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去凤凰路的一家士多店买水,看到老板的不足十岁的儿子迎着酷热的太阳端坐在店门前的塑料小红凳上,一直低着头正在兴致勃勃地玩着小霸王掌上游戏机。那屏幕是黑白的,游戏声音又那么单调,但这似乎丝毫减少不了那怪异的俄罗斯方块在一弹一跳的颠转挪移当中,对他那么巨大的吸引力,瞬时整个世界都和他无关了,只有手中那个两英寸大的屏幕才是他的宝贝。
包括这似水流年。
我在他身边停留了三秒,看着他手上拿着和我当年拿着的一模一样的游戏机时,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想想自己童年时,曾那么认真动手用乒乓球制作一个简单的不倒翁。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以后终于做成那个东倒西歪的家伙。
可惜那时忘了要把它的笑脸描得更好看。
太过于专注一个动作,很容易忽略或者省略下一个动作,哪怕下一个的动作对你而言也同样重要。
顺着时间的河一路逆行,于是想起了躺在东二院1栋205的8号床铺上一边查阅你的《掌机迷》,一边玩game boy的情景。
那款游戏是任天堂出品的,玩了足足三个夜晚才通关。
而它的名字至今仍然记得,叫做《牧场物语》。
这便是我宛如梦魇般的记忆。在这个叫做地球的世界上,在这个叫做中国的国家里,在这个叫做东莞的城市中,在这个叫做世讯宿舍的空床上,我想起了你们。
想起八年前在205宿舍住的那么多个充满无聊和空虚的晚上,我们用各自的奇思秒想来诠释对的,或者自己认为对的观点,而忘记了许多年后这些漫不经心的表达已经渐渐深化,成了我们独一无二的世界观。
想起八年前在东二院大家趁下午吃饭的时候拼命挤出那么一点空余的时间,把它浪费在饭堂的彩色电视机前,而电视机里正在播放那部永远也看不腻的《射雕英雄传》;
想起刘志坚那个让我咬到牙疼的越南硬壳面包,虽然最终拿来喂老鼠了,但耳边仍可以听见那声惊心动魄的回响;
想起在东二院的某个夜晚大家斗地主赌喝水的情景,最终喝光了一桶那么巨大的云南山泉,而第二天又到处翻箱倒柜找水票;
想起曾经为了庆祝某人的生日大家在园西路那家傣味聚餐时的情景,其实那时的我,真的不会喝酒;
……
通过细心地观察,发现周围每个人都在对你说假话;通过回忆,发现你们还仍活在我那么龌龊不堪的心里。
记性相对较差的我,于是决定把这些突然冒出的记忆用笔记下来,免得将来再次忘记。
想想现状,这里有三万人,不解为何我竟然还觉得孤独。路过一车间楼下走廊的镜子,发现一张自己那么精致帅气的脸庞,可惜已经无法挤出一个笑脸。
都说人要靠衣妆,同样的道理,写作也是如此。
我的灵感来的很快,看到一根筷子掉在地上马上联想到某人不可以折弯的灵魂,又或者看到一大堆人围在世讯宿舍的电视房里看着煽情的偶像剧,便会想到某人如小说一般的生活。
这是一部类小说,然而却90%是真实发生过的。动机来源于有一次路过东二院看房,发现曾经的过往,自己竟还那么深刻地记得。目的主要是写给自己,防止将来笨了或者老了,忘记现在和以前。一直想要尝试用小说的布局,散文的笔法来描述一件事情的发展过程。希望借这些看似漫不经心的文字,来表达大学生活多么幼稚多么真实的一面。
而这个,正是我们中国的现状。
我不是个才子,一夜之间吐不出来一万多字,经历那么漫长的不断的修改和思考,才创造了这篇文章的结局。
我觉得困难是因为,一个人和单独的一件事发生关系很容易描述,比如《仙踪林》或者《马殿鸟》或者已经构思好的《文庙》;而和很多事情发生关系就不那么简单了,比如这篇《那一年的东二院》,又或者正在构思阶段的《荣城》。
需要精心的布局,别人看了才不至于觉得你在记流水账。更何况从看见和看到间的细小区别准确的描述有多难。
以前涂鸦的几篇情节上有缺少,比如《仙踪林》里广州全景,《马殿鸟》里没有对分手的原因进行详细的分析说明,等等。我不是个不愿意修改的人,现在只要得闲都会回头看看。
无奈时间太少。
希望在这一篇里,遗憾将不会继续。
现在在宿舍每当打来行李,目光掠过这件发皱的白色衬衣时,就会想起以前笨笨走掉了,而我在昆明没来得及扔掉的那个熨斗。
各方面都追求完美的自己,连写字也不能例外。于是我不断地修改,使它趋于完美。
无奈趋于完美,始终不是完美。比如对于已经残缺的记忆,我只好用虚拟代替,有些甚至连自己也分不清是否曾经发生过。
好了,一切尘埃落定。
想起八年前在东二院你们那么喜欢吃凤爪,而自己因为害怕脏从来没有尝试过,肚子一阵发馋,于是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就冲到厂里额饭堂排队,终于抢到了那久违的凤爪。
才一口,那味道原来竟是如此鲜美。
如果当年的我能足够勇敢咬下去,不知那一口鲜美的味道会不会更甜。
但当许多年后,我和你都已老掉牙了,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人间。
友情岁月如此惨不忍睹,那我拥有或者曾经拥有过的爱情呢?
