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牧人带牧婉回到归国之后,归王对他的这个侄女也爱护有加。归王向牧婉询问了宇王之事后,便把牧婉安置在长生殿里。
这长生殿原是归王牧清三十二岁那年为其小妾苏婉儿所建,然而天公不作美,苏婉儿因为体弱多病,于第二年病逝长生殿,从此与牧清天人永隔。牧清悲痛至极,便当即下令烧毁长生殿。老臣杨毅劝归王说长生殿花费大量民力费用,归王不宜冲动。但所爱之人突然逝世,归王哪里听得进去。归王一怒之下杀了杨毅全家,焚了长生殿。
此事有杨毅之子杨飞诗云:
可怜归国庙堂,自觉一门忠良。
长生殿里情愫,嫁祸杨家世代。
归王自行保重,来日山高水长。
长生殿被焚后不久,归王就有了悔意。苏婉儿的面容常常出现在他面前,伴随而来的便是杨毅血淋淋的身躯和这首诗。归王常常被搅得不得安宁,另外对苏婉儿的思念之情又加剧了他重建长生殿的愿望。于是他下令在原来旧址上重修了长生殿。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在长生殿里面多设了一个祠堂,名曰“忠烈堂”,里面供奉着杨家二十七口人的牌位。
重建长生殿之后,里面并无人入住,只有几个仆人丫鬟保持这里的清洁和看护。如今,牧人带牧婉来到长生殿,牧婉只见这长生殿方圆约三里,里面大气又清幽,颇有皇家园林的样子。但是这长生殿里总共也没几个人,如此一来,牧婉竟觉得有些冷清和凄凉。
牧婉走进大门之后,在正对的一间名叫思婉厅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幅长约七尺的画像,那上面的女子美丽非常,牧婉瞧了一眼自愧不如,便转过头去走了。这时候,牧人告诉牧婉说那女子正是苏婉儿。牧婉答道:“为了这样的女子,哪怕倾尽所有也值得。”
牧人大笑一声,说:“那么为了婉儿妹妹,你呢?”
牧婉愣了一下,说:“为了我,怕是不值得。”
“谁说不值。”牧人一下子抓住了牧婉的手。
牧婉慌张的从牧人手里挣脱,说:“哥哥这是干什么?”
“我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你,婉儿。”
那牧婉眉头一皱,她又何尝不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家仇国恨未报,哪里敢谈儿女私情。牧婉稍稍振作,说:“哥哥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爱的男人,必然做到以下三事:其一荡平天下,做这天下之主;其二许我一世富贵荣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三报我戴天之仇,宇国贼子之血,染红珠江。只有做到这三事,我方可委身。”
牧人沉思了一会儿,说:“婉儿,你若等我,我必然为你做成这三事。我牧人这一生,如果连心爱的女人所托之事都完不成,那我如何有颜面活在世间。”
说话间,牧人和牧婉就走到了牧婉住宿的房间,此处也有名称,曰:“楚云居。”
牧人等到两个丫鬟把房间收拾完毕,便向牧婉道别离开。
一路上,牧人尽在想些天下之事。话说回来,上天也待他不薄。他心爱的女人的梦想竟与他的梦想是一样的。
他一个人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天下的美梦纷至沓来。
但是,忧虑也更多的袭来了。牧人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如今宇王被杀,牧人以为机会要来了。但未曾想到朝廷竟会和江枫妥协,化解了本来的纷乱。他猜想他的父亲也对此事颇为意外,父亲在岐山屯兵良久,但是一直没有机会逐鹿天下。这次又这么被错过了。
不过牧人相信天下大乱也不久了,当今华天子昏庸,沉迷酒色,朝廷靠几位骨鲠之臣强撑着,也怕不久矣。
但是,时间一天天流逝,朝廷仍然稳如磐石。牧人记忆中父亲十三年前就开始屯兵,如今军中有些老兵都已退休,但是逐鹿天下的机会还没有来。
他想到父亲已经发白的头发和胡须,便忍不住觉得自己也等不住年岁的摧残。或许他老了,这天下依然稳如磐石。他这么想着,大喊一声,便晕了过去。那马夫掀开帘子一看,牧人竟仰面昏厥过去,自己也被吓坏了。于是快马加鞭,把牧人带回牧府去。
傅太医赶忙赶到牧人房间,为牧人把脉后,抚抚胡须说:“三殿下只是郁积成疾,想必是心里有什么事,让他好好歇息一会儿,再调养几日就好了。我且为殿下开个方子。”说话间,傅太医在竹简上写下了几味草药,便把药单递给了一个仆人。
这时一旁的牧清问道:“太医说小儿是郁积成疾,不知他心里有什么事?”
