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正在楼上看书,闻见一阵米汤气儿。看看钟表,又不像是吃晚饭的时间,心下好奇,便合上书下楼看看情况。
只看见饭桌上搁着一瓮瓷碗的米粥,程云揭开盖子看了看,就是寻常的粥。而且刚才离得远,没闻出焦糊味儿。
她环顾四周,没看到一个人影,循着声音,找到了厨房里,张钧东和宋昱泷都在这呢。
厨房一片狼藉,盐罐子是打翻了,地上一道白银的线,调料盒子也给拨弄的七零八碎,案板上也有几块大小不一看来是没和他们心意的生肉,空气里浮着醋的酸味,把那一点点肉香给掩的一点不剩。
程云看着火上还炖着一锅肉,问:“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呢?打算拆了厨房?”
两个人都没注意身后有人,叫声音吓了一跳。原来两个人说话,张钧东提到了在国外那几年,讲起在外面的伙食问题,“还不是自己做,”张钧东说:“国外的东西都好难吃,我在外面两年,都没能吃的惯。”
梁博宇说:“没有红烧肉吃吗。”
“除非自己做,而且国外的猪肉和国内的也不相同,做出来的,总不好吃。”
“不就是先炸一炸吗?”
张钧东怔了一怔,抗议地一声说:“不用啊!”
“说要先炸,”宋昱泷淡然重复了一句。
张钧东也换了不确定的口气,只喃喃的半自言自语:“用不着炸。”
“嗳,说是要先炸。”像是声明他不负责任,反正是有这话。
宋昱泷虽然没像张钧东出过国。不会做菜,红烧肉总看过人做的。
两个人谁也不说不过谁,就借了厨房自己做。
程云看着火上炖着的肉,亮汪汪的一锅油,里面浮着几小块黑不溜啾的瘦肉说:“这就是你们两个人炖出来的肉,这是照着谁的方法做的。”
宋昱泷骄傲道:“按着我的,不过是他动手做的。”
张钧东气得说:“我在国外拿脸盆炖的也比这个好。”
程云说道:“你们快起开吧,厨房一会都要被你们弄炸了。”
程云把肉盛出来,反正肉是老了,油放的也多,程云本来想拿一个碟子盛,试一试没成功,最后拿了个盛汤的大碗盛出来了。
饭桌上放着两个大碗,一碗失败透顶的肉,另一碗是相比较起来显得比较成功的白粥。宋昱泷盛了三碗粥放在每个人面前。
然后三个人面面相觑的对着那一大碗的肉,谁也不敢动筷子。
程云先说话了:“你们两个少爷做的好东西,自个儿先尝尝吧。”
张钧东和梁博宇两个人对视一眼。
张钧东说:“你先吃,你吃了我就吃。”
“我不吃,你先吃我才吃。”
“你先吃,你吃了这两块,我给你买那块手表送给你。”
“你说的可当真?”
“绝对当真。”张钧东从油汤里捞出两块又老又柴的肉,“呐,吃了就买给你。”
“那我可吃了…哎,程云,你给我弄掉干嘛呀。”
程云把那块肉拨到了饭桌上:“我这是为你好,别好赖不分,你看吃了这肉能不能毒死你。要我说,收拾收拾散了吧,还是叫张师傅做晚饭,今天吃白灼菜心,清清我这鼻子眼睛,叫你们的“红烧肉”给我熏坏了,起码三月不食肉香。”
梁博宇说:“你这可别怪我们两个,平常的时候看你吃肉也不香,老觉得我们吃的多了,像犯罪似的。”
程云最喜欢那种瘦怯怯的身材,袖管里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细的让人怜惜。她可不是吃不胖的那种,相反,吃一点便长肉挂在脸上,她觉得自己胖了的时候,还不得不下来饭厅吃饭,这是张钧东的规矩。她就拿两根胡萝卜用刀切成小块插着吃,这样的事叫梁博宇碰见过两次,从那以后,梁博宇就说她是个咬人的兔子,还常说女人真可怕。
程云说他:“你瞧瞧你现在胖的,我要是你,照了镜子就绝吃不下饭了。”
梁博宇才不管这些,他拉了凳子出来,问:“可有什么吃的没有?上回那糖还有吧?”
说着,便去食品橱开那只洋铁筒,向里面张了一张,便鼓着嘴喊起来道:“阿香,那松子糖没有了!”
阿香道:“明儿再去买去。刚才四太太差人送来橘子,梁少爷吃橘子吧。”
梁博宇看见一篓子橘子,便拿了几个,剥着吃,他剥橘子皮精巧,能给剥出一朵倒垂莲样。
张钧东说:“给我两个尝尝。”
“接着。”他朝着张钧东扔了几个过去。
张钧东一手接住了,剥开吃,说:“这次橘子还好。”
梁博宇在外面回他:“正是呢,上次吃了阿香买的一个,牙都给我酸掉了。”
阿香顶他:“梁少爷你那是吃松子糖吃坏的牙,不该我买的橘子什么事儿。”
梁博宇看程云拿着橘子光在手里把玩,说:“程小姐,您这连橘子都戒了?”
张钧东瞧了一眼说:“她怕吃坏了她的指甲。”程云一双手纤细脂白,指甲养的好长,像葱白一样好看。
“啧,娇气的。”梁博宇走过来,把剥好的橘子一分为二,大大的一半就往程云嘴里塞,“吃我的,我给你剥好了。”
程云被一嘴的橘子汁呛得咳嗽,反手要打梁博宇,一个没搂住,叫他跑了。
“梁博宇,你给我过来,别叫我逮住你…咳咳咳,看我拧你不拧你。”
张钧东想到自己从前出国的时候,还不太懂英文。中国留学生最喜欢联系同学旅游,可他不喜欢与人交际。
他一来功课繁重,二来天性如此,但相貌堂堂,行事爽利,不拘泥扭捏,还是有两三个好友。在英国时就有朋友对他说:“亏得你那玩世的态度不彻底,否则跟你做朋友的人都得寒心,怕你也不过面子上敷衍,心里在暗笑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