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吴伯是家里的管家,偷偷把我抱了回来,初春本来饿狼极多,可能它们也惧怕我的容貌,竟然没有吃我。”他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来,“后来在吴伯的请求下,我就被当做下人养在府上。”
苏雪心中的震撼无以附加,她看事情非常简单,比如说她觉得将军生来就是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军,却没有想过即便将军也是由一个小奶娃一步步长大,也有柔弱无助的时候。王行云似是陷入了回忆,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眶又红了。
“父亲母亲我是不能见的,尤其是母亲,只要看到我,就会被吓到,直喊妖怪。四岁的时候,父亲教会了我骑马……”他的眼中似是有伤痛一闪而过,“我五岁的时候,无瑕出生了,她真的拿我当哥哥,从来不怕我。有一次吴伯带我们偷偷出去玩,回来才发现,家里来了山贼,父母死了,家里奴仆死的死,伤的伤,哪怕是没事的,也卷了家中细软逃跑了。吴伯一个人并不能供养两个小孩,当时臼虢犯边,我便入了伍,本想死在战场上,可以为妹妹挣那士兵的抚恤银两,却不曾想会有今天。”
他的话,永远都好似轻描淡写,诉说的事情也仿佛与他毫无关系,可是苏雪却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少年那时绝望的心情,为了妹妹,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为她挣一份温饱。吴伯和妹妹也许是他寂寞的生命中唯一的亲人。她眼中盛满了泪水,怔怔地看着这个丑陋的强大的脆弱的男人。
王行云转过头来,看到她的泪水,眉头一皱,冷然道:“你在可怜我吗?”他心里有些郁然,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同情,尤其是她的同情。
苏雪却一脸痴傻,猛然扭头到一边:“不行了,胃里又反上来了……呕……”
王行云一愣,漂亮的薄唇微抿,嘴角微扬,有些哭笑不得,抚着她的背:“不该说这些,贤弟怕是不爱听,你多看看这里风景,就忘记胸中不适了。”
苏雪假装呕吐,蕴在眼中许久的泪珠滴落在青草间。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可以感受到那种寂寞又无助的感觉,她可以看到一个少年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外,承受着众人的脸色与唾骂,承受着父母的憎恨和畏惧,承受着丑陋带来的痛苦和委屈。她故意装出毫不在意地样子,就是知道他哪怕承受再多,他也是骄傲的,讨厌别人的怜悯。这些他小时候地事,他恐怕一次也不曾和人提及。苏雪萎顿地躺在了草地上,佯装疲惫的样子:“我躺着还舒服些。”
王行云见状一笑,也躺到她身旁:“贤弟说有事情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苏雪这才想起来自己正事都给忘了,可是现在说更加张不开嘴了,王行云可是连他小时候的悲伤事都告诉她了,可见他有多么信任他。如果这时候说她是苏雪,王行云一定会恼羞至死的。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苏雪便又编起了瞎话:“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我常年养在深宅,没什么朋友,想和将军多交际罢了。”
王行云听了似乎是很高兴:“贤弟若不嫌弃,可以随时来将军府找我。”
苏雪看着他,几乎是马上就忘记了自己几日后的处境,开心起来,或者说想逗他开心。
她就是这样,只要眼前还过得去,就绝对不会去想将来的事情。
纵使是好色,却从来不曾被人的外表迷惑。
时而痴傻,时而敏锐。
前生被父母呵护在手心里,她是不成熟的,却从未停止过成长。
她的心智,和这个十六岁的身体,出人意料地契合。
两个人躺在草地上聊了许久,或者说一直都是苏雪一个人在聒噪,就听她那沙哑的嗓音堪比公鸭,回荡在山谷之中,但是听着却温和不刺耳。她将自己所属的时代的事情说成自己的想象,好不兴奋。王行云不时插嘴问两句,眼睛中好像融入了谷中的湖水,竟让她有一瞬间怀疑那是一种宠溺。待到日偏时,王行云扶苏雪起身回去,大约是在地上躺久了,她猛然起来,眼前一片黑云,王行云见状忙扶她靠在自己怀里,苏雪虚弱地解释:“我好似在长身体,总是起猛了就……”正说着,就听见风影一声嘶鸣震彻山谷,几乎同时,王行云沉声道:“嘘……有杀气。”
苏雪眩晕着还不明所以,却已经被王行云护在了身后,只见一个方向的树林轻轻一晃,三个黑影跳将出来,闪电般的出手,招招直逼王行云要害。
苏雪只看过武侠电视剧里的番茄酱,见到真刀真枪的架势还是第一次,吓得尖叫起来。王行云不知何时手中多处一柄乌黑的软剑,身形未动,却让三人都不能近身,但却也不得脱身。只一交手,他便察觉出这三人武功不弱,并且配合默契,显然是职业杀手。
然而很快,那些杀手发现王行云庇护的苏雪,立刻改变套路,狠辣的招式全转向了苏雪。
苏雪这下真是苦不堪言,不留神时,身上已然多了一个血口子。她禁不住要破口大骂,你们杀他就杀好啦,杀了他老娘还不用嫁了,干嘛殃及无辜啊!
王行云见苏雪受伤,心里顿时愤怒异常,他招式愈发狠疾。可是他一手要护着怀中的人,招式不得已完全施展。眼见三个黑衣人依旧不依不饶,他突然将苏雪带入怀中,同时蓦地发出一声长啸。那声音有如龙吟一般气势磅礴,震耳欲聋,刺客仿佛一下被抽去了筋脉一样,顿时站不稳脚,王行云正欲再度出手断其手脚回去审讯。就见那刺客仿佛知道死期已至,咬破了嘴里的毒囊,顷刻死去了。
王行云虽然懊恼,但是还要照顾苏雪,忙问道:“孙公子,你不要紧吧!”苏雪这个鼠胆早被他的吼声吓得腿儿直打颤,话都说不完整了。这个死男人,要是大叫一声这么有用早一点鬼叫不就好了,非要打来打去。她感到肩膀一阵疼痛,只见肩上被划破了一个狭长的口子,黑色血液不断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