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
修行不知岁月年轮,何以为界?唯有丹玄。普天之下只有丹玄境界以上的人物才有资格称之老祖,眼前这个家伙更像是乱发狂悖之言的跳梁小丑。
蓬头垢面,破衣烂衫,骨瘦如柴,古鸣集上的小乞儿都要比他干净几分。
“狼藉之货,你是如何进的了这仙人宝境?还不速速给本仙师道来!”
此人出现的离奇突兀,但周身又无半点灵力波动,根本不是修行之人,这让幸存的众人难以理解。
“老祖今日心情上佳,便练你做了阴傀,那边的小娘皮生的一副好容颜,不错!又是处子之身!还不速速到老祖怀中来。”
衣衫褴褛不知年岁,言语间完全忽视那人的提问,近乎皮包骨的手掌张开,对锦儿施以爽朗笑容。
“放荡子!本姑娘让你笑!”
锦儿刚脱离了生死险境,又毁了家传剑箓,心中郁结的闷气无处发泄,这俗人还敢放肆调笑本姑娘,真当本姑娘是泥人捏的吗?
提剑,袖群舞,直刺。
饥骨之人双目微抬,笑容逐步洋溢,上位者天生的不屑显露无疑,这么辣的小娘皮不知有多少年未曾见过,活着真好!
“止!”
这位伪老祖手指轻轻一抬,想要的场面却没有发生,锦儿的剑离他越来越近。
“法相!”
伪老祖笑容逐渐消失,眼神中充满了阴森,似乎在责怪整个天下夺走了一切。
“厄兮!碧落!元屠!螭龙!”
伪老祖每次咬字语气都加重几分,只可惜没有任何东西回应他,似乎他没有任何手段可以限制锦儿。
“咣当!”
架子端得快,卸的更快,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老祖”立马双膝跪地,一副惊恐之色。
“仙家上师饶命!小人污言乱语脏了上师之耳,日后定当悔改。”
“师妹,剑下留人!”
程一夫喝止了锦儿的失智行为,凡俗虽是草芥,但天有好生德,不可随意屠杀。
“刃!”
剑尖停留在瘦可见骨的胸膛前,伪老祖这才悻悻退了两步,爬上危险范围。
“下次看你还敢口出狂言!”锦儿小脸冷俏,平添几分韵味。
“上师息怒!小人方才不知为何头脑混乱,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伪老祖一脸贱笑,顺从异常,身份转换做的干练老辣。
“哈!哈!鳞阁才俊也不过如此,一个小小的乡野村夫便引失智!我且问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一位门派弟子审问间还不忘奚落鳞阁,长云州的门派勾心斗角可见一斑。
“小人姓李名四,家住上河集。”伪老祖自称李四,对答如流。
“胡说八道!这天鉴山方圆百里哪有什么上河集?再无实话一剑结果了你!”门派弟子可没有耐心听李四胡诌,当即凶狠起来。
“上河集乃古之地名,天鉴山北尚有遗迹,千年间因洪流侵袭而迁,古鸣集老者多称自己为上河集人氏。”
程一夫对自己的首次历练做了充足的准备,了解天鉴山的古籍也翻阅无数,自是知道。
“看来青竹派也是白丁门户,不值一提。”
锦儿得意洋洋的还以颜色,但对李四依旧杏目怒视,似乎要将剑箓的损失归结在这放荡子身上。
“继续说!”
“一日前,小人放牛不慎走失,稀里糊涂的便到了这阴森的洞中。”
李四说罢恐慌的又退了几步,似乎是被地上的尸首惊吓过度,小民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滚滚滚!休要在此地碍眼!”
青竹派弟子已经将李四当做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失去了所有兴趣。
“是!是!小人这就告退!”
