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千颜宫里丝竹管弦交织,正是推杯换盏时。
羲和的大脑嗡嗡作响,她的眼睛早已花了,甚至看不清身边看守之人的模样。
我经历的苦难还少么,现在这点算什么?这是羲和最后的意念,是这一刻唯一支撑她不倒下的支柱。
更鼓又起一轮。羲和的意识变得更加模糊,她的身子如同被风吹起的柳枝,虚弱地摇摆晃悠。
看守之人一脚踢在羲和后背,骂骂咧咧道:“装什么装,给我跪好,没有昭容娘娘的命令,休想……啊啊哎哟,疼疼疼,你你,你是谁,竟敢擅闯内宫,不要命了吧……”那人趾高气扬地骂了一半,就被人从身后反扭住胳膊,虽看不见来人,却也不忘了威胁。
“我看不要命的应该是你才对。”来人不屑地冷笑一声,微微一使力便将守卫扔出了四五米远,那守卫这才看清他的脸,惊得目瞪口呆。
“卫,卫将军……”
此刻纪衍的眼里只有奄奄一息的羲和,他顾不得避嫌,一把将羲和打横抱起,匆匆往凝文殿外走去。
羲和唇角浮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将军,你怎么来了?”
“对不起,羲和,是我来晚了。”
“不怪你,是我太笨,被有心人陷害……”
纪衍听罢,更是咬牙切齿:“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管她主子还是丫鬟,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千颜宫里,温沛俯身低声对正在欣赏歌舞的佐询帝道:“皇上,有人来报说纪将军闯了胡昭容的凝文殿。”
佐询帝微微蹙眉,问:“深更半夜的,衍儿怎会擅闯内宫?”
“听说是为了大皇子身边的一个宫女,就是长公主引荐入宫的那个,不知皇上是否记得?”
“可是冲撞贵妃被送到浣衣房的那个丫头?”
“正是,那丫头洗坏了胡昭容的衣裳,胡昭容便罚她跪在了凝文殿。”
“跪了多久?”
“似乎辰时便跪着,约莫是有七八个时辰了。”
“不过一件衣裳罢了,昭容罚得确实过重了些,难怪皇姐和衍儿不乐意。”
“那依皇上的意思,这事该如何是好?”
“皇姐对这丫头本就上心,此番衍儿闯宫只怕也是皇姐的意思,朕念在皇姐忧思心切,便不追究衍儿过错了。”
“那胡昭容这边……”
“昭容这边朕自会与她说清楚。”
唐念芙坐在佐询帝右首,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忙跪地道:“都是臣妾的错,请皇上恕罪。”
“贵妃何错之有?”
“晚膳之后,德妃姐姐来与臣妾说过这事,臣妾找胡昭容谈过,只是臣妾见她实在难过,便做主随了她的意。”
“小题大做,一件衣裳罢了,能难过到哪里去?”
“皇上,一个人遇到自己特别心爱的东西,便会想要珍惜,莫说是胡昭容,即便换做臣妾,想必也会十分难以接受。”
“贵妃如此体恤别人,朕倍感安慰,昭容若是有贵妃一半的包容心,朕就真的放心了。罢了,昭容与衍儿都有错,便相互抵消了吧,贵妃就替朕与昭容谈谈吧,皇姐的人以后还是要谨慎对待才是。”
“臣妾遵旨。”
羲和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荷衣布满泪痕的脸。
“姐姐,姐姐你醒了,你吓死我了……”荷衣激动得一把抱住羲和。
“咳咳咳,我快要被你勒死了……”
“啊,我太激动了,对不起,对不起。”荷衣放开羲和,挠着头抱歉地笑。
“傻丫头。”羲和捏捏荷衣的脸,问:“将军呢?”
“将军不便留在内宫过夜,便先回府了,说晚点再来看姐姐。”
“将军夜闯内宫,皇上可有怪罪?昭容娘娘可有追究?”羲和担忧地问。
荷衣摇摇头:“应该没有吧,外头谁也不提这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那就好。”羲和松了口气,想必是皇上偏帮,给众人下了禁口令。
“姐姐,你在永巷一定吃了许多苦吧?那里的人有没有欺负你?有没有给你脸色看?”
“永巷虽苦,跟这里比起来却根本不算什么,小打小闹罢了。荷衣,你记住,以后咱们在这皇宫里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再给长公主和将军添麻烦了。”
“荷衣知道。”
睢阳侯府。
“你真是疯了,深更半夜怎么可以擅闯内宫?”长公主气急败坏地问纪衍。
“我才不管,羲和都快跪死了。”纪衍同样心情不悦。
“那你可以告诉娘,娘去要人啊。”
“我等不了了。”德妃本来是派红笺给长公主带信的,却不想红笺半途遇到刚回京的纪衍,便先将情况告诉了纪衍,纪衍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踏着夜色进宫救人去了。
“你一句等不了就完了吗?你一个男儿家,夜闯妃嫔寝宫,皇上若是怪罪下来……”
“只要羲和没事,皇上要怪罪就怪罪吧,我担得起。”
“你这脾气倔得跟牛一样。”
“不都说儿子随娘吗?”
“臭小子,就会耍嘴皮子。”景夙嫣这才破涕为笑,她点点纪衍的脑袋,无奈道:“行了,娘明儿一早就入宫,跟皇帝解释一下,就说你闯宫是为娘的意思,想必皇帝会体谅的。”
“皇上要是怪责娘呢?”
“那就只有认倒霉了,谁让本宫养了你这么个浑小子呢?”
“还是娘最好。”
“废话。对了,还有一事娘要问你,你是不是让承靳去找了永巷令?”
“是。”
“你找他作何?”
“浣衣房的管事秀帛不尽职,不合适再做管事,我让他降了她的职,那宋三娘更不是个好东西,我让永巷令安排她去舂米了。”
“你说你,这是不是公报私仇?”
“这有什么,谁让她们欺负羲和。”
“算了,随便你吧,不过你自己要有分寸,羲和现在毕竟在宫中,再是委屈,那该受的规矩还是得受着的。”
“放心吧娘,儿子知道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