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谨以此文献给自己,纪念四年前在广州度过的那么漫长那么荒唐的一段岁月。
下午手机快没电的时候刚好收到章汉清的短讯,问我下班要不要一起去仙踪林吃饭,我扬扬手中的诺基亚,把征询的目光递给坐在一旁正在自顾自玩连连看的你。
没事就去好了,反正又不是应酬,更何况家里没做你的饭,我老公今晚要回来。
说完千娇百媚地横了我一眼。
天河北547号,是一家连锁的百佳超市分店,在这个超市二楼有一家中式餐厅,名字就叫做仙踪林。
它的一楼是一家敞开式的班尼路卖场和各种化妆品的试妆柜台,笑逐颜开的男女导购们,此时正在用普通话或者白话用力动情地吆喝,如此热闹的气氛却因为一切条理井然反而使你感觉不到任何拘束。当然,身边不时经过的三三两两的人流也能让你瞬间体会到这里到处充满人气,但绝不拥挤的繁华。
比之华南大道的正佳广场的热闹气氛又多添了几分随和。
沿着侧面长长的双向电梯一直往上走,直到耳边能听见柔软的轻音乐从隔板某个暗藏的音响里缓缓流出,抬头一看,刚好就可以撞见仙踪林的绿色的招牌。
两位请,女服务员热情地请我们在一张第三排的空桌前坐下,旁边是一堵半人高的加厚玻璃做的透明墙,身体靠墙坐下,转头还可以看到一楼卖场热闹的情景。
观察似水流年的经过,刚好需要这样的高度和位置。
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有将近一百一十平的空间,不算很大,但绝不狭窄。
一切布局,那么用心而精巧。
吃什么?章汉清拿起桌上的菜单顺手递给我。
一切照旧吧,我说。
然后又朝站一旁的服务员说道,清蒸鲈鱼,一个香菇鸡,两个老火靓汤,你算算看。
先生,今天有免费例汤送,不如……那服务员用暼脚的普通话怯生生地问道。
好了,加多一个大白菜吧,老章应道,然后把头埋低,又开始迅速浏览今天的报纸。
我递给服务员一张崭新的红人头,让她自找钱去了。
章汉清在白云区一家工商银行做部门主管,职位不高不低,收入也算不菲,是这个城市里典型的中产阶级。由于一次工作会议的交往而相互认识,话又投机,算算也算半个老乡,所以只要有时间,都会约在一起出去吃饭。
因为他的年龄比我大许多,所以一般情况下就叫他老章。
我笑着说,瞧,广州人多懂得享受有层次感的生活,你看这整幢大楼内部一二一的布局就想象得到。
刚好一楼是卖场,二楼是餐厅,三楼又是另外一家卖场。
他笑道,说的也是,可惜那不是一个三明治。
老章告诉我别看这里外观麻麻地,服务可是相当到位,更何况其实这里有wi-fi接入点,可以快速在互联网上冲浪,有一次还在吃午饭的时候用手机发了一封很急的电子邮件回公司。
你可别小看这家老板的心思。
麻麻地是白话,意思是普普通通的。
我摇摇头,表示第一次听说。
聊了半天,这尾清蒸鲈鱼终于被端上桌来。
那鲈鱼置身雪白椭圆瓷盘中,浑身上下被生姜胡萝卜以及芹菜组成的三色辅料裹住,如葬身花丛中的精灵般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睡着,看上去就是一个新鲜出炉的雕刻,除了不时有阵阵热香扑鼻,你极难感觉到它竟是一条可以随时入口的艺术品。
那被利器割出四道鱼身极细的伤痕,此刻看来就像久经沙场的战士身躯上的疤痕,如此美艳而惊心动魄。
捏着精致的长筷,却不敢下箸,怕瞬间破坏它安安静静的美。
恩,一入口即化,果然鲜美无比。
对于现实,老章比我要不客气得多。
我们一起赞美这诱人的味道,心里忽然明白了当年为何苏轼在赤壁正值窘迫潦倒之际,还会那么念念不忘这太湖花鲈的味道。
要是有两杯五粮液就好了,老章突然说道,你一杯我一杯。
两杯怎够,瞧你那么肥硕的啤酒肚,两瓶还差不多。
两人相视一笑,可惜这里不允许沾酒。
对了,西祠那边,你最近过去了吗?我随口问道,那一次地铁的偶遇,让我知道老章在那里还养着另外一个女人。
哪有时间,再说,老婆管得紧,去公园溜达一圈回来都要写报告。
况且那女人也要谈自己的恋爱,我又不管她的。
老章的老婆我见过,不算漂亮的脸似涂了一层黄黄的蜡,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
我笑道,男人都似你这般花心又大度就好了。
最近你怎样,老章问我。
