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信呢?反正坏星双煞不信。小鳄鱼是拿着手里的扳手有意无意地往指认五岳的那位父亲身上比划,大鳄鱼也拿出了他最凶恶的面貌,告诉眼前这人,他可不是好惹的,更不是好骗的。
跪在地上的那位父亲大声嚎淘。他可不想在三十岁的年纪就丢了性命,慌慌张张地抬起五岳的脸来,借着太阳留下的最后一丝亮,他眼里的这张脸上满是血污,眼睛是肿的,鼻子是歪的,嘴巴还笑呵呵地往外喷着血。他急忙往这张脏脸上吐了口吐沫,用手抹掉脸上粘稠的血,把歪掉的鼻子扶正,尽自己最大可能地把原来的五岳复原在了怀星双煞的眼前,如同献宝一般。
“这脸蛋,这鼻子,这眉眼,一定是五岳师傅!一定!不信你去问李连对!”
坏星双煞哪里认得五岳。不说在昏暗之下,不说在暴揍之后,就算是他五岳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亮亮堂堂,这两只鳄鱼也是不认识五岳的,不过有一个词说得好——兼听则明——只要大家都说这是五岳,那这人就一定是五岳。
那么第一个证人的名字就是叫李连对。李连对就住在大鳄鱼身后的房子里。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后,李连对急急忙忙地推开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胳膊长的大手电筒,把开关轻轻往上一推,带着笑脸就来到了双煞身边,把五岳照得亮堂,仔细辨认过后,对着两只鳄鱼鞠躬道:“撒带一说得没错,这就是五岳老师。大家伙都来认认!五师对大家不薄,可不能让他老人家当个无名之辈啊!”
经过李连对这么一叫喊,周围还亮着灯的人家都没有办法在家里安坐了。家家户户关着的大铁门都在第一时间打开,走出来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家伙凑在一块,借着李连对的手电筒发出的光,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趴在地上满身是伤的老头。
“我记得这道疤,”一个人扒掉五岳的上衣后,指着五岳背上一条一根指头宽两个手掌长的疤痕,惊喜道,“那是十年前,可能更久一点,可以肯定的那是一个夏天,老马家的小儿子上树掏鸟窝被挂在了树上,哭了能有整整一下午,是五师把那小子从树上抱下来的,五师被枝丫刮出了好几道伤,尤其是这一道,太深了,根本长不好,当时我就在树底下,看得真真切切,记得清清楚楚!”
“嘿!这个圆坨坨。是八年前老赵家着大火,把半个村子都照得透亮,五师寻着亮到了老赵家,跳进吃人的火海里,愣是把老赵瘫痪了十几年的老娘给背了出来,老赵你记不记得?这是救你老娘,被火给啄的啊。”
“当然记得,那天过后没几天就刮起了大风,几百年不遇的大风,把天都刮得黑压压的,你闺女被大风刮进了河里,也是五师跳进河救出来的,这事你得谢谢我,是我见你闺女掉河里,急中生智,这才叫了五师过来救人,去五师家的路上还栽了个跟头哩。”
“哈哈,你那是被大风刮破了胆子,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打颤,哪里是栽跟头,我可是透过我家那时候新装的猫儿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呐。”
几句话引得聚在一块的人们一阵哄笑,已然是忘记了站在一旁凶神恶煞的那两只鳄鱼。村民们聚成了一个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五岳的故事。
大家言语里的五岳大致上是这样的:
小时候调皮捣蛋,长大了游手好闲,六十岁的老光棍,想想都可怕,身体倒挺结实,那就一定是精神有问题,五桥村有了这么个傻子,大家都说着吉祥话逗傻子玩,傻子今天帮你家收玉米,明天帮他家打稻谷,干完了活就回家吃饭。后来村里选先进,不管选谁都有人不高兴,最后选了傻子,这才有了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还给五岳戴了顶大师傅的帽子。再后来吧,就被两只鳄鱼拿着扳手一顿暴揍,害得大家伙大晚上的只能看他,没法看电视剧,让村里人心里一阵埋怨——这个傻子!
奇怪的是大家都说自己和五岳有着深厚的缘分,但都无法确切地说出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就是五岳。每当大鳄鱼下定决心要结果五岳的生命的时候,总有人动摇他的决心,本分的村里人们都奉行着世事无绝对的宗旨,这让坏星双煞一时间犯起了难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话题越聊越乱,最后还是李连对发出了声音,叫五岳家隔壁的老马家过来瞅瞅。村里人都知道,老马家的长子长孙都在在大都市里面闯荡,听人说是挣了大钱,家里只有一名跟村子一个岁数的老太太,和一个五岁的小娃娃。这一老一少被李连对像赶驴似的赶到了大家伙面前。老太太颤颤巍巍,小娃娃连蹦带跳;老太太几十年如一日的打扮,小娃娃戴着头箍拿着木棍自称齐天大圣。
“马扎,快过去看看,这人是不是你家五爷爷!”李连对拍了拍自称齐天大圣的小娃娃的脑袋,语气当中带着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不是。”小马扎仔细地端详过后,双手抱着五岳那张完全变了型的脸,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到了五岳不断开合的喷血大口,面色严肃地说。
“你再仔细看看,你仔细看看,你这个娃娃办事怎么这么马虎,再看看,快!”趴在五岳身边的撒带一突然紧张了起来,一边拽着小马扎的领子一边催促,看着像是一个被戳穿了谎言的骗子,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没说谎,除了坏星双煞。
“不是,绝对不是。”小马扎一口咬定了躺在面前的人不是五岳。
“小孩子不会说谎,所以。”小鳄鱼听到马扎的话以后,拿起手里的扳手对着撒带一敲打起来。
“他也是小孩子,他也要说话!”说话的是撒带一的媳妇,她带着自己的儿子撒带对急急忙忙地拦住了小鳄鱼的动作。被母亲推在身前的撒带对被凶恶的坏星双煞吓得直哭,根本没法说出一句话。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黑暗里射出了两道刺目的光,刘双喜坐在车里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同样紧张的还有副驾驶位上的魏午,他急忙从车上跳下来,隔着老远,扯着嗓子对着双煞大喊道:“回去吧!”
大鳄鱼满脸失望地又跟马扎确认了脚下的老头不是五岳以后,礼貌地道了个歉,跟在小鳄鱼的后面上了那辆被喷得花里胡哨的灵车,消失在了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