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未至,王家的消息就传了出去,没多久告示也贴遍了青阳府。
小公子自幼随师父离家,这次回家,想借冠礼结交些能人异士。
只是座次有限,万般无奈只得出一下策。
于长平县东街设文擂,西郊设武擂。
三教九流,有一技之长的人皆可一试。
所设各项都有高人在场压阵,若是得了认可,不必博得头筹也能有入宴的资格。
二人昨日早早地进城,一个在西城忙了一天,一个睡了一天,竟是全然不知。
“这倒是有意思。蒲先生,一起去看看热闹如何?”
罗修眼睛微闭,别人把道儿都划出来了,自己不走上一趟看看,未免对不住人家这份心血。
蒲先生以为罗修年轻好凑热闹,笑着开口:“同去,同去。”
罗修站起身来,“事不宜迟,咱们先看文擂。”
二人出了酒馆直奔东街,街上已是水泄不通。
只是蒲先生跟着罗修穿梭在人群中,竟丝毫不觉得拥挤,罗修在前面普普通通地走着,就开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蒲先生从认识罗修起受足了惊吓,也就见怪不怪了。
为这文擂,王家花了大价钱,租下了周围几家大店面,一些小店直接买下来推平,修成相连的场地,几乎占了半条街。各自门前都挂着牌子,标明场地项目。
对面则是新起了木制告示墙,每有人得了资格,就写了条子,贴在一方大木牌上,再挂到这墙上。
此时墙上已经满了半面。听小五说,这一墙上只挂十六个牌子,上留天,下留地。
一共五天,文取八十人,武取八十人。
此时正好是第三天。
这几家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几家凑在一起合计一番,大堂已然通了,索性将二楼也接通了,连上天井,打出个上下通透的狭长观景台来。
一楼争斗,二楼观战。王家一份钱,散客一份钱。
虽说是只五天的时间,也是收入不菲,又有王家出钱何乐不为。
罗修和蒲先生从侧面上了楼,楼上几乎坐满了客人。看穿戴非富即贵,说话口音也是天南海北。伙计们穿梭不迭,端茶倒水,时不时递上最新的情况。
若是出了什么好诗词,好文章。也自有人抄了送上来,引得众人一阵点评。有几个上了岁数的老者还掏出不同样式的眼镜,仔细地观摩。
墙上还挂着十几个棋盘,下方落一子,就有人在墙上原样复出来。
而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学子的辩场,和奇人异士的新奇法术。伙计们穿梭传递最多的就是这些擂台的消息,有几个人还掏出了黄澄澄的铜制千里镜,靠着楼栏杆向下观看。
罗修看着这些早年几乎算是奇珍的东西,如今已是随处可见。不由得默默感叹,李家三代人自前朝起,数十年海上经营,成果斐然啊。
罗修只顾感叹,脚下驻足不前。
早有伙计看见他二人,凑了过来,连珠炮似地开口:
“二位爷,没有包桌了,只能跟人拼桌。一位是足银十两,非足银有专人兑换。本地会票十两即可,京城商号加收一成,其余不收。宝钞需二十两。”
他嘴皮子翻飞,应该是这几天重复了无数遍的结果。
他也不怕得罪什么大主顾,真正冲着文擂来的大户早早就定下了好位置。
蒲先生一听面露难色。
十两银子是个很尴尬的数字,对大户人家而言无关痛痒,对一些小富之家而言又是肉疼。这也就是近些年白银从海外流入,才能在百姓手里扣出银子。
能不能用十两银子买一个位置,直接决定了店家能不能在这人身上榨出别的油水来。
他刚想说自己先离开,罗修早已看出他窘迫,从袖子里摸出二十两纹银,沉甸甸地压在小二手里。
周围几乎坐满了人,一桌上的人无论从哪方前来,三言两语之间总能攀上关系。
他二人不是生意场上的人,自然也谈不到什么熟人,万幸角落处还有空位。
两碗热茶递上,伙计看他们没有点东西的意思,也就继续招呼别人去了。
蒲先生实在觉得这座位如坐针毡,罗修拍着他肩头,低声说道:
“蒲先生,大丈夫生天地间,岂能为这等黄白之物所扰?您今日所为,远不及山野中洒脱。”
蒲先生如遭雷击,低头不语。
罗修不再劝他,反而转头看向旁边的青年,挪了挪身子,想离他更近些。
这青年正扯着脖子看下面的比试。他个子不高,显得十分费力。
“你这人,不看下面,凑这么近干什么?”
罗修微微一笑,小声说:“姑娘,化妆的时候记得把脖子颜色也化好。”
这青年脸一下子红了,“流氓。”
罗修非但不羞愧,反而继续说道:“还有,脸上该再黑些,粗糙些,衣服要挑宽大的。既然要化妆,就别舍不得脸蛋。”
这姑娘此时倒是一反刚才的娇羞,红着脸瞪着眼睛问道:“你这人真怪,好好地看别人看这么仔细。我化的妆真这么不堪?”
罗修看她色厉内荏,也不戳破,笑着说道:“非也,只是附近这几个人也都看出来了。”
她脸上更红,几乎想站起来逃走。
罗修连忙说道:“姑娘,此时一逃,他们一阵哄笑,岂不是随了愿。”
姑娘强装镇定,只是姿态不再自然。
“他们都能看出来,为什么单单你挑明了?”
罗修眉毛一挑,声音也高了几分,在附近杂乱的声音中也十分清晰。
“我既然敢说,自然问心无愧。至于那畏头畏尾,正襟斜目者。我辈男儿,安能效此行径。”
一番说话完,旁边桌上的目光顿时收回了不少。
姑娘的目光中带了些许感谢,只是言语之间并不饶人。
“你还男儿,我看你年未曾及冠,怕是连表字都没有。”
罗修脸上笑容更甚,“表字何须待及冠?名已知,字自然就有了。不过一场冠礼,何必如此看重?”
姑娘脸上升起一分笑意,“你这人说话夹枪带棒,我不跟你多说了。”
罗修却摆出城墙厚的脸皮,继续说道:
“实不相瞒,我今日有幸见姑娘赶车进城。”
姑娘本来缓和的面容瞬间紧绷起来,“你想干什么?”
罗修拱了拱手,只是二人身子离得很近,一拱手气氛立时显得暧昧起来。
旁边几桌上的人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与不屑,这小子刚才说的冠冕堂皇,动起手来比谁都坏,可惜听不到这小子说了什么。
姑娘慌张地刚想后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书信。
罗修微微欠身后退,低声道:“失礼了,烦劳姑娘将信交给你家小姐。”
姑娘一愣,强装镇定。
“什么小姐,我家只有老爷。”
罗修一笑:“难道刚才那几个富贵公子哥儿,恨不得把绸缎庄穿在自己身上,前呼后拥的,竟是为了你家老爷。”
姑娘见瞒不过他,继续说道:
“我只是个赶车的丫头,没资格给小姐递东西。”
罗修微微一笑:
“若是我在马车里要留一个人陪着,一定是选姑娘,不会选旁人。我想您既然亲自赶车,车里必定是只有您家小姐一人。”
姑娘还想开口,却被罗修拦住,“姑娘您暂且拿着,若是出门后还是不愿送,寻个地方是扔是烧由您决定。在下也不愿强人所难。”
突然场下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伴随着阵阵推搡的声音,“出去出去!哪里来的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