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眼睛”
苏维埃跪地捂眼,面容扭曲,鲜血从指缝溢出,顺着胳膊流入宽大的道袍袖口里,不停的嚎叫,甚是凄惨。
洞口的张文也好不到哪去,五指断裂,伤口处鲜血不断滴落,胸前狭长的伤口触目惊心,鲜血已经染红前胸,不断向下流去,惨不忍睹。
场面此刻呈两败俱伤之势。
“我要杀了你”苏维埃装若疯魔,双手开始胡乱摆动。
张文冷眼旁观,瘆于苏维埃诡异的身体,他没有轻举妄动,那金戈之声着实令他震惊。
“道长,何出此言,从进入此处,我便一直尊你,敬你,只不过无心说错一句话,你便要将我剥皮拘魂,真是蛮不讲理”张文也动了真怒,说话毫不客气。
苏维埃听到后勃然大怒,怒吼道:“你个黄口小儿,随意多嘴别人家事,指手画脚,践踏别人尊严,剥皮拘魂都算便宜你,你这种人应该去那拔舌地狱,日日受那拔舌之苦”
张文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如果疯道人真的是几十年如一日,驱鬼降魔的得道高人,那他的心境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合便要杀人。
于是试探着嘲讽道:“道长,话说错了可以改,人死却如灯灭,再也无法挽回,难道在你眼中,人命就如此不堪?”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作为茅山正宗,一言不合便想将人打入那修罗地狱,你驱的什么狗屁鬼,降的又是什么狗屁魔”
“自己都分不清黑白是非,这么多年还不知做过多少冤假错案,茅山怎会收你这种修真不修心的人,你怕不也是那满大街的江湖骗子吧”
张文一连串话字字诛心,将苏维埃说懵了,楞在当场,默不作声,连伤口处的疼痛也都忘却。
随着张文的话音落地,苏维埃也默不作声,山洞内诡异的安静下来,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啪啪声和雨声。
我去,又是这种气氛,张文握紧手里的匕首心里再度紧张起来,这疯道人太过诡异,武力极高,即使他现在双目失明,张文也不敢保证能将其击杀。
万一疯道人除了脖子,其他位置也是乌龟壳,除了火烧,张文暂时想不出其他办法应对,但是,外面在下雨,火烧没用。
何况,他身上狭长狰狞的伤口一直淌血,再这么站下去,除了死的姿势帅一点,好像没什么其他好处。
良久,山洞中声音再次响起,是苏维埃的,此时他还是那种如癫似狂的状态,不过声音却带了丝,茫然。
“我...我怎么了?”他癫狂,咆哮:“我是茅山正宗,以驱鬼降魔,济世救人为已任,我是素婉心中的好丈夫,我是雄儿心中的大英雄,我是师傅心中的好徒弟,你个黄口小儿胡言乱语,待我杀了你”
疯道人手指呈爪式,趟开火堆,飞速向张文袭去,双目失明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动作,几十年生死搏杀,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战斗意志,俱是顶尖,因失名短暂慌乱之后便已适应。
“这个疯子”张文暗自骂道。
转瞬即逝,疯道人阴狠毒辣的右爪已探到身前,张文没有躲避,选择硬生生吃下一击。
胸口被抓出五道深深的血印,鲜血溢出之际,张文嘴里发出野兽般嘶吼,右臂扬起,紧握匕首,刃尖朝下,对着疯道人的左肩怒刺而去。
金戈交击之声再次传出,张文顿时头皮发麻,匕首刃尖调头,朝其脸部刺去。
疯道人右手斜插,拦住张文攻势,抓住他的右臂,用力一握。
“咔”
张文右臂尺骨断裂,匕首掉落,眼看双手被废,他强忍疼痛,张嘴咬向疯道人脸部,眼神坚决,打不过,即使死也要啃下一块肉。
左脸被咬,剧痛无比,疯道人收爪变掌,右脚稍退,手掌一撤一推,撞上张文肚子,掌力直接将张文打飞,摔在洞外。
······
洞外,大雨滂沱,雨水冰凉刺骨,张文死死咬牙,肘膝撑地,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口吐鲜血,身体已经遭遇重创,但他还是悍不畏死。
疯道人也走出洞外,任凭雨水打在身上,讥讽道:“任兄弟,你手上的功夫可没你嘴皮子厉害”
“唾,再来”张文吐出一摊血水,输人不输阵,别那么多话,干就完了。
“垂死挣扎”疯道人脸带不屑,手掌再次变爪,准备先将张文令人讨厌的舌头割掉,再喂他吃下去。
他刚准备行动,身上冰冷刺骨的雨水,带着丝丝寒意沁入心扉,寒气入体,缓解狂躁的情绪,脑中竟浮现一丝清明,他的身体顿时僵住。
“我怎会,怎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疯道人喃喃自语,语气间竟然有些迷茫。
张文见疯道人突然楞在当场,不假思索,怒喝一声强行提起精神,向他撞去。