李四连滚带爬的退出洞穴,直到通道中段才慢慢挺直腰杆,顺从的奴像逐步消失,眼神充满阴毒,气场提升百倍不止……………………
“师兄,我完蛋了!回阁中一定会被爷爷训斥!”锦儿一脸苦相的扶起程师兄与众人结伴离开宝境洞穴。
“此事师兄一力承担,回阁后由我向阁主言明一切,莫要自责。”
程一夫表情平静没有太多的失落,对法宝的得失也不过转念悲喜,他现在想的是那个叫李四的乡野人,出现的太离奇了,越是平常,越让人感觉的诡异。
“师兄,这可是你说的哟!爷爷怪罪下来你可要帮锦儿!人家第一次历练就这么倒霉,法宝一件也没找到,还…………!”
“师妹,你可曾感觉到异常之处?……对!衣服!李四的衣服!”
程一夫眼中微微一亮,这个李四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那褴褛的衣衫是螭吻羽!
古书曾有载,龙育九子,幼为螭吻。螭吻羽是天地间罕见的衣袍,相传由螭吻的尾羽制成,水火不侵,神兵不破,千年难毁。如果真如程一夫记忆中那般,这李四难不成真是……
“师妹,速速出洞,寻那李四!”程一夫压低语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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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清泉响,林飒鸟惊风。
“这人间真换了模样!老祖的魔窟至宝被盗的一干二净,这笔账尔等给我记好喽!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百倍偿还!”
李四感受着久违的自由气息,心中愈发的憎恨当年之人,誓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暗无天日的年月。
躯体与神识的双重折磨。
愤怒!咬牙切齿的愤怒!身心颤抖的憎恶!
放下?怎么可能!既然选择了让老祖回来,这一次断然不会提前离场。
送你们上轮回,莫要嫌贫道手脏,贫道天生是不干净。
“李道友,好快的脚程啊!”
一声冷笑将李四从回忆拉到现实中来。
“上师莫要与我开玩笑,乡野人不知何处得罪上师!”
李四躬身一拜,虔诚又敬畏。果然世间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些散修,不受门派礼仪约束,肮赃起来令人发指。
“李道友,你这一套只能诓骗那些处世未深的高门子弟,在贫道这儿可行不通!告诉我!你在宝境洞中得到了什么?不如你我兄弟二一添作五如何?”
散修行走江湖多年,深知事情不会流于表面,他在洞中刚刚扯断铁链李四便突然出现,直觉告诉他另有隐情,断然不能就此罢手。
“上师明鉴,小人乡野粗鄙愚昧无知,真不懂上师话中的含义。”
李四心中迅速做了计较,硬拼不是办法,螭吻羽破烂不堪难以阻挡剑击,唯有逃离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莫要给脸不要脸!把东西交出来!不管是什么,今日你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散修拔出长剑快速向李四移动。
脱!先脱为敬!李四迅速解开衣衫,将螭吻羽缠绕在右臂之上,虽说已过了万年衣袍失了功效,但断然不是这种蝼蚁可以斩破的。
“刃!”
长剑与破衫之间摩擦出火花,四阶凡胎的修士灵力直接将李四击飞,狠狠地撞在身后树木之上,树干瞬间折断,势大力沉。
“哈哈哈!想不到这破衣烂衫竟是法宝!天助我也!”
散修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光,宝境的最后一件宝物就要落在自己手中,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此时李四很想说你要就拿去吧!反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这道人此时已起了杀心,只怕人财两空。
“杀!”
散修再次跃起,目标换成李四防守薄弱的颈部,欲要一击毙命。
“且慢!”
一道娇小的身影荡开散修致命的攻击,李四顿时感觉眼前之人是天女下凡。
“仙女上师,救我性命!”李四顺了一口气息大声呼喊道,看热闹自然不嫌事大。
“你们……”
散修此时也不敢贸然出手,毕竟此二人有门派作为靠山,而且实力也算不俗。
“道友,为何对手无寸铁之人痛下杀手!”程一夫大步流星立于锦儿身旁,态度强硬。
“呼!这小贼抢了贫道的法宝!”散修退了一步说道。
“哦!俗人也能夺取修士的法宝,贫道也是第一次听说。”
程一夫心中已经笃定这破衣是螭吻羽,自然不能轻易罢手。
“上师冤枉啊!这贼道人一路尾随小人,到了林间突下杀手!小人哪里敢偷仙家法宝。”
李四将手中的破衫扔到地上,示意自己根本不知情,显得可怜至极。
“你这登徒子,还不快把衣服穿上!脏了本姑娘的眼睛!”
