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侯天阳一早便先回了客栈,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并交付了这两日的房钱。
就当侯天阳返回平辽王府的时候,正遇到了薛丁山的妹妹薛金莲。
薛金莲见到侯天阳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哥没跟你一起么?”
原来薛金莲早起叫薛丁山吃饭的时候,发现薛丁山就已经不在了,她以为哥哥和侯天阳去了客栈,因此也没有在意。
侯天阳听了薛金莲的话,也是一愣,说道:“今早是我一人回的客栈,并未见到薛兄。”
薛金莲凝眉沉思,自言自语道:“那哥哥会去了哪里呢?”
“雍州府?”侯天阳也似乎想起了什么道,“薛兄难道去了雍州府?”薛金莲恍然大悟,慌忙问道:“哥哥性子向来刚烈,万一惹出什么事来可怎么办?”侯天阳想了想说道:“别急,你快去找程老千岁,我先去雍州府瞧一瞧。”
薛金莲点了点头,飞快向程咬金的府上跑去。
雍州府,位于城西光德坊。
张玄光,时任雍州府别驾,素来依附于成亲王李道宗。
今日早朝李世民审问张玄光昨日绑架之案,张玄光大喊冤枉,言说自己并不知情,矢口否认此事。
张玄光回到雍州府之后,还没有坐稳,就听到府外一阵慌乱。
“什么人在外面大吵大闹?”张玄光向属下问道。
有门吏急忙跑了进来,向张玄光说道:“启禀别驾,平辽王世子薛丁山在府外,说要您立刻放人。”
张玄光勃然大怒,说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州府衙门寻衅滋事?”
他刚起身想要大厅,就听到门外传来几声惨叫,紧接着薛丁山便已经闯入了雍州府。
张玄光见状大吃一惊,怒道:“大胆刁民,胆敢擅闯州府衙门,来人给我拿下!”
左右冲出十多名官差一拥而上,岂料薛丁山武艺高强,那些官差全然不是对手,被薛丁山三拳两脚便打翻在地。
张玄光吓得浑身发抖,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薛丁山几步便来到了台阶上,一把就拉住了张玄光的衣领,喝问道:“你们昨天抓的姑娘关在什么地方?”
张玄光被薛丁山这一闹,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颤声道:“世……世子冤枉啊!下……下官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薛丁山早就料到张玄光不会承认,怒道:“快带我去大牢!”
张玄光慌忙说道:“是……是……”身子已经被薛丁山拉了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上的官差也不敢上前阻拦,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州府大牢。
大牢内的狱卒见张玄光被人挟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乖乖地带着薛丁山每一间牢房查看。
但是薛丁山搜遍了整座牢房,并未找到了樊梨花。
薛丁山心中顿时大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犯了大罪,只好押着张玄光来到了府衙院内,薛丁山刚要离开,正撞见门外进来一队人,为首正是程咬金,身后便是侯天阳和薛金莲。
程咬金见了薛丁山挟持着张玄光,不由得大吃一惊。
张玄光见了程咬金,好像见了救星一般,慌忙大叫道:“程老千岁,救命啊!”
程咬金大喝道:“薛丁山!你这是做什么?还不住手?”
薛丁山想要解释,道:“千岁爷爷,我……”慌忙放了拿在手里的张玄光。
张玄光如获大赦,一指薛丁山说道:“你好大胆子!敢擅闯州府衙门……”
程咬金打断了他的话,向薛丁山无奈地说道:“老夫已然奉了圣旨前来调查此事,可你这么一闹,你爹也保不住你啊!”
薛丁山一时竟也无言以对,程咬金命人将薛丁山拿下,押回了皇城。
侯天阳来到薛丁山跟前,叹了口气道:“唉!你究竟是块木头呢,还是像一只老虎?”
薛丁山看着侯天阳,苦笑道:“我少年随师父学艺,老师便算出我有牢狱之灾,而且还不止一次,不想今日竟然应了验。”
程咬金押着薛丁山进了皇城,张玄光也跟着一起面见皇帝。
李世民危坐两仪殿的龙椅之上,众人行完朝礼,程咬金便将早上薛丁山闯入雍州府衙门,打伤官差,并且欲劫牢反狱之事统统上报。
李世民越听越是生气,不由得龙颜大怒,向薛丁山厉声道:“你好大胆子,朕已经将此案交由程王兄查办,你居然还敢擅闯府衙大牢?你可知罪?”
