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喜是学校里出名的俊小伙,一双忧郁的大眼睛总是让少女们怀揣心事,刘双喜的大名本来叫刘喜,刘双喜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就像李白也叫李太白一样,刘双喜自从在课本上知道了这个名字以后就深深地喜爱上了这位一千两百五十年前的大人物,深深地痴迷于李太白的名满天下。从那以后,刘喜成了刘双喜,成了和李太白一样的诗人。
刘双喜成了诗人,他需要一首和《静夜思》一样的诗,然后成为一个大人物,一个万人敬仰的大人物。大人物自然要有大人物的气质,刘双喜在十五岁的那一年都把两手背在身后迈八字步,下巴朝着太阳,先画横、再画竖,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上不多的胡须,以优异的成绩走进了县里唯一的高中。
故事开始于开学后的一地次随堂测试,认真答题的刘双喜忽然感觉到他的同桌在偷偷瞄他,这突如其来的爱情让刘双喜手足无措,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去回看同桌,原本流利的计算也变得迟钝了起来,物理试题让诗人陷入了迷茫。试卷带着刘双喜羞涩缓慢地游到了同桌的面前,刘双喜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个开心的少女,少女住进了刘双喜的心里,成了比李太白还要重要的人。
刘双喜成了追求浪漫的诗人,他需要一篇女同桌能喜欢的诗,然后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一个讨女同桌喜欢的人。这会是一首赞美的诗,赞美女同桌的眼,赞美女同桌的颜,赞美女同桌的……想到这里刘双喜心里不由得泛起嘿嘿嘿的笑声来,他要拿她比日月、比星空、比云风、比山川、比湖泊、比江河……待到这一首诗写成的时候,女同桌一定会喜欢刘双喜,这就是诗人的爱情,浪漫的才华总是深受人们的喜爱。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刘双喜费尽心思不顾一切的赞美诗终于被写在了纸上,再过一个小时,这首诗也一定会烙印在女同桌的心田,这是刘双喜十六年来最喜欢的一个早晨,最快乐的上学路上,直到在宾馆门口碰到了女同桌和校篮球队的大前锋。
刘双喜赶忙躲了起来,露出半只眼睛偷偷地看着两个人朝着学校走,值得庆幸的是女同桌还不知道刘双喜暗恋着她,刘双喜勉强的保住了诗人该有的高傲;不幸的是大前锋知道,他们是初中时的挚友,健将和诗人总是能成为挚友。刘双喜自然收到了健将挚友大前锋的警告,那天,魂不守舍的诗人在回家的路上摔了个鼻青脸肿。
刘双喜偷了老爸的香烟偷偷摸摸地点着,猛地吸进去了半根,脑袋像是被一根很细的线切成了两半,剧烈地咳嗽紧随而来,然后开始干呕,好像要把自己的心肝都要呕出来一样,涕泗横流。
“师傅能给我一根烟吗?”十年后的刘双喜做了出租车师傅,刘双喜很少主动跟乘客聊天,这是一个诗人该有的骄傲。刘双喜看了一眼副驾坐着的少年,心里猜测着这小子的年纪,轻轻地瞟了一眼,灭掉了手上的烟,没有给出回应。到了第二天刘双喜接班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投诉信,这封信让他付出了四百块,原因是教唆未成年抽烟。刘双喜在心里恨恨地骂着昨晚那个坐车的笨小子,摔个跤就哭哭啼啼的,连半包烟都藏不好,比他当年可差远了。都是鼻青脸肿,少年没有诗人的尊严。
又过了那么两年,刘双喜买了一辆小货车当起了小老板,他也是在那年结的婚。小老板的日子逐渐地幸福了起来,值得一说的是后来的某一天,他的太姥爷终于是辛苦地过完了他一百年的人生,完满地走了。
“刘喜?你还记得我吗?是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哦?呵呵呵呵呵呵……”
火葬场的老板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铁钳一样的手狠狠地抓住了刘双喜的肩膀,吐沫横飞地和刘双喜回忆着青春。还记得那个大前锋吗?刘双喜当然记得。将建和诗人的友谊掉在掉线十几年后开始了重新链接,大前锋慷慨地免掉了刘双喜太姥爷的丧葬费,并热情地要请刘双喜加入他的殡葬大业。就这样,两人一笑泯恩仇之后,刘双喜把自己的小货车改成了灵车,加入了县里的第一家民营殡仪馆——大全殡仪馆。
这是刘双喜来到大全殡仪馆的第一单,车厢里安静地躺着一个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这是县里最出名的疯子,一个会写诗自称李白的老疯子。车子后面一只大狼狗哼哧哼哧地跟着,刘双喜开着车先溜达出了城,再绕土路朝着殡仪馆开,把平日里一个小时的路程开出了三个小时,殡仪馆看门的老灶把刘双喜全家咒了个遍,这才打开了已经关上的铁门。
大狼狗跟着刘双喜跑了一路,趴在地上呼呼地穿着气,两只眼睛牢牢地盯着正费力把老疯子从车上搬下来的刘双喜两人。老灶一眼就瞧见了这只大狼狗,也不害怕,笑呵呵地走了过去对着大狼狗说道:“你个狗日的是死者家属不咯!”大狼狗似乎是听懂了老灶的话,对着老疯子的尸体一个劲地叫,兴许是叫的刘双喜烦了,大狼狗被赶进了院子喝水去了。
“你狗儿是被老疯子传染了疯病不成!要给他当孝子!?”老灶拿指头把刘双喜的脑门戳得咚咚响,似是想听听这脑壳下面到底有没有仁儿。没亲没故地给个老疯子开什么追悼会,要老灶说,丢进炉子烧掉跟政府要补贴才是正经事。
刘双喜也不生气,拿出小舅子从国外寄来了香烟,老灶一根,自己一根,再给那死掉的老疯子来一根。老灶见着稀罕物件也不吱声了,点着了香烟默默地抽着。待到三根烟都燃尽了,老疯子的尸体才被丢进了炉子,大狼狗似乎是休息好了,也开始嗷嗷地叫着送老疯子走。
“嘿!这进口的就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心里。”
老灶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摸出来一条铁链子,把大狼狗拴在了大门口,大狼狗好像是明白了老灶的心思,也不挣扎,从一条流浪狗变成了一条看门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