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正在屋子里看书,忽然阿翠上来通报,说是有小姐来找她。
她撂了书下楼看,是宋玉蝶。宋玉蝶是从小便尊贵的小姐,她在楼上看她,宋玉蝶虽然第一次来张公馆,可一点也不说眼神飘忽着乱看,束手束脚的,而是大大方方的坐在沙发上等着主人来接待。
程云走下楼梯,问:“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宋玉蝶站起来,说:“你们家难道是政府大厅吗?还不让人进。”
“行了,知道你有一位做官的姑父了,还来给我打嘴呢。”
“你说话真是讨厌。”
“我说话讨厌,你怎么还来找我呢?”
宋玉蝶恨恨的坐下:“我要是没有事情来求你,我可是不来了。”
“我就知道,你和你哥哥一个样的,没有事情求人,断不会想到来我这坐坐。”
宋玉蝶揶揄道:“我和他可不一样,你以为他真是拿事儿求你呢?”
程云脸红到了耳根,“有什么事还不快说,讨讨厌厌的说这么多话。”
“我们学校里办了一个夜读学校,要地方开新校址呢。”
“怎么想起我了,我想不起有什么地方了呢。”
“普西三路那块地方不是你的吗?”
“我想到了,你要是用,我让人打扫了,把钥匙给你送过去。”程云说:“你知道我是什么生意的,怎么敢用我的地方呢。”
宋玉蝶玩笑说:“反正我是不太在乎的,我和你是朋友,你自己又不赌钱。”
“哇,原来,不是来要我帮忙,但是帮我的忙了。”
宋玉蝶悄咪咪的笑道:“那要怎么办,干脆做我的嫂子来报答我。”
宋玉蝶玩了一会,走了。
张钧东从楼上下来,他胳膊撑在栏杆上,黑色的衬衫松松的卷到肘窝,露出一截胳膊,手放在木质栏杆上敲,就是四个指头轮流抬起又放下的敲法,程云从楼下往上看,他的手很好看,也可能是观察角度的问题。
张钧东在楼上冲着楼下的程云说:“怎么了,你还真和宋家的这个小姑娘成朋友了?”
“这个你也管着我?你现在有事吗?没事下来,陪我去买束花。”
张钧东就这么着从楼上下来,两个人走着去花市。张钧东没来过这,家里养了很多花,但没有一株是他买来种的,都是程云的,程云爱这玩意儿,有时候程云想不起来,他就帮程云浇浇水。
他自己是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的。他记得,好像是梁博宇之前说过他,梁博宇说他,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是怎么活下来的。
程云走在路上,马路内侧,两个人走着,和路上的其他行人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两个人打扮的得体一点。
张钧东想说点什么,说:“你想买点什么?”
“花。”
“什么花?”
“重瓣百合。”
“哦。”
一时陷入静默。
程云道:“咱们还是聊一聊你打算怎么对付黄明原吧。”
“嗯,也行。”
“反正别的你也聊不来。”
“……”
“黄明原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他有什么事情?”
“香云档是谁烧的?”
“…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程云抬头看这张钧东问:“过去了?”
“过去了。”
“好。”
张钧东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那为什么?”
“……”
“看吧,我问了,你又不和我说。”
“我不打算在黑/道牵涉太多,你明白吗?”
程云点点头,“明白,我一直挺明白的。”紧接着,她又说:“我去政界吧,你去对付黄明原,汤冬奎。”
“挺危险的,官场上爬的高的人更没有什么好东西。”
“你管黑道,我同白道,咱们互不干涉。”程云说,“反正你后面别掉链子,张公馆的小姐总不可能在外面横死。”
张钧东低头想了想,“嗯”了一声。
外面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程云闻到一点饭香。小摊卖的是军屯锅魁,用面团卷起压扁的饼子,中间裹着碎肉和小葱,再撒点花椒,天堂般的香味能飘满整个校园。摊主是两口子,年纪有点儿大了,各司其职,互相不怎么说话。女的揉好面,掰成小团,再在油光光的菜板上搓成圆球,然后拿手掌后部把每个球擀成长舌一样的面饼,遍抹猪油精确地撒上点香麻味儿的碎肉,最后卷起压成圆形递给她男人。男的把面饼在热油上煎得金黄,然后放进鏊子[插图]下面的炉膛里,沿边上摆成一圈,把外皮烤得焦香。趁热吃,一口咬下去油脆脆的,里头的面又有嚼劲,味道也丰富可口,花椒刺得你双唇麻酥酥的,像在跳舞。
程云要了两个锅盔,转头问,“你吃不吃?”
张钧东疑惑道:“你不是买了两个?”
“…我吃两个。”
张钧东对着摊主叫了一声:“再要一个锅盔。”
两个人边走边吃,锅盔个头足,张钧东看程云手拿着两个费劲,替她拿了一个。
程云疑惑的眼睛看着他,张钧东说:“你放心吃吧,我不吃你的。怎么这么不相信我。”
“你干让人相信的事了吗?”
“……”
程云看着张钧东有话说不出的模样,哈哈大笑。
“你别这个样,我又不是故意噎你的,我没说你还让人跟着我的事。”
“……”
“哈哈哈哈,”程云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知道有人跟着你的事儿?”
程云弯腰笑着点点头,“一直都知道。”
“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程云给噎着了,脸通红。张钧东给她拍着顺气。“对我又没坏处,以后能惹着仇家了,张家倒台了,说不定因为这,知道咱俩关系不好还能饶我一命。”
“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我,怎么想我的?”
程云半天没说话。
张钧东说,“没事,你不想说就不说。”
想说又该怎么说呢?
我穿荆刺棘,与狼共舞,到达你身边,我曾经暗无天日,四面楚歌,只为了你平安回来我身边。可你矜贵不甘平凡,于是我成了现在。
程云说:“挺少想的,一般是睡前想。”
张钧东愣住了,程云还是往前走。
看见身旁没人跟过来,又折返回去:“愣着干嘛?”
程云想着。
买把百合好了。
没有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