然而,因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不堪,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可恶,身体偏偏在这个时候支撑不住”张文趴在草地上,半边脸紧贴地面,露出的半张脸充满不甘。
对面的疯道人,迷茫中突然听到一声宛若雷鸣的怒喝,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那丝清明迅速占据整个脑海,理智回归,整个人瞬间清醒。
他不可置信的站在雨中,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是出于自己的手。
“我怎么了?”他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状态,苏维埃露出思索之色:“那种感觉...那种迷失心智的感觉,好像有些眼熟,是什么呢”
突然,苏维埃整个人猛的一颤,像是想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失声叫道:“夺心咒”
夺心咒,他师兄李富国的独门秘术,中此咒者,会逐渐迷失心智,疯疯癫癫,最后脑部血管爆裂而死。
李富国创出此咒,第一次拿死刑犯做实验时,他就在旁边记录,一切信息了然于心。
此后也没见李富国用过,或传授给徒弟,作为师弟的苏维埃都不会,所以会此咒的只有李富国。
“不可能”苏维埃不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会对他下毒手,昨天临行前,李富国看他这几天心绪不宁,还送给他一块安神清心的唐朝古玉,就怕他走火入魔,被鬼怪迷惑。
想到古玉,苏维埃下意识摸了摸腰上,一个做工精细的镂空花纹玉佩,然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让他如坠冰窖。
原本温润柔和的玉佩,现在竟然炽热无比,只是轻轻触碰,便能感觉到玉佩上炽热的温度。
“我不信,一定是错觉”他还是不敢相信,师兄,怎么可能会加害自己呢,还有方法可以一试。
只见他咬破手指,从指尖挤出一滴血液,竖直抹在玉佩上。
单手不断掐诀,嘴里喝道:“玄武大帝在眼前,神归庙,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玄武真君急急如律令”
手掐无名指做剑指状,重重点在玉佩上,一股浓郁的血黑之气从玉佩里肆意涌出,热气升腾,冰冷的雨水也格挡不住其中的狂暴。
玉佩掉落,苏维埃的身影顿时苍老许多,语气悲凉:“师兄,你...”
久久无言。
这一切,张文全都看在眼里,却无力再多想些什么,身上各处伤口不断淌血,意识逐渐昏沉,看到这最后一幕,便昏死过去。
······
清晨,大雨已经停歇,雨后的天空蔚蓝如洗,一切都显得非常幽静。
山洞中,张文早已苏醒,上身外面披着外套,里面被绷带覆盖,呈Z字状,狭长伤口和深深的爪印被包裹严实。
右前臂缠满绷带,固定着诸多木棍,一根单独的绷带从脖颈穿过,将右臂吊在胸前。
左手也被绷带包裹严实,所有绷带上都散发药香,不仅清香,还有止痛作用,想必都是上好的药材。
当然,颜色都是红白交加,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张文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上,一双复杂的眼睛,看着对面的人影:“道长,你...”
没等他说完,坐在对面石头上的苏维埃打断他的讲话,他的眼部也缠着绷带,眼窝位置的绷带,血迹已干。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整晚没睡,用疲惫的声音说道:“任兄弟,你醒了”
“道长,你清醒了?”张文虽然不能算聪明,但也不是傻子,种种迹象,有些事情他心里已然清楚。
苏维埃点点头,歉意道:“嗯,昨日遭人暗算,没想到随身佩戴的竟是迷人心智之物,一时不察,被迷惑心智,险些酿成大祸,连累任兄弟无端遭此劫难,备感愧疚,还请任兄弟责罚”
说着,他起身走到张文面前,跪伏在地,向张文磕头认错。
张文脸色复杂,说实话,他真的想杀死眼前道人,这人一言不合就将自己打成残废,拼死抗争才保住一命,现在还整的跟个木乃伊一样,不搞他,心里那股怒火憋的难受。
但是再想想,现在的苏维埃跟昨天晚上的疯道人完全不是一人,同一具身体,不同的人格,其实已经算是两个人了。
张文可以再和疯道人打一场,即使被剥皮拘魂也无怨无悔,可面对这样的苏维埃,他下不去手。
做人,要恩怨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