锦儿满脸羞红根本不敢往后看,心中暗骂无耻之徒。
“小人一时心中郁闷,望仙女上师见谅!”
李四慢悠悠的穿上破衫,眼神有意无意的挑衅着散修。
“咳!道友,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如道友请明言这李四盗取了何物?”程一夫平静的说道。
“我!我……!”
散修恶狠狠地瞪了李四一眼,袖口猛然一甩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门派盯上的宝物已然不是他这种低级散修可以染指,只能自认倒霉。
………………………………………………
古鸣集,酒楼。
“螭吻羽?那是什么东西?”
李四与程一夫二人一路结伴到达集市,在程一夫的“盛情邀请”下小酌几杯。
“地阶法宝,水火不侵,刀枪难进。”程一夫看着李四身上的破衫说道。
“你这浪荡子,师兄与你说话,你却丝毫不知礼仪,真是粗鄙!”
锦儿一脸厌恶的盯着大快朵颐的李四,对于他这不修边幅的形象更加深恶痛绝。
“上师所言小人的确不懂,这件破衣是在洞中捡的,看它软和便就穿上了。”李四端起酒壶狂饮,很享受此时的生活。
“兄台,此物对你毫无用处,甚至还会引来杀身之祸,程某愿出百两黄金从你手中购买如何?”程一夫向来谦谦君子,不愿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
“上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上师想要便送予上仙。”
李四也算恩怨分明,程一夫救他一命,放在当年,莫说是一件破烂螭吻羽,就算是真龙袍也不在话下。
“既然兄台无意出售那边作罢!”程一夫摇头一笑,默默夹着盘中之食。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你就抱着它等死了吧!”
锦儿重重踢了一脚李四,脚脖的银铃格外响亮。
“仙女上师误会小人了,小人已经说赠与你们,是你们一定要小人提条件。”
李四暗叹程一夫的迂腐,心中又多了一种念想。
“上师,小人却有个不情之情。”
“哼!看吧!果然是贪得无厌!”锦儿小小得意一把,这家伙终于暴露本性了。
“兄台请讲!”
“上师,我想修行可以吗?想拜这位仙女为师!”李四语出惊人。
“你做梦!我才不会收你这种龌龊的徒弟!”说罢,锦儿又给了李四一脚。
“兄台这恐怕有些为难,修行之事要有根基,而且我师兄妹尚学艺不精,无法传授他人。”程一夫说得十分委婉,李四明显已经过了纳气的最佳年纪,难以踏上修行之路。
“是吗?小人常听村里的老人说仙师是那种看起来很年轻,其实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想来仙女上师也不例外,小人不过二十出头,应该还有救吧!”李四极为认真的说道。
“李四!本姑娘杀了你!”