“老朽不知呀。”傅太医摇了摇头。
傅太医和牧清先后从房间里出来了,只留下两个婢女在床边侍候。这个时候牧人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头发已经花白,正被人捆绑在大殿上,殿上那人器宇轩昂,厉声喝道:“牧人,你这狗贼,竟敢与我争夺天下。如今你一败涂地,成为阶下之囚,而我,坐断天下。你如何与我比。”这个时候牧人瞧见那人怀里搂着的正是牧婉,便喊道:“婉儿,婉儿。”喊叫之间,牧人便从床上坐起。
“三殿下怎么了?”婢女青冥问道。
“无碍,只是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呀?”
“梦见婉儿了。”
“哦?就是那个宇国郡主吗?我听说她有倾国倾城之貌。”
“婉儿一个人住在长生殿,也不知怎么样。”牧人皱了皱眉头说,“青冥,要不你去侍奉婉儿罢!”
“殿下,青冥自打十二岁就开始侍奉您,如今已有七年,奴婢实在是舍不得殿下。”青冥跪倒在地,边哭边说。
“青冥,我知道你为人伶俐,忠心耿耿,才想让你去侍奉婉儿的。我没有其他意思。你要是不愿意,我再找其他人就是了。”
“谢殿下体谅奴婢之心。”
“你且退下罢!”
青冥缓缓退出房间,掩上了房门。
且说这牧婉一个人待在长生殿,只有两三个贴身婢女侍候。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与牧婉年龄相差无几。但是很多时候牧婉只是看着几个婢女在后面花园里取笑逗乐,自己却一点也不开心。
牧婉心里埋藏着复仇的因子,只要大仇一日不报,自己便得不到片刻的开心。她望着三个踢毽子的婢女,心里竟然有些难过,想起了哥哥牧政小时候和自己捉迷藏的场景。
在牧婉心里,牧政是个极好的哥哥。她知道哥哥后来随着年龄渐长在外面胡作非为,但是他一见到这个妹妹马上就变得温润起来,颇像个君子。在牧婉的记忆里,哥哥总是护着她。有一次哥哥和她捉迷藏,她藏在后花园的水池旁,一不小心十足落水了,牧政不顾一切地去救她,差点双双死在水池里。
牧婉想到这里的时候就更加难过了,她禁不住哭了起来,以后连续几天,牧婉都在哭泣中度过。婢女把这一情况汇报给了牧人。牧人忧心忡忡,几乎每天都抽时间去陪牧婉。但是其间来回路程便要将近两个时辰。牧人着实不明白父王为什么会将牧婉安排在这长生殿里,于是牧人便去拜见归王。
“父亲,儿臣有事不明,想问父王。”
“你且说来。”牧清坐在寝室旁边一张雕着虎头扶手的座椅上。
“父王为何让婉儿住在长生殿里,离归府远,婉儿又性情敏感,常常以泪洗面。”
“父王当时觉得牧婉与爱妾极像,所以有意安排在长生殿,大抵是旧情难忘罢了。如今我这侄女既然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你且把她安顿回来。这偌大的归府安排一个人向来没甚问题。”
“儿臣知道了。”牧人喜出望外,一从牧清寝室出来,便直奔长生殿去。
“婉儿”牧人未进楚云居就先喊了一声。
“哥哥。”
牧人疾步走进房间,只见牧婉正在擦拭眼泪,便走近牧婉弓着身子问:“婉儿妹妹又哭了?”
“我只是一个人孤独罢了。”牧婉轻轻拭掉眼泪道。
“那么我就要告诉婉儿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呀?”
“婉儿妹妹要是吻我一下,我就立马告诉妹妹。”
“堂堂殿下,竟当着奴婢面调戏妹妹,像话么?”
“婢女们都已经习惯了。牧人醉酒之时常是这样。”
“哦?那你岂不是把我和婢女一样看待?”牧婉水汪汪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了一丝怀疑。
牧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就赶忙转移话题说:“父王要我把你带回归府去住呢!这样我就可以天天陪你了。”
“谁要你陪!怕是等你喝完酒后软玉在怀,早就忘记我是谁了?”
“怎么会呢?我一定朝夕守在妹妹身旁,做一对神仙眷侣。”
“你倒是想得美!”牧婉说,“你可别忘了,我提出的三件事。”
“我牧人断然不会忘记。婉儿所说之事,全然在我心头。”牧人接着说道,“你们两个去收拾一下婉儿的东西,我要带她回归府了。”
“是。”两个婢女答应道。
“我们先走罢!你的东西她们收拾好了自然会带来的。”
说话间,牧人扶着牧婉出了长生殿,上了马车,朝那归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