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昱泷觉得面前这辆车不太正常,车子开的好慢,而且,这辆车子也是从孤儿院开出来的,宋昱泷很确定,因为进出孤儿院就这么一条路。他觉出车里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于是抬起头,寻找看着他的人,他眼睛划过后车窗,和车里的一双眼睛对视。
“嗤—”车子踩刹车停住了。后车门打开,探出程云的脑袋,“快上车。”
宋昱泷都来不及思索就上车了,幸好阿香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宋昱泷就和程云一起坐在后排。
程云给他拿了一张手帕让他擦擦身上的雨水。宋昱泷推迟不要:“这一张手帕管不了什么用的,还白把你的手帕弄脏了。”
“拿着,给。手帕送你了,现在这不是我的手帕,而是你的手帕了。”程云把手帕递到宋昱泷眼前,“你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来孤儿院了?”
因为我想见你。
“…玉蝶告诉我她们学校常有活动,所以我来看看她。”
“那连门都不进就走?”
“你怎么知道的?…我忽然想起来玉蝶这周回家,没有活动参加,在门口才想起来,所以就回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
“你常来这看孩子们吗?”
“不经常来,有空会来看一看。咦,你肚子饿了吗?”
宋昱泷不好意思说:“有点,早上没来的及吃饭。”
“那我请你吃吧,上次的事情还没还得及好好的谢谢你。袁叔,去平安戏院。”程云对着宋昱泷解释:“平安戏院门口的那个咖啡馆蛋糕是很好吃的,我去看戏常在那坐一坐。”
宋昱泷说:“玉蝶平常也老拉着我去,我平常没什么空陪她一起玩的。”
“玉蝶蛮可爱的女孩子,我好喜欢她。”
“她说话可很不饶人呢。”
“你不也是?”
宋昱泷和程云一起笑了,宋昱泷如今觉得程云不但长的漂亮,而且怼人的时候,性格也很可爱。
咖啡馆斜对着平安戏院门口哦,是个热闹的地方,程云让老袁把车停在附近路口,阿香也在车上坐着等她。程云不愿意喝东西的时候还带着老多人。
宋昱泷看着里面的装修却很华丽,这时候不是傍晚,里面空空落落的,倒是没多少人,程云拣了一张邻窗的桌子坐下。
她卸下了大衣,里面穿着泥金缎短袖旗袍。人像金瓶里的一朵栀子花。淡白的鹅蛋脸,碧清的一双妙目。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服务员就过来要让点东西。程云要了摩卡咖啡和黑森林蛋糕,又给宋昱泷要了两块一样的。
两个人谈得热闹,程云拿小银勺子吃蛋糕,吃着吃着便笑了。
宋昱泷问他:“你笑什么?”
程云回说:“我只是觉得好凑巧,我们并没有约定好,这十几天里,已经见了三面了。”
宋昱泷也笑:“不知道是不是缘分呢。”
程云还是笑,不说话了。等到话谈完了,程云的一份蛋糕也没有吃下去三分之一。出了咖啡店的门,宋昱泷和她告别,程云说:“这附近的黄包车也多了,你招辆黄包车走吧。要不是不方便,我就送你回去了。”
正巧有一辆黄包车拉客人到戏院,宋昱泷看见了,冲程云招手说再见,便往对面戏院跑过去。程云就业跟他摆手。
程云看着宋昱泷跑过去的身影,秋天哪怕午间的太阳也不显得强烈,敝旧的太阳弥漫在空气里像金的灰尘,微微呛人的金灰,揉进眼睛里去,昏昏的。街上小贩遥遥摇着博浪鼓,那懵懂的“不楞登……不楞登”。
宋昱泷慌慌张张的跑过去,差点撞到一个走路人身上,程云笑了一下,自己也上车了,耳边似乎还有包车叮叮的跑过的声音。
待宋昱泷坐上了黄包车,才想到手帕还没有还给程云,回头看,已经没有那辆车的影子。从口袋里掏出来,皱皱的格纹手帕,雨水淹湿了好几块。她他把那块手帕放在膝盖上展开,仔细的折了两折,才又把它放回口袋里。
程云隔着汽车玻璃看着窗外,一两家店铺橱柜上开着强烈的电灯,晶亮的玻璃窗里品字式堆着一堆一堆黄肥皂,像童话里金砖砌成的堡垒。
程云知道,今天这一天遇到宋昱泷的事情,八成回去不多久张钧东就得知道了,可能是阿香,也可能是袁叔,或许还是后面某一辆车里的某个人,又或者每个人都轮番给张钧东背一遍,谁说的清呢。
程云顶讨厌这样,好像她生活的踪迹总是这样叫张钧东观察的仔仔细细,一点点隐私都没有了。
人都有点逆反心理,和小孩子似的,偏不让她做什么,就偏要去做,程云知道张钧东一定清楚前一段时间戏院里,她被伍太太撞破的事情,袁叔还能不给他说么,再者说,这么长时间,她没和宋昱泷交际,张钧东也绝能猜出来。
张钧东以为自己放弃宋昱泷了,那她就偏偏要给张钧东看。
程云下车回到公馆里,看见梁博宇在,张钧东竟然也在。她问梁博宇:“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梁博宇反坐在饭厅椅子上正生闷气:“你问问哥。”
程云问张钧东:“怎么回事?”
“你自己问他干了什么?”
“我干什么了呀,我不就是和女孩子一块出去玩吃了顿饭吗?”
张钧东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听了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看见桌子上搁着早上的报纸,顺手卷起来,扔到梁博宇头上:“女孩子?舞厅认识的也叫女孩子。”
程云制止两人:“行了行了。”她问张钧东:“你怎么知道的他去舞厅的事情的?”
“我是去吃饭看见他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什么舞厅舞厅的,我会去那种地方吗?”
“所以你把他拖回来了。”
“不拖回来等着他在外面闯大祸吗?”
梁博宇气鼓鼓的:“他还把我的钱停了呢。”
程云说:“行了,停了就停了吧,梁博宇啊梁博宇,可真有本事,啧啧啧,这么大个上海偏偏让张钧东碰到你和女孩子吃饭,哈哈哈。”
梁博宇气冲冲的回到自己原来睡的客房,远远的听见他叫:“我的床呢?我才住学校几天,床单都给我掀了。”
张钧东不耐烦说:“阿香,快去,给梁少爷扑床单去。叫的我脑仁都出来了。”
程云说:“阿香,去楼上把储物箱的那条兰绒的给他找出来铺上。”
然后她走到张钧东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说:“怎么了,不至于和女孩子吃顿饭就被你大动干戈的要他回来住吧。”
张钧东把手背到头后面,枕着脑袋说:“这是小事,十爷打电话说,上海局势最近搞不好又要起变动,让快点送梁博宇出国。我正打断怎么和他商量呢,没想到和人吃饭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他还心虚的不行。”
程云笑说:“梁博宇可够真背。”
张钧东说:“我还以为你得问上海局势怎么样呢。”
程云站起来:“我可不拿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