我?我正在想起他老婆生气动手教训他的样子,闻言差点被他吓一跳。
还不是那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还有前天遇见阳锋了,那小子最近在石牌一家KTV混,听说上次股票的事让他发了笔不小的财。
老章愕然,停下手中的筷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知为何,对于阳锋这个曾经的朋友,即便他以前做了那么不该的事情,我们还是很难恨他。
也许我们三个,都太想要珍惜这份如兄弟般的友谊,反而不太愿意去计较那除友谊以外的金钱。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生命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老去。
等刚要喝下两口老火靓汤时,老章的电话打来,催他去银行解锁一个卡的密码。
老章朝我苦笑一下,无奈的摇摇头说,我有事先走,你自己回家要小心。
我点头,目送他起身下楼出门,直到打开车门驱车离去。
剩下我一个人回家,反正时间还早,不如且绕且归。
外面又是一个全不一样的世界。
霓虹灯照耀下的羊城此时像一个睡着了的婴孩,在无边温柔的夜色下,显得那么真实和安静,仿佛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轻轻触摸她美丽动人的脸庞,而一伸手就可以触及她稚嫩的鼻尖的细汗,而不用再担心她会突然惊醒。
人们都在往回赶,折腾了一整天的身体随着这座城市的喧嚣和繁华一起逐渐软化,渐渐归于无声无息,而这尔虞我诈的炎凉世态此刻在如此淡淡的夜色里是那么的疲惫不堪,似乎忍不住便要沉沉睡去。
一辆疾驰而过的BMW320飞速地掠过谁的视线所及,片刻便消失在远处的立交桥顶。
抬头看去,中信大厦的彩灯还在释放着炫目的光彩,那直插云端的巨型避雷针,如擎天柱一般,仿佛可以随时上天入地。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广州第一高楼。
月色迷醉夜空,不远处明雅苑的千家万户正虔诚紧握着这擎天柱的护佑,各个初上华灯,如满天星光一般,点亮了这座不夜城的天空,一起迎接他的归来。
布满深灰但仍可见点点星光的夜空,充斥着那样迷离的希望。
顺着急促的敲门声打开这铁门,温暖迎面而至,亲爱的你,终于平安回家。
出于生存需要,广州人的生活的步伐很快,所以什么事都讲究速战速决,比如吃饭,叹茶,下棋以及喝酒,需要一天才能完成的生活,有时只要一个小时的随意挥霍,就可以让它终于消耗殆尽。
而这些看似轻快的描述,不过是现代应酬法则在羊城不及千分之一的表达。
有一次笑着问老章,不知道做Ai是不是也算其中一种。
他露出得意的微笑,不可置否。
其实当你笑时,谁知道你心里想的是谁。
不知不觉又想到了你,不知你正在做什么。想起我们那么凑巧的相遇,想起公司喝水柜台处那两个不言而合的情侣杯,想起你了已经遗忘在我家一个月的小红伞,一直以来都舍不得还你。其实想要问问你,当将来哪一天Xing真的可以和爱分开,而爱真的可以和婚姻分离时,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否还会如世人口中所说的永远处在第一和第三?
又是否还是会一如既往的为世人所不齿。
不知不觉已走到桂花林,沉醉这一路桂香,更让我流连这世间万千芳华。
只是心里害怕有一天芳华真的会老。
路过华南电子学院的南门的时候,看见两老者在只有一盏昏黄灯光的传达室里对弈,似乎已到了最后关头,手舞足蹈呼天抢地宛如打仗一般,连那蚊虫叮咬也全然不顾了。
同时,这一盘生死不明的棋,也让他们瞬间错过了这世界的其他精彩。
好了,折过了前面的偃旗息鼓的南岗海鲜城,天河东小区终于移步到了自己的脚前。
转了一圈,也在自己心里画了一个圆。
我回到天丰阁时已经差不多十点,坐在窗口处正看报纸的阿莫抬头望见我,大声问道,明天晚上过澳门赌钱,你去不去。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说到底,那又是怎样的另一种惬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