想想更加可悲。
如果那两个叫做煎熬的字没有让我的心如此剧烈地颤抖,我不会发现自己身上如刀割般一道更添一道的伤痕;
如果这个词没有曾经那么用力将你脆弱的心划伤,你又何必如此铭心刻骨地想要忘记我。
睡了一半的好梦突然醒来,以为在梦中牵着你的手,睁开疲惫的双眼却看见那么乖的米老鼠抱枕正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手心,一动也不动。
拧开还剩半瓶的景田百岁山,才咕咚两口,就把我长达十年的情殇全部喝完,耳边听着陈奕迅的《明年今日》,心里开始无可救药地怀念自己曾活生生的爱情。
我想,也许是我不懂,也许是相爱真的太难而相忘又太简单。
更也许,是我比你更加善忘。
处于爱情路上的我们,在面对如此彷徨宛如迷宫般的窘境时,到底谁对谁错,谁该,谁又不该?
或者根本不应该怪谁。
因为只有怀念过往,才有权利选择遗忘悲伤。
朋友告诉我,你自己的过去都是一部传奇,又何必去刻意模仿别人那些陷入流俗的小说情节呢。
我想想也是,更何况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
想起甫入富东,有一天培训结束,我们几百人站在那么空旷的篮球场上集合,看着巨型红幅上写着2011年四月份过生日的同仁可以去聚会堂领取生日礼物,以及关于四大厂区斗地主比赛的广告语,目光飞速掠过流年,心里竟然差点以为今年是2012年。
却从未想过原来所谓的礼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而已。
于是想起半年前自己在昆明一个人过完冷冷清清的生日,那时无人问津的心情,真是可怜。
我的生命,就在这样不断顾此失彼的状态中,终于得到了一小步又一小步的成长。
却忽而记起早在七年前的云大东二院,当挂掉那最后一个打回家的电话时,就已经暗暗发誓此生再也不过农历生日。
但,选择记起或者遗忘都由不得你,这一点,其实我们都一样。
即便人活到20岁时能轻而易举地想起10岁在张家湾老屋外堆雪人时的童年情景,那当你30岁的时候呢?40岁?
又或者,你根本早就知道自己已和我一样,不可能活到40岁。
如果以失去将来的一切辉煌作为前提,你还能那么勇敢地走在现在如此自信的道路上吗?
所以,当某一天突然发现我在你的世界里终于消失不见时,请不要悲哀。
就让时间随你一起沉默,然后关于我的传说,可以在淡淡的思念中被你彻底封存。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需要面对。
小龙,抱歉我已记不清你的名字是叫做李文龙还是李云龙了,如果是后者,就该恭喜你刚好和都梁的那部鼎鼎大名的《亮剑》里的主人公同名。
尽管你比他要年轻许多。
想要问问你们的近况,不知最近你们过得怎样,却一直没有勇气来开口。
怕每天那么行色匆匆的你们不知疲倦地往来穿梭于这座城市的纵横交错之间,早已不愿有不相关的陌生人打扰;
怕你们在那么悠闲的茶余饭后,看着百无聊赖的下午的阳光如沙漏般在指缝间悄悄溜走,而每一次当重新面对一天天茁壮成长起来的小侄子的调皮鬼脸时,会和我一样默默地怀念自己已逝的青春年华;
怕你那一如既往的,充满不屑的眼光再次不经意地朝我这里飘过来。
何况在盛夏如雪的天涯海角,我这里原本就已那么寒冷。
林夕说,只怕无法再有这种情怀,能优美得和你共同存在这个世界。
我其实却只想告诉你,舍不得割舍的相思之情,斩不断理还乱的离愁别绪,如果自己不敢,就请让时间来轻轻抬起你那拿刀但无力的右手。
然后就可以如凤凰浴火般涅磐获得重生,理直气壮地选择忘记自己不堪回首的前世。
无奈有些人的心却竟还清晰地记得那日子,是1986年,3月19日。
比如我,比如我的父亲。
还记得那天和张其见过去东二院看一套4楼的抬房,返回门口的时候保安示意我们下车推行,正在这时,一个透明垃圾袋从左边1栋的3楼坠落下来,刚好打在这黑色的绿佳电单车的尾箱上面。
定睛一看,里面正睡着一个似乎是被老鼠咬烂的小棕熊。
张其见用他那典型的陆良腔骂了一句脏话。
我默默无言,也许自己早已破碎的大学梦,正如此刻那么绝望地躺在地上的小棕熊一样。
不能够再完整。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梦,就好比每一个人身上比重不同的感情一样。友情爱情亲情这三样人世间最宝贵的情感,我曾经那么幸运拥有过,然而现在终于全部失去,用以换取一个即将破碎,但仍然不愿屈服的灵魂。
还记得那天的夕阳那么绚丽,外面的一条条道路那么整洁如新,而东二院的一切似乎从未改变。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在篇中出现的主角们,并致以本人最诚挚的问候。
张彧,2011年9月初,记于东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