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小寒那天,这里的天气突然很冷,我站在勤生宿舍的三楼阳台上,一个人静静地望着这片灰色的天际发呆。候鸟和孤单的云彩一样,早已销声匿迹,连太阳冷冷清清的眼神也不愿将余光朝这里暗窥,我找寻不到丝毫可以燃烧生气的理由。这片渐入深冬的东莞天空,像一面悬挂千年的长幔,此刻空白得让人感觉到痛苦不堪的窒息。
我昨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高艳萍这个名字你应该很熟悉吧,其实我想告诉你,她只是我心里一个简单的印象。
一直以来,喜欢喝朱古力味的咖啡,因为甜美,也许更是因为它能凝聚我的精神。记得你曾说过分手了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那时哪里想得到他日连这样简单的要求,也会变成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你再也不愿意理我,真的让我感觉很心痛。
错把他乡当故乡的人最是可悲。而当我的梦完全醒来时,外面的世界早已经大亮了。
当韩先智把2012年第一周的出货编排表格放在我办公桌上时,我特意看了一眼那个悬挂在车间三米高墙上的电子钟,时间刚好是上午十点一分。编排表上第一个出货的订单是PL-CML007,日本方向,算起来成品已经在三楼的周转仓库里堆积了整整一个月,那段时间把整个装配部都忙得焦头烂额。临走的时候,韩先智又和我说,这个星期五可能不会放假,K-T要求增加订单,一楼注塑部的同事已经在增编JK-8模号的半成品了。
我点点头。临近春节,由于错峰用电,这间工厂每到星期五就会停电并放假一天。如果不放假,那意味着我将失去一天的休息时间,而老板Allen将会为意外发电一天而支付高达两万元的柴油费用。但具体的公告还未张贴,我自然无法知道他最后的决定。眼光掠过墙角,那里并排放着两堆非针叶消毒木卡板,旁边散放了一地无箱唛的纸箱,像一个个小小而独立的空间堆积在那里。我努力想象它们一个星期以后通过香港的货轮飘洋过海的情景,不知远在东京K-T总部的客人们再次看到这些封胶位丑陋的单坑纸箱在他们眼前出现时会作如何感想。而那时我应该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打电话回家。
毕竟已经重复出现了几次的包装问题,客人投诉也不止一回了,我却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直到现在仍不愿重视的原因。或许有人说得对,我的心根本不在这里。还记得那天外面天色很暗,一大堆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在远处悄悄集结,任谁都能看到东莞的天空正准备下雨,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和自己有关。
已经差不多一百天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了,对我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接近崩溃的折磨。一直以来身边的人都劝我不要陷入太深,恐怕我到时受伤太重而无法自拔。我却不肯理会,心里想着反正相爱的人又不是你们,怎会明白相爱的感受?只要自己能小心地把“受伤”
这个词当做耳边风一样扇开不就行了。
下班以后去街口一家士多店买文具,在五十平米不到的狭小空间里折腾了将近三十分钟以后,我终于找到了这种由枫木浆制作的纸。散发淡淡清香的笺纸上面线条明晰,没有经过过多装饰的14K纸张看上去那么干净,我仿佛看见了将要写成的那封信已经逐句逐字地凸显出来,看来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临付款的时候,那个漂亮的售货员建议我多挑选一支笔,并说今天是打折的最后一天,买够二十元整就送精美小礼品一份。我不假思索地折回去,在右手边的柜台挑选了一支晨光牌中性笔,黑色的,笔帽那里印着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售货员提醒我把纸笔装好,然后递给我一张红色的卡片,说是附赠的。
我翻到这张红色卡片的背面,原来这是一张生日贺卡,再接着往下看时,印有短尾熊和紫金花可爱图案的留言栏顶端有一首刻骨铭心的长短句:
亲爱的你可知
我有多么思念你
多想飞到你的身边去
我不能没有你
片刻也不行
哪怕只能听到你的声音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这首钟情已久的旋律。你知道吗,《亲爱的》这首歌其实远在广州时我就听到过,虽然后来我骗你说是在荣城才知道的。我可以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欺骗你,却无法欺骗自己心里对你的感情。那是大约在2007年中秋节前后,我还在广州天河东,有一天上晚班望着羊城色彩斑斓的夜空出神时,阿莫走过来问我是不是想家。我骗他说不想,哪里有才出门就想折回去的道理。但不想是假的,没有哪一个身在异乡的人不愿意有朝一日能返回自己的家乡,只是那时我心里还有结未曾解开,实在不甘心就这样低头罢了。阿莫说不回就不回,就在这好好干,总会有你扬眉吐气的一天。这话我相信,当然绝不仅仅是因为我在阿莫的收音机里收获了这首名曲。
回到宿舍以后我就开始动笔写信,给远在天边的你,一边又开始整理自己三年前在天河东乱七八糟的人生。那个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吧,给人的感觉,有一种类似若即若离的煎熬。我知道,当人在一段感情里受了伤就寄希望于在另外一段感情里疗伤,是出于我们人的本能,反而和花心无关。许多人都愿意相信用自己的真情可以感动另外一个人,对此我自然也趋之若鹜。
可惜的是,这封信却没有机会写完,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事故。我很舍不得,但更痛苦的是,我根本没有办法忘记你。想想当年一心一意想要照顾你一生的想法,如得偿所愿般坠地,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张其见曾经提醒过我,说看见你在创意英国店开始尝试抽烟。
喜欢尼古丁醉人的香味吗?或者和我分手你竟然没有感觉到开心,抑或我自以为是的想法根本从头到尾就低估了你。我无法想象你抽烟的样子,就如当面对流俗时,我无法忍受你哭泣的样子一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无法面对自己的心魔,而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以及在你心里究竟想怎样对待这份感情,我心里的答案是否已经渐渐靠近真实。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失去爱神眷顾的我开始心灰意懒,并且尝试将要放弃自己的人生。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首歌曲原来是程响演唱的。人的感情很奇怪,这么莽撞的自己,当年并没有用心去了解过一首歌的创作和背景,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喜欢了整整五年。就如当年心里对你一成不变的喜欢一样,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这种想法今天竟然被许多人看笑话。我记得有一天清晨,陈玉发来Q消息说我不应该呆在勤生厂,东莞并不适合我。她劝我另寻新欢。我笑着反驳道,天下这么大,难道我非得呆在昆明才行啊。但多余的话却不忍心再说,因为对于关心我的人来说,为数不多的问候即便是和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也同样值得我用心去珍惜。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一个没用的人,以为失去了这段爱情自己的生命就失去了全部的拥有,就好比烧掉这封写得不好的信以后,甚至连我的署名和日期都无法存长久地存在记忆里。庆幸事实并不是如此,经历那次情殇以后,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虽然暂时没有勇气展开新的恋情,但起码获得了认知感情的能力。人和人交往,只要彼此真心,哪怕结局无法完美,彼此心里也会有想要珍惜那一天的到来,只是时间或长或短。唯一不痛快的是,有时回头想想竟然还会觉得很苦涩,看来就连这个曾经残酷如魔一样的人,也终于开始相信一见钟情的力量。
只是可惜,那封未完成的信后来被我烧毁。现在时过境迁,信里边的内容差不多已经全部忘记,我只能记起那信的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
“但愿我的离开能换取你渴望已久的自由的到来,也但愿你我的分手能让这两个可怜的人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和怎样去爱一个人。再见,并祝你幸福。”
结尾处的署名是张明飞,日期是2011年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