“师妹不可意气用事!兄台你真的确定吗?鳞阁授徒向来严苛,以你的资质很有可能只能做最低级的杂役。”程一夫不否认很想得到螭吻羽。
“上仙放心,在下真心求道,杂役也无所谓。”
“那明日你便随我们回阁。”
………………………………………………
鳞阁,长云州三大门派之一。
约两千年前,丹玄大修苏士同游历西南,于望化山见奇景,百尾红鲤逆溪流而上,直达山腰清泉。苏士同见之悟道,三日突破六阶丹玄。大喜,立门开户自成鳞阁。
大修虽然羽化,但后世辈将鳞阁发扬光大,传教精英广布西南,终为高门。
望化山石门前,三匹良驹立停,高达数百米的石阶萦绕山雾,那山顶楼阁在高云间若隐若现。
“兄台,这便是鳞阁山门,鳞阁立户已数千年,门中派系复杂,上下六分阁,上三阁只传九阶凡胎与苏氏本姓子弟,而下三阁相对宽松,有纳气根基者即可。”
程一夫边走边解释,希望对李四有所帮助。
“仙家门户果然气概非凡,在下领教了。”
李四口中虽说大气雄伟,但心中却是不屑鄙视,像苏士同这种老祖放在当年连小杂鱼都谈不上,这种人还能开山立派,这天下变的李四都快不认识了。
“师兄,快些走,莫要和这浪荡子多说,以免坏了师兄心性。”
苏锦儿回头督促二人前行,此时李四早已收拾了行装,青衫长服,竹簪白束带,不过面部肌瘦,弱不禁风。与温文如玉,尔雅公子的程一夫相差甚远。
“仙女师尊,届时殿前一定要收了小徒哦!”李四不想和程一夫扯什么门派渊源,显然调戏小丫头更加有趣。
“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上,不然哼!”苏锦儿不甘示弱的举起粉拳………………
鳞阁,迎客正殿,左右排坐六人,正中乃一鹤发老者。
“阁主在上,弟子苏锦儿(程一夫)回阁!”
二人跪拜行礼,久久不得回应。殿内气氛略为紧张,侧坐长老中二三者有些幸灾乐祸。
“哼!尔等可知闯下大祸!”
苏伯定,鳞阁阁主,三阶丹玄大修,平日里多是笑脸迎人的慈爱尊长,但今日却是一脸阴沉。
“剑箓乃本阁至宝,其中蕴藏多位先辈的修行心得,你二人竟敢私自毁坏,可知后果?”
“阁主,此事我也有责任!望阁主通融一二。”
苏叔成,苏锦儿的爷爷,鳞阁丹药师,一阶丹玄大修。老者一脉只余苏锦儿一颗独苗,往日里自然疼爱有加。
“三长老莫要坏了阁中规矩,此事本阁自会秉公处理。你二人可知错?”苏伯定微微摆手说道。
“弟子知错!”程一夫坦然说道。
“那好!本阁便罚你在清泉洞思过十年,你可有不服?”
“弟子遵令,十年内绝不踏出清泉洞。”
“嗯!然也。”苏伯定满意的点点头。
“大爷爷,弟子有话要说。”苏锦儿一看对师兄的惩罚如此之重,立刻出言辩解。
“嗯?休要胡闹!”苏伯定自然不会重罚苏锦儿,但程一夫不可轻饶。
“大爷爷,弟子此次虽然毁坏剑箓,但也寻回了一件宝物!”
“哦!何物?”
“螭!吻!羽!”
“那便入库吧!……什么?锦儿你再说一遍!”
苏伯定有些难以相信,地阶螭吻羽!这怎么可能?天鉴山宝境已然崩塌,怎么可能出如此奇宝!
“正是……螭吻羽!”
苏锦儿将如何获得螭吻羽和李四求道的事情通通说了一遍。
“残破的螭吻羽?快快取来!”苏伯定活了近千载也未见过螭吻羽,多次注入灵力后发现破衫也无折损,心中顿时大喜。如若请八阶丹玄大修将此物改成护腕心镜之类,定当可以和四阶丹玄平分秋色,届时长云州的势力怕是要变一变了。
“锦儿,一夫!尔等立了大功!本阁甚是高兴,那个叫李四的乡野小子便让他入阁!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苏伯定心中已经在筹划长云州的大事,面上也带了几丝红光。
“阁主!弟子不敢邀功。锦儿师妹毁了剑箓,又献至宝,功过两相抵。弟子上不能保护同门,下又引不明人物入阁!当罚面壁思过。”
程一夫的固执是鳞阁出了名的,苏伯定也只得摇头苦笑。
“那便许你一个好处,十年清泉洞,你可以翻阅所有丹玄以下的典籍秘法!”
“多谢阁主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