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红妆九千席,谁家桌上不说喜。
借着微微亮的光,出摊的老板喝着长调叫醒了日子,把桌子板凳擦得干净,用笑脸迎来为日子奔走的人们,张得胜吹掉了碗里的葱花,小心翼翼地撅着嘴沿着碗边嘬了一口羊汤,混着嘴里的烧饼就着新出的娇嫩的晨光高兴地叫道:“老板来二两白的!”
“我这卖早点的摊子可没有那玩意,你要喝就这么一口,当我沾沾你的喜气!”老板偷偷摸摸地递过来一个酒瓶的盖子,满脸堆着笑,像是自己占了什么便宜似的。
张得胜带着笑意含着责怪,拿出一张红纸撕下来半个手掌那么大的一块按在桌子上,小声念着低调低调。老板得了张得胜地示意,清了清嗓子,学着清早喝长调的模样唱到:“恭喜啊!恭喜老哥!”
周遭的人听了老板的话,看着含羞带臊的张得胜,以为是这六十大几的老头焕发了第二春,仔细探听,这才知道是他儿子张大全结婚,桌上坐着的陌生人们也算得上见过一面的交情,随口摆了几句恭喜,顿时觉的自己也开朗了起来,短暂得忘了柴米油盐的愁苦,也算是张得胜做了一件积德的事。
吃过了早点喝过了小酒付过了钱,老头张得胜背着双手往城外的屠宰场去了,他张得胜的儿子结婚必须要最新鲜的肉食,整个桌上可不能有掉身价的蔬菜。老张没走多久就被一大群羊给拦住了去路,那放羊的老倌堵住羊群的回路,掰着指头一只一只地数着,老张见状哈哈一笑说道:“人呐,要服老,糊涂了,有些事就要交给儿孙来办,不要放着这世上最大的福不享嘛!”
“嗨呀!兄弟年轻时候尽想着风流了,也没想着留个种,这不活到了六十有七了还是个孤家寡人。”老羊倌面对老张的调笑也不在意,隔着羊群对着老张憨笑道,“你老小子今日可是遇着什么大喜事了?”
“哟?看出来啦!我老小子的崽子今天大婚!”老张说着话掏出来一张红纸就要给羊倌手里塞,羊倌急忙背过手去故作潇洒地说道:“别别别,你的崽儿接了婚又不一定生小崽,有什么可喜的!”
“哎哟哟,大哥!这都什么年头了,奉子成婚这种成语都不会念?!拿着!小老弟盼望着老哥您早生贵子!”张得胜说着就要把手里的红纸往老哥的口袋里硬塞,咧着个大嘴笑呵呵地紧逼着慢慢往后退的老羊倌。
“呀呀呀,生了也不一定是老弟你家的种,有什么可贺的!”老羊倌两只手紧紧地捂着裤子上的口袋,眼睛瞪得老大,嘴角玩命地往下扯,把鼻孔绷得滚圆,嘴里唱着跟戏里学得调子,一副老生常谈的样子,像是在说他老人家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入了咱家的门,那自然就是咱家的人嘛!那白面馍瘦肉汤不馋人?那日日呵护精心照料不缠人?我老张家的祠堂里,看得是心性,不是血脉,磕了头就是张家人。来来来,跟你老弟我还客气!拿着!”张得胜争得急了,硬是把手里的红纸塞进了羊倌的领子里,拍这首心满意足地发出了胜利者的憨笑。
“还是多养点牲口实在!”老羊倌从身上搜出那张红纸,使劲用手攒成一个小纸团,往地上一扔,气急败坏地叫着头羊带着大家伙回家。
“哥哥这牲口卖么?”
“老倌儿的牲口可比别人贵。”也不管张得胜那话里套着的话,羊倌说了个吉利的数字——三个8。
张得胜好不容易胜一回,怎么可能容得老羊倌翻盘,儿子结婚自然要个更吉利的——三个9!
“不知张老弟大名是……”
“得胜!”
老羊倌接过张得胜数出来的九张红票子、九张蓝票子、九张绿票子,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便心满意足地放进了裤兜里,连带着手里的那团红纸。就这样刚刚过了中午饭的功夫,张得胜就牵着一直肥羊来到了大全殡仪馆,宴席就在这里,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