后才会到吗?三人都不知该不该行礼,愣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纪衍抬头,刘庞这才试探地唤道:“宁朔将军?”
纪衍盯着地图看了一晚上,写写画画的,心思全放在了上面,竟一直未发现门口站的三个人,听见叫他,才抬起头来,平静道:“你们来了。”
三人忙行礼:“参见将军,我等未曾迎接,请将军降罪。”
纪衍笑笑:“何罪之有,是我心急,来早了一步,起来说话吧。”三人站起身,立在两侧。
纪衍清朗的目光在三人面上扫了一圈,道:“之前许多事情都是越将军处理的,纪衍不懂的地方,还请三位多指教。”
这小将军似乎不像市井上说的那么泼皮,反倒彬彬有礼,如此一想,三人对纪衍的第一印象也好了些。
李云山先自报了家门,才说起正事儿:“昨日越将军与其他三位校尉都已前往益州,今日的操练便先取消了一日,接下来不知将军如何安排?”
纪衍叫了承靳进来:“去,把他们三人叫过来。”承靳自小就在纪府中,是纪衍的随身侍从,这次自然也随行而来。
承靳出了帐。纪衍才又对李云山道:“你们先把军中的情况与我说说。”
大孟的兵制是按照不同的地域将周边的兵力集中编制,一个地域为一部,一部以数万人为单位,又由一部分为建威、建武、广威、广武、振威、振武六营,再将人平均分到六营,一营之下又分为八曲,一曲千人,曲之下为伍,伍分为十个,每一伍百人,一伍中配火头军八人,医士三人,伍往下还分为什,五十人一什,什以下就是队,十人一队。
部由皇帝派遣的将军指挥,六营同样由皇帝下派的校尉统领,而曲长和伍长则为统率将军任命。
另外,率部将军挑选一千兵士作为精兵亲自培养,称镇军营,镇军营全营听命于率部将军,不受校尉、曲长、伍长指挥。但是镇军营训练严格,强度是六营的数倍,并且每两月进行一次考核,不合格者剔除,由其他六营中成绩优异者补上。镇军营中专门设火头军百人,包括其他营中的火头军,由食长指挥;医士五十人,连同其他营中医士,由医长管理。
李云山正在汇报军中基本情况,就见陆辞聿三人鱼贯而入。几人皆是玄甲在身,见纪衍仍是一身便衣,有些吃惊。不过军营之中,不像在外头,将军就是将军,好奇之心再盛,也不得不收起来。
三人静默立在一旁,也竖起耳朵认真听李云山说话,直过去三炷香的时间方才收尾。六人这才正式打了照面,互报了名号。
振威营校尉陆辞聿。
振武营校尉张鞎。
广威营校尉赵朋遽。
陆辞聿看起来和纪衍一般大,不到二十的年纪,而看上去最年长的张鞎也不过二十五、六。李云山实在搞不懂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陇西部是军事重地,竟交给几个年少不谙事的娃娃。
好在几人从军多年,历练丰富,疑惑虽疑惑,却明白圣意不可违,对纪衍等人是毕恭毕敬,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服之色。
羲和和青苑卯时便随陆辞聿他们一起过来了,一直在帐外候到日头转正,方才见到纪衍。
纪衍问李云山:“新兵如何安排?”
李云山回道:“眼下招了大批的兵,越将军担心将军您和新来的几位校尉不熟悉事务,便将大部分新兵都换到了我们三个的营中,眼下振威、振武和广威三营老兵比新兵多。要不这两个新兵就先搁在我营中吧,也好让大家先适应适应。”
纪衍一想也有道理,便转头对陆辞聿三人说:“你们三个速速熟悉事务,好早些帮助其他营训练新兵。”
“是。”
交代完毕一切,大伙儿散了开去,羲和与青苑也随李云山返回了建武营。
临去之前,羲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纪衍双目红肿,墨黑的眸子周围布满了血丝,恍惚间鬓角还似挂着夜华晨露。
原来他一夜未眠。羲和有些感动,但更多的,却是心疼,那种不由自己的、不易知觉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