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青山陷滂沱,一方碧空拜大佛。大佛是一座山的名字,山里没有佛没有庙也没有和尚,只是当地的人把亘古以来的风调雨顺叫做佛的显灵,山也就叫了大佛山。
大佛山的后山一个老道阔步疾走,刚刚走了三两步就出了大佛山的地界,伸出枯槁的右手把两座不知名的山肩上的一道彩虹捏了下来,乾坤袖随手一甩,就回到了大佛山,现在捏来的彩虹这会已经把一只大狼狗的四肢牢牢地系在一起,任它如何告饶也不松动一分。
这大狼狗原本是在山洞里修炼了九百九十九年的大妖,只要再修炼一年就可以脱去这黝黑的狗相,立一个清秀雅逸的相出来。谁知道那日洞外面来了一只眉清目秀的小母狗来,大狼狗自打生下来就在洞里修炼,哪里经得住这样子的诱惑,一个闪身就把那小母狗按在了地上,然后就哼哼唧唧地被先前那老道士的另外一只枯槁的手给按在了一块大青石上,四个狗爪被系得牢靠。
老道士收拾好了大狼狗,朝着天空狠狠地抓了一把,天上的云一个愣神的功夫就被老道士拧成了浮尘上的须子,浮尘一动开凡间,浮尘再动上九天——今天是仙帝的十万年大寿,看这门庭若市的样子,老道士怕是来得晚了。
庭外彩绫翻飞,绫上龙行虎动,组成的言言语语也不外乎阿谀奉承,看护门庭的仙将摸了摸腰间的剑柄,瞄了一眼跪在自己脚下伏首作揖的老道士,心里估算着这是多少次了,这老穷酸怎么还是不明白他没有入得仙帝门庭的资格,这老穷酸怎么跟他那穷酸爹一副德行呢?——没有悟性的臭不要脸。算算时辰估摸着内庭的宴席要开了,仙将就要回庭,刚刚迈出了一步便听见“嗞儿~~~~~~噗!”地一小段屁声,把跪在门庭外的老穷酸和大狼狗打入了凡间。
老道士躲在屋檐下看着瓢泼大雨满脸的愁容,大狼狗躺在雨泊像是丢了魂一样呜呜地哭泣,入了凡间的大狼狗被削去了九百年的道行,想起它那修行致死的列祖列宗,一时间迷茫了起来。
雨渐渐地停了下来,老道士驾轻就熟地拐进了一个昏暗的巷子,在垃圾堆里翻出了几件破旧的脏衣服裹在身上,再往脸上抹了一把泥,朝着最近的馆子走了过去。
伤痛欲绝的大狼狗使劲地嗅着面前的空气,眼睛里一下子亮起了生命的色彩,回头就咬住了老道士递过来的鸡腿,老道士扒拉着手里的剩菜剩饭,对着大狼狗说:“渡凡一年你就受不了了?那天要是入了仙门你就是仙帝宴席上的菜,这次你只要渡了一年的凡劫,那门庭里面自然有你的位置,九百年的道行算什么?这次你可是赚大发了!”大狼狗一口吞了鸡腿,嗷嗷地要找老道士拼命,老道士也干脆,不闪不避,嘴里嚼着剩饭菜,伸出一只竹竿一样的手就抽在了猛扑过来的大狼狗的脸上,大狼狗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蜷着身子看着老道士呜呜呜地小声叫着,看老道士吃饱了,大狼狗又小心翼翼地嗷了一声,接过老道士丢过来的装饭菜的塑料袋,把头埋了进去,越吃越欢快。
“嘿!书味勾来燕低吟,人相招得福来迎,燕子吟得春拂檐,福子迎得命里仙!这位有福的小仙女怎么称呼?”大狼狗有气无力地趴在老乞丐边上,老乞丐拉着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少年嘴里振振有词,似乎是找到了能吃饭的活计。老乞丐急忙踢了大狼狗一脚,改名叫虎子的大狼狗汪一声,算是汪来了今日的口福。
“我叫欧阳美人,我没钱……我能摸摸它吗?”背着书包系着红领巾走在放学路上的欧阳美人指着大狼狗身边的那只小金毛问道。
“这个叫虎子,那个叫狮子。”听到老乞丐叫虎子,大狼狗立马昂起头颅低眉顺眼地等着小姑娘来摸它那大脑袋,小姑娘绕过大狼狗抱起只有四个月大的小金毛,心里喜欢得不得了。
大狼狗也不知道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个小玩意,不过自从小金毛跟着他们以来,大狼狗和老乞丐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就在昨天,大狼狗生平第一次吃到了狗粮,老乞丐也久违地称了二两散装酒,这一狗一人的嘴咂吧了一整宿,就在昨天。
欧阳美人抱着小下金毛偷偷背过身去,拿出一根准备好的火腿肠就往小金毛的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快吃快吃,别让大坏蛋看到了!”小姑娘说罢又偷偷瞄了一旁满脸错愕的大狼狗,深怕这吓人的大坏蛋发现什么,大狼狗也是配合地呜呜哼了几声就去抢老乞丐手里的半个馒头。
“老夫姓李名白字太白,先生怎么称呼?喜?双喜?哦?刘先生也是爱诗的人?幸会!幸会!哈哈哈哈哈……嗝!”今日里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大运,一个叫刘双喜的男人说是要请老乞丐下馆子,老乞丐立马丢下了手里的馒头,坐在了饭馆里,吃得肚子滚圆,带着酒气的饱嗝也是此起彼伏、平仄有序,像是作诗一般。
老乞丐疯了,就是那次下馆子之后,没过几天,老乞丐在新华书店门口抱着大狼狗一会哭一会笑,哭得时候说自己没几天活头,这没问题;笑的时候骂天上的神仙,指名道姓地骂一个叫魏午的仙将,这很有问题。哭完笑完就把大狼狗的脑袋往自己的嘴里塞,说是吃了补身子续命,大狼狗一动不动地由他去啃,一边的小金毛嘤嘤嘤地打滚翻跳使劲地跟过路的人讨好。路过的人觉着稀奇,拿出大手机把老疯子捧成了县里最著名的人物。
兴许是老疯子骂神仙糟了天谴,这才小有名气没几天,老疯子就掉进了湖里,被湖里跟头发一样的水草缠得死死的,眼看就要沉下去了,嘴里还骂着那个叫魏午的神仙,大狼狗性质缺缺地看着老疯子在湖里奋力挣扎。
小金毛看着老疯子将死心里焦急,卖力地把大狼狗往湖里拱,大狼狗缺没有一分一毫地挪动。
“干什么?!”
“救……救……”
“闭嘴!我们是狗,不能说话!滚!”
大狼狗把小金毛拨开,继续看着湖里的老疯子越飘越远,只听扑通一声,小金毛用短小的四肢蹬着水朝着老疯子游了过去;扑通又一声,上学路过的欧阳美人跳进湖里朝着小金毛游了过去;小金毛越游越带劲,小姑娘越游越慢,心里想着怎么跟游泳池里不一样呢?再来一声扑通,一个高大的身影跃入了湖中,三两下就抓住了小姑娘,游到岸上放好,再扑通一声,抓住小金毛往靠岸的一边扔了过去,自己往老疯子的方向游了过去,小金毛上了岸,那高大的身影和老疯子上了新闻。
新闻里说一个叫何立万的高大男子因为救一条小狗而溺亡,一个自称李白的老疯子投湖自尽,两个新闻中间隔着那么两三天,把那一潭湖水渲染成了吃人的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