薛丁山也是吓得不轻,慌忙说道:“陛下,我知错了!”
这时候,薛仁贵听闻了消息,挎着白虎鞭赶到皇宫。他曾是救驾的功臣,特许可持鞭上朝。
薛仁贵先行了朝礼,见到了自己的儿子跪在殿前,不由得勃然大怒,骂道:“好畜生,竟然惹出如此事端来!若不打你,岂能正法?”说着举起白虎钢鞭,便要打向薛丁山。
一旁的程咬金吓得亡魂皆冒,慌忙上前拦住了薛仁贵,劝道:“平辽王息怒,丁山娃儿年幼无知,更何况未伤人命,且消怒气。”
薛仁贵怒气未消,向李世民一跪说道:“陛下,臣有此不孝子,实是臣管教不严,请陛下治臣之罪。”
李世民摆了摆手,说道:“小王兄不必如此,且退一旁,朕自有定夺。”薛仁贵这才站起身退在一旁。
李世民看了看下面跪着的薛丁山,说道:“薛丁山无视法度,擅闯雍州府衙门,打伤官差数十余名,先将薛丁山关押刑狱,交由大理寺查办,程王兄全权负责调查樊姑娘被绑架一案。”
程咬金跪下领旨,薛仁贵也忙跪了下来,说道:“谢主隆恩。”
有羽林军先将薛丁山带了下去,直接交给了大理寺。
李世民又向张玄光说道:“张玄光,你也与此案有莫大干系,那群匪人说是授你之命劫持了樊姑娘,纵然薛丁山未在州府衙门找到樊姑娘,而你也难逃嫌疑,由你协助程王兄一起调查此案。”
张玄光慌忙道:“臣遵旨!”
李世民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先退下吧!天阳,你留下,朕有话要与你说。”
众人退了出去,大殿上只留下了李世民和侯天阳。
李世民再次打量着眼前的孩子,喜爱之意更浓,问道:“天阳,你娘可好?”
侯天阳忙跪了下来,说道:“回陛下,我娘在我五岁的时候已经病逝了。”
李世民闻言也是潸然泪下,说道:“你父亲是朕之爱将,战功无算,在朕戎马之际更是数从征战,累除要职。曾替朕破吐谷浑、灭高昌国,着实是战功赫赫啊。”
侯天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些事侯夫人在他很小的时候都告诉了他,自己的父亲因为犯了国家了律法被杀的,自己决不能做出有悖朝廷的事情。
李世民又问了些侯天阳这些年的情况,侯天阳便将这十年在终南山和师父谢映登学艺的事全都告诉了李世民,李世民是又惊又喜,甚是喜爱眼前这孩子。
这时候,忽听殿外一阵吵闹,只听王公公说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圣上正在处理朝政,你们不能进去啊。”
但是他的话似乎已经说晚了,一个人影已经跑了进来。
王公公也跟了进来,向上回道:“陛下恕罪,奴才拦不住二位主子,才……”
侯天阳回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身后倩影一闪,一个女子已经飘到了近前,竟然是侯天阳在咸阳县时遇到的那位姑娘李萌菡。
此时的李萌菡还是一身淡紫色的长裙,上绣粉白色桃花,头上依旧带着金凤钗,粉面玉黛,藕臂葱指,站在那里更显地楚楚动人。
这时又从殿外走进来一人,二十岁左右年纪,生的一表人才,和李世民长得竟如此神似。他见到李世民纳头便拜,道:“儿臣李治拜见父皇。”
李萌菡也瞧见了侯天阳,侯天阳也是一愣,两人竟然齐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世民也有些诧异,指着两个人问道:“兕儿,你们……认识?”
李萌菡笑着上前说道:“父皇,这位就是救孩儿命的那位侯公子。”
“哦?”李世民一惊问道,“原来天阳还救过兕儿?”
