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平生钗

且说牧婉与牧人刚回归府，一下马车，就有一阵烈风吹来，那牧婉的头发在风中被吹散，长则及腰。

“婉儿妹妹，你怎么没有戴个首饰呀！这头发都被风吹乱了。”

“啊！我把平生钗落在长生殿了。”牧婉惊慌失措。

“一定是刚才走的匆忙。”牧人说，“婉儿妹妹不要担心，想必待会儿婢女就送过来了。”

“其他诸物我都不担心，但唯独这平生钗，我得回去自己拿回来。”

牧人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如此，那我再陪妹妹回去就是了。”

牧人又和牧婉上了马车，牧人瞧见牧婉一脸愁容，便说道：“妹妹既然如此担心这平生钗，想必是什么珍奇异宝？”

“珍奇异宝谈不上的，就是一个普通的玉钗。不过那是我哥哥牧政送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我一直带在身旁。”

“为什么叫平生钗呢？”

“我当时也问过哥哥，他给我念叨了两句诗：‘玉钗千金买，平生未许人。’然后说他把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给别人的东西现在许给我了。”

“你哥哥真好。”

“你也觉得他好吗？”牧婉问。

“啊？”牧人被这突然一问怔住了，片刻才缓过神来说，“你哥哥难道不好吗？”

“我也觉得他好，可是在百姓嘴里，他就是个恶魔。我听说他在外面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听说的未必都是真的。不能全信呀！”

“我以前也不信，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长生殿里，常常思念起哥哥。我想他一定做了许多坏事，要不然宇国百姓也不至于暴动。”

“好妹妹，我跟你说哦，世上的事，根本没有什么好坏善恶的标准，基本上每个人都会有一套自己的准则，而这个准则，就是他们评价别人的标准。”牧人顿了顿说，“我给你举个例子来说，比如我有一天在集市上踩了旁边人一脚，那么我在他眼里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了。但是我又去给了另外一个乞讨的人一些银子，我在他眼里又是个好人。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好好坏坏，没什么定数的。”

“或许罢！但我想法律总有一些客观的标准罢！”

“法律？实话实说，法律只不过约束的是百姓，像我这种王公，法律根本没有什么用，因为它可以被肆意解释。”

“那我哥哥是不是也滥用了法律，才导致如此下场？”

“不，你哥哥是被一群杀人如麻的暴徒杀死的。”牧人突然变愤怒，“他们这群暴徒有什么资格同我牧家一同成为王公贵族！真是荒唐之极。”

说话间，牧人和牧婉便回到了长生殿，正看到两个婢女收拾好行李从长生殿走出来，却看见牧人，于是便行了那主仆之礼。

“你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平时戴在头上的玉钗？”

“没有。”两个婢女思索了一会儿答道。

“真的？”牧人问道。

“真的没有。”

“你们且先进楚云居来。”

牧人和众人走进楚云居，便问道：“你们把东西都收拾完了？”

“回殿下，都已经收拾完了。”

“那为何没有这玉钗？”牧人大发雷霆。牧人瞧见牧婉已经伏在一旁哭泣，便接着说道，“要是你们找不见这玉钗，便只能以死谢罪，莫怪我牧人无情。”

两个婢女被吓坏了，只得慌慌张张地在房间里胡乱搜寻，自然是找不出这玉钗下落。

“有没有其他人进过这房间？”

“没有。”绿衣说。

“不对，有。”红袖说，“守忠义堂的太监小李子今天来过。那个时候我正在收拾东西，他说闲来无事，找我聊一聊天。他进来的时候就站在婉儿郡主的梳妆台前。”

“传小李子来见我。”

“是。”红袖答应着就去小李子了。不一会儿，红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小李子这会儿不再忠义堂，她寻遍长生殿也未曾看见他的踪影。

“小李子平时有什么常去的地方？”

“他这个人颇好赌。想必又去赌坊了。”

“赌坊？”

“想必是的。”

“给我准备一匹快马。”牧人说，“你们照顾好婉儿，我去找他！”

那牧人御马乘风，不一会儿就到了离长生殿最近的流云赌坊，刚一进赌坊门，就被赌坊老板认出来。那老板恭敬之至，说道：“三殿下光临鄙处，真是令鄙处蓬荜生辉。”

“我来找个人，不会给你添乱罢！”

“万万不会，殿下之事，就是我等草民之事。不知道殿下要找谁？”

“我手下一个太监，叫小李子，你可认识？”

“认识认识。他是这里的常客。”

“这会儿可在这儿？”

“哈哈哈，正在此处呢。我估计这会儿他输得差不多了。”

“带他来后堂见我。”

“是，殿下。”

说话间，那小李子已被赌坊两个喽啰押到后堂，小李子一见是牧人，便在地上，说：“给三殿下请安。”

牧人手里把玩着一个骰子说：“不错哦。赢了多少钱？”

“他快输光了。”赌坊老板说。

“哪里来的钱在这里赌？”

“他今天拿了一个玉钗，换了一些银子。”

“那个玉钗呢？”

“还在鄙处。”

“拿上来。”

那老板差人把玉钗呈了上来，牧人拿到手里细细打量，心里觉得果然非同凡响。于是说，“这玉钗我要带回去。”

那老板面露难色，只得强忍着说：“既然是殿下的意思，那任凭殿下处置就行。”

“好。黄金满，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改日，我叫手下人送一百两黄金于你，权当是赎回这玉钗。”

“谢殿下。”

“你不用谢我。你得谢谢小李子。”牧人说，“拿两个筛盅来。”

“殿下要筛盅做什么？”

“赌命。”牧人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小李子，“你不是喜欢赌吗？那么我今天与你赌一赌，要是你赢了，我就饶你一命，要是你输了，你就得死在这里。”

“殿下我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饶我一命。”

“你的命全在你自己手里握着。”

旁边一个喽啰给牧人呈上一个筛盅，又递给小李子一个筛盅。牧人说：“比大小，点数大的赢。”

只见那牧人镇定自若，在空中摇那筛盅，然后猛地一下落在旁边的茶桌上。而小李子则慌张异常，颤颤巍巍地把那筛盅落在了地面上。没成想到这小李子运气真好，开盅一看，却是三个六点。

牧人说：“既然如此，便是天不绝你。你从此莫要踏入我归府土地半步，做个平头百姓去罢。”

小李子跪在地上连磕十来个响头后，便仓皇离去了。

牧人也随后从流云赌坊出来，骑马回了长生殿。他走近楚云居时，那牧婉仍然伏在桌子上哭泣。

“婉儿妹妹。”

“你回来了？”牧婉抬头看了一眼牧人。

“你看这是什么？”牧人从身后拿出了玉钗。

那牧婉一见玉钗，马上由悲转喜，玉眸清澈，笑容点点。

“婉儿又开心了。”牧人说，“我们回归府去罢！”

牧人便又同牧婉上了那马车，朝归府去了。后来有诗云：

两度入归府，辗转长生殿。

美人悲喜间，皆因平生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