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我们是最好的,但是医学不是全能的……”一个带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到了医院的后院,坐在了楼梯口,想尽自己所能的去安慰欧阳大侠,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是啊,欧阳大侠是他们中的一员,他当然知道,人力有穷时,可是面对自己的女儿,他怎么去躲避内心的悲伤?人人都说医生做得久了,见惯了生离死别会变得麻木不仁,此刻的坐在医院楼梯口的欧阳大侠缓缓地把脸埋入了膝盖之间,捂着自己的嘴不可抑制的抽搐着,既然是看不见的悲伤,那就当它没存在过吧。
“我们保住了小美的大脑,你知道的,我们是最好的。”医生摘下口罩,露出那俊朗坚毅的面庞,声音里听不出感情,那话里的意思大概是值得庆幸吧。
值得庆幸的是……欧阳大侠刚刚想到这里,猛然间回忆起了自己在做研究生的时候看到的那页纸,原本悲痛的面容逐渐变得狰狞,一个痛失女儿的父亲陡然间变身成为了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欧阳起身掐住身边医生的脖子,把他按在了地上,通红的眼睛怒张的大嘴喷洒着愤怒之火,依旧无声,直到从楼梯上冲下来两个壮汉奋力地把两人拉开,欧阳大侠才发出了祈求的声音:“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她死吧!求求你们!”欧阳大侠被大汉固定得牢靠,全身无法动弹,只能不住地点着头颅,祈求他这位同事去结束他的女儿欧阳美人的生命,同事们刚刚尽其所能救下来的仅仅只有八个年头的生命,准确的说是仅仅发育了八年的大脑。医生挣扎着站了起来,面对瘫坐在地上的欧阳大侠,整了整衣衫,依然不含一丝丝感情地对着欧阳大侠说到:“你知道的,我们是最好的。”
那来报讯的医生以及劝架的大汉来开之后,欧阳大侠全身无力地靠在墙角,想要大声呼喊却发不出哪怕一丝的声音,想要痛哭一场却又落不下哪怕一滴泪水,就好像时间在这一刻定格了一般,四下无人,寂静无比。
自打加入大全殡仪馆以来,刘双喜的车厢里就没载过活人,除了这次,刘双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努力地还原着车厢里载着的那个人——叫欧阳大侠的大夫,平日里总是严谨中带着温和,虽然不怎么爱笑,但刘双喜总是能感觉到欧阳大夫的善良;除了这次,欧阳大夫成了一座凝神望着深渊的雕像,静谧而又令人生畏。
殡仪馆不收活人——这是老灶在看到欧阳大侠后说的第一句话,刘双喜正抠着脑门犯难,一个不留神被老灶摸走了兜里的半盒香烟,看院子的大狼狗也学着老灶的模样,跳进车厢里,用鼻子在欧阳大侠的身上来回嗅着,顺便偷偷地拿大舌头舔了一下欧阳大侠的脸,大狼狗的舌头仿佛开关似的激活了欧阳大侠已经凝固的躯壳,便随着由小至大的哀嚎,像是自远而近地逐渐清晰,缓慢地撕裂了凝固的时空,欧阳大侠的灵魂终于从深渊当中挣脱了出来。
离欧阳大侠最近的大狼狗慌忙地往车厢外撞去,愣是碰了好几次壁也没找到就在身后的出口,那想象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并没有如期而至,短暂的哀嚎声之后,欧阳大侠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的痛苦,极力地催促着自己的理智。
没过多久,欧阳大侠在痛苦与理智的恶斗当中赢得了最终的胜利,眼神逐渐清明,原本瘫软的身体也慢慢地爬出了车厢,这时候在车外的老灶刚刚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香烟,刘双喜刚刚放下抠脑门的手,三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夜色渐浓,稀星渐盛,被命运绑在一起的三人此刻猫在大全殡仪馆的门房里小声议论,同样被命运绑着的大狼狗在门外竖起耳朵探听着自己的命运,可惜的是他们说的话大狼狗一句也没有听懂,当然刘双喜和老灶也没有听懂。
“这是何解咯?”
“恩……大概……就是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刘双喜尝试着给老灶解释刚刚欧阳大侠所说的一切,总结下来就是——“关我卵事“,也不对,欧阳大侠嘴里的那个神秘的公司燃起了刘双喜熊熊地八卦之火,心似爪挠的刘双喜想要再问些八卦,却又怕问多了惹一身麻烦。
“不不不,我们要救欧阳美人!“
“不不不,他闺女已经死了!“
“不不不,脑壳还活着咯!“
“不不不……“
这两个整天跟死人打交道的人为了怎么区分死人和活人而争吵了起来,屋外还时不时地参杂着几声狗叫,知道刘双喜的老婆打电话来让刘双喜十分钟之内到家,这场辩论赛这才结束。
刘双喜急急忙忙地爬上小货车满头是汗地窜出了殡仪馆,大狼狗趁机溜到了屋里,补了刘双喜的位置,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你莫着急,你说的,我们虽然不懂,但是有些个道理我们还是懂得,那些龟儿拿着你闺女的脑壳做实验,肯定没安啥子好心咯,你要去救你闺女,老牛啥子想法我不得知道,但是,老灶帮你!“老灶看着眼前这个落寞的父亲,不由得想起自己,心里一横,说出了自己的陈诺。
欧阳大侠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可能还不到一米六的佝偻老头,被灯光照得鲜明的褶子,被褶子衬托得精亮地眼睛,被香烟熏得黄中泛黑的牙口,几乎快要垂在膝盖的双臂,他还是没明白欧阳大侠想要干什么,欧阳大侠并不是要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