侯天阳跪了下来,向李世民说道:“回陛下,草民随师父学艺十载,下山初入咸阳城,偶然救下了……”
他一时也不敢乱叫李萌菡的名字,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孩儿和李世民的关系不一般。
李世民大笑道:“天阳,在此不必如此拘礼。兕儿就是朕的女儿晋阳公主。”
侯天阳听得更是目瞪口呆,想不到李萌菡竟然是李世民的女儿。
李萌菡看着侯天阳,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李萌菡,她是唐太宗和长孙皇后生的小女儿,小名兕儿,“兕”在古文中类似犀牛一种动物。《山海经》曰:“兕在舜葬东,湘水南。其状如牛,苍黑,一角。”兕就是小独角犀,十分凶猛壮硕。太宗取此名,希冀爱女能够远离一切不测和疾病。
刚生下李萌菡不久,长孙皇后便去世了,太宗皇帝便亲自抚养李萌菡,因此和李世民关系特别的亲密。
李萌菡向侯天阳吐了吐舌头,样子甚是调皮。
侯天阳有些不知所措,向李萌菡施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李萌菡见侯天阳的样子十分地可爱,捂着嘴娇笑起来。
李世民也是笑了笑,说道:“天阳,既然你无亲无故,朕便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意?”
侯天阳听了李世民的话,先是一愣,一时竟惘然无措。
李萌菡忽然说道:“怎么啦?你不愿意吗?”李世民佯怒道:“兕儿!”
侯天阳慌忙跪了下来,说道:“愿意!愿意!”
李世民笑道:“君集和朕如同手足,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义子,你父亲和祖父都曾经是潞国公,朕封你为潞王,领羽林军别驾、加勋飞骑尉,驻守玄武门,如何?”
羽林军,统领北衙禁军之法令,汉武置,名曰建章营骑,属光禄勋,后更名羽林骑,取六郡良家子,及死事之孤为之。后汉置左右羽林监,南朝因之,后魏、周曰羽林率,随左右屯卫,所领兵名曰羽林。
羽林军别驾,官居六品,虽在当时的官职并不高,但是侯天阳被册封为王,地位也不低了。
侯天阳跪倒在地,磕头说道:“谢主隆恩!”
李萌菡忽然跑了下来,向李世民说道:“父皇,我带侯哥哥去宫里转转吧。”也不等李世民回答,拉起了侯天阳,便向殿外跑去。
侯天阳大惊,一般跟着李萌菡往外走,一边忙向李世民说道:“孩儿……孩儿告退……”
他的话因未落,身子已经被李萌菡拉出了大殿。
龙椅上的李世民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忽然抬头向李治问道:“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李治问道:“父皇所说的可是侯天阳?”
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朕有愧于侯家,故此收了那孩子为义子,以告慰侯公在天之灵。”
李治上前奏道:“父皇,儿臣以为侯天阳能出手相救兕儿,可见是侠义之辈,对父皇也定是忠心。”
李世民看了看李治,李治也看向了父皇李世民,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李萌菡拉着侯天阳出了两仪殿,饶向了殿后的甘露门。要知道这里是皇宫禁苑,除了皇室贵胄,任何人都不可再皇宫里随便乱走。
侯天阳虽然被封了官职,但是还需要皇帝拟诏,再由皇帝指派太监带着侯天阳到玄武门宣读圣旨,才可以上任。
侯天阳跟着李萌菡说道:“没想到,你会是公主殿下。”
李萌菡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笑道:“侯哥哥现在是父皇的义子,也就是我的哥哥了,可不能再叫我公主殿下喽。”李萌菡向来不拘小节,因此对旁人也是只称“我”而非“本宫”,因此宫中乃至朝中上下都对她崇敬。
侯天阳问道:“那我该怎么叫你啊?”
李萌菡眯着眼天真地笑道:“你就叫我妹妹就好了。”
侯天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菡……菡妹。”
李萌菡吐了吐舌头忽然问道:“对了,侯哥哥怎么会来这里呢?”
侯天阳叹了口气,便将从前天到长安城之后,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李萌菡。
李萌菡竟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
侯天阳忽然想起了什么,向李萌菡说道:“对了皇妹,你能跟我去找一个人吗?”李萌菡一愣,问道:“侯哥哥你要去找谁啊?”侯天阳笑了笑说道:“鸿胪客馆,罗大哥。”
李萌菡恍然大悟,说道:“这办法不错,我带你去。”
两人刚到承天门,秦怀玉便走上前,见了李萌菡和侯天阳在一起,先是一愣,向李萌菡行礼道:“参见公主殿下!殿下您怎么和……”他不住地看向侯天阳,有些疑惑。
李萌菡笑着说道:“秦叔叔,侯哥哥是父皇新纳的义子,被封为了潞王。”
侯天阳这才想起,这个声音就是当日在咸阳城和李萌菡一起的蓑笠客,原来他就是秦怀玉。
秦怀玉半信半疑地看着侯天阳,但是公主的话他也不能不信,只好向侯天阳施礼道:“参见殿下。”
侯天阳慌忙说道:“秦将军客气了,您年纪比我大,我也叫您秦叔叔吧。”
秦怀玉不置可否,向李萌菡问道:“公主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李萌菡说道:“我们要去一趟鸿胪客馆,秦叔叔请让我们过去吧。”
秦怀玉也是知道,李萌菡向来是被李世民宠惯了,李世民下了懿旨,只要是不出皇城,晋阳公主也可在皇城之内自由行动。
鸿胪寺,鸿胪客馆。
就在含光门内东,东面是太常寺,西面是大社和郊社署,守卫俱是由十二卫队派兵把守。
侯天阳跟着李萌菡出了永安门,沿着含光大街往鸿胪客馆而来。
守卫看到晋阳公主,慌忙上前说道:“参见公主殿下,您这是……”
李萌菡指了指身边侯天阳,说道:“我们要见南诏国的使节,让我们进去。”
守卫看了看侯天阳,又看了看李萌菡,忙道:“公主殿下,恐怕这不太合适吧,我们这也是有令的,没有门籍不得入内。”
他似乎对侯天阳的身份十分的怀疑。
李萌菡拉过侯天阳说道:“这位是父皇新纳的义子潞王,也是就是我的皇兄,有急事要见南诏的使臣。”
守卫有些为难,想了想说道:“这……那下官这就去请使节。”
没多久守卫便带着两个人走了出来,正是罗盛炎和凤霞。
罗盛炎看到了侯天阳喜出望外,紧走几步来到近前,笑道:“原来是贤弟啊!你怎么来这里了?还带着……公主殿下?”
侯天阳向罗盛炎道:“我有要事和大哥相商,能不能移步馆驿?”
罗盛炎点了点头,向守卫说道:“将军可否通融一下?”
李萌菡也说道:“是啊,有我在没关系的。”
守卫这才让两人跟着罗盛炎兄妹走了进去,鸿胪客馆正是各国使节居住的客馆,而南诏的使节则是住在客馆内的东南角。
罗盛炎兄妹将两人让进了馆驿,命属下给两人看茶。
罗盛炎向两人说道:“公主殿下,贤弟,你们随便坐吧,这是我家乡南诏上好茗茶普洱。”侯天阳和李萌菡谢过罗盛炎兄妹。
罗盛炎问道:“贤弟怎会突然造访鸿胪客馆?”
侯天阳说道:“大哥有所不知,日前和大哥一别,发生了诸多变故。”便将昨日和今日之事告知罗盛炎兄妹。
罗盛炎也是有些吃惊,想不到在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如此之事。
侯天阳向罗盛炎说道:“大哥,小弟初来长安城,所识之人不多,思来想去也只有大哥能帮我这个忙了。”
罗盛炎点了点头,问道:“贤弟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侯天阳说道:“那个腰牌的图案我倒是记得,我可以画出来。”
罗盛炎慌忙吩咐属下取来文房四宝,置于桌上。侯天阳向来聪明过人,凭着记忆将腰牌上的图案画了出来。
罗盛炎看着图案,若有所思,却没有半分头绪,只得说道:“贤弟放心,我会留意的。”
侯天阳和李萌菡稍做休息,便辞别罗盛炎兄妹离开鸿胪客馆。
“侯哥哥,你带我出宫去玩吧。”李萌菡忽然向侯天阳说道。
侯天阳一惊,忙道:“菡妹,那怎么行呢?你怎么能擅自出宫?”
李萌菡停了下来,欲言又止,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忧郁。
侯天阳看着眼前的佳人,竟然有些失神。
“侯哥哥,再过两天,我可能就要离开长安城了。”李萌菡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