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天阳从洞中窥探,只见屋内坐着六个人。
只听一人说道:“哥哥,咱们大老远地从西域赶到中原,难道就是为了姓侯的那小子?”
一个瓮声瓮气的老者说道:“哼,老五和老七的命可不是白死的,我们自然是要替兄弟报仇。”
又一人道:“不错,我们八义岂能栽在一个娃娃手中?传将出去岂不让江湖上的朋友耻笑?”
侯天阳在外面听得真切,原来屋中的六人不是旁人,正是东阳六怪。
只听敬去文说道:“那姓侯的小子中了苏宝同的飞镖,想必命不久矣了吧。”
卢倚马冷笑道:“你别忘了,薛仁贵和薛丁山是怎么醒过来的,都是有奇人相助,大唐军中有高人。”
魏老大说道:“皇帝已经回了京,咱们可以夜入皇城,借机会拿了那皇帝的龙头,若遇到那娃娃正好,便可以为两位兄弟报仇雪恨。”
智高头陀也冷冷地说道:“大哥,我在长安灵感寺有一位师叔,乃是一位天竺僧人,当初朝散大夫王玄策第二次出使天竺,将天竺国灭国,并带回了我的那位师叔,名叫那逻迩娑婆寐。”
老二魏藏狸疑惑道:“欸?那不对啊老三,我记得你是吐蕃人,而你那个叫什么寐的是天竺人,怎么会是你师叔呢?”
智高头陀笑道:“二哥,你有所不知,当初我那位师叔原本就是天竺高僧,年轻时便来到吐蕃,多年后才回到了天竺。”
魏老大问道:“那又如何?你那师叔能杀皇帝吗?”
智高头陀冷笑道:“我那位师叔,擅长炼制一些丹药,有的甚至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魏老大眉头一皱,问道:“可有何计策?”
智高头陀道:“自古君王皆都想要长生不老,秦始皇为了寻求长生不老药,派出许多的方士出海求药。汉武帝晚年也曾祭神求仙,以求长生不老。我看当今皇帝李世民龙气危悬,只要举荐我这位师叔进宫见皇上,再以仙药许之,必得重用,到时候取那皇帝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魏老大听了智高头陀的话,点头道:“老三的计策不错,只是找不到姓侯的那小子,不过杀了李世民,也是一大快事。”说罢大笑起来,其余五怪也跟着笑了起来。
侯天阳在窗外听得真切,心中暗暗吃惊,务必要连夜进攻面见李世民。当即转身便要下楼,可能是有些急,一时忘了收稳脚步。
屋内的笑声顿时停住,只听苗介立忽然厉声喝道:“什么人?”话音刚落,六怪一齐破门破窗而出,手中都拿起了兵器。
侯天阳被这一叫,一时慌了手脚,还没来得及躲闪。
六怪瞧见了侯天阳俱是又惊又喜,魏老大手提狼牙棒,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啊,姓侯的,今日老夫就拿你的命,来祭奠两位兄弟!”
敬去文冷笑道:“大哥,还和他多费什么口舌?我们兄弟一起杀上去!”说罢挥舞着一对铁骨棒向侯天阳砸了过去。
侯天阳本就无心恋战,翻身便下了楼来。六怪哪里肯放,手持兵刃便追了上去。
掌柜的和伙计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都躲在远处不敢靠近。
只见几个人已经打出了客栈,此时夜已深了,大街上已然空无一人。六怪将侯天阳围在当中,各各脸上都冷笑着。
侯天阳看了看眼前的六人,知道自己想要逃走,恐怕是极为困难。
魏老大冷笑道:“姓侯的,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以告慰我们兄弟的在天之灵。”
卢倚马手握着乌铜钢鞭,指着侯天阳说道:“大哥,和他废什么话,一起杀将过去罢!”说着挥舞双鞭向侯天阳杀了过去。
其他众人也举起兵刃向侯天阳杀了上来,侯天阳慌忙提起金乌枪,与六人战在一团。
侯天阳不晓得,此时的自己功力已然今非昔比,纵然不使用龙泉剑,也不至于落败。六怪俱是一惊,没想到侯天阳的武功竟比半年前更加精进。
侯天阳无心恋战,打算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苗介立早就看到侯天阳的意图,退到魏老大的身旁,说道:“大哥,这小子的箭法甚是高强,我们尽可能与之近战。”
其余五怪觉得有些道理,竟是愈战愈猛。侯天阳纵然武功不输六怪,但毕竟以一敌六,也是难以取胜。
侯天阳想要脱身也是困难,今日若不再伤一两个人,恐怕是难以脱身。六怪攻势正猛,忽见夜色中寒光一闪,卢倚马“啊哟”一声惨叫,一条乌铜钢鞭便落在了地上,右手手臂上似乎被利刃划伤。
魏老大等人纷纷退后,智高头陀扶着卢倚马退了几步。只见侯天阳收起了金乌枪,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宝剑,那剑锋在月夜中闪闪发光,果真是把宝剑。
“那把剑……”魏老大一惊,死死地盯着侯天阳手中的那把龙泉剑。当年魏氏兄弟在东阳也算是雄霸一方的枭雄,人称之为魏大员外,自然是见多识广。
侯天阳宝剑在手,冷冷地看着众人。卢倚马手捂着伤口,说道:“各位兄弟,想不到这小子竟有如此宝剑,多加小心!”
魏老大冷冷地说道:“龙泉剑?此剑不是名剑门门主的佩剑么?怎的会在你的手中?”
侯天阳说道:“原来老爷子也识得此剑,我已拜入名剑门下,恩师已将此剑转交与我。”
魏老大似乎有些无奈,道:“罢了,既然如此,那我等必要全力赴之。”说罢举起狼牙棒,向侯天阳砸了过去。
侯天阳不敢以剑迎接,脚下猛地一退,手中龙泉一道剑光闪过。魏老大收势不及,眼见剑锋已至,急忙低身躲避。侯天阳剑锋急猛,招式变化莫测,魏老大竟一时难以破招。
身后智高头陀和敬去文也已经欺身近前,侯天阳感觉到身背后恶风不善,想看情况恐怕也是来不及了,急忙回手一剑削了过去。
这龙泉剑果然利器,火龙方便铲和铁骨棒竟齐齐断为两截。侯天阳也不顾得太多,情急之下凌空劈下。敬去文本是一对铁骨棒,已然是断了一根,一惊之下不敢近前。智高头陀收势不住,迎面正撞在了剑锋之上。
龙泉剑顺势而下,竟将智高头陀连带破戒金箍一齐斩为两段,死尸横倒在地。
此时忽听不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火光通天,想必已然是惊动了巡城卫兵。
众怪大惊失色,魏老大惊怒不已,大喝道:“老夫与你拼命也!”说着挥着狼牙棒便要上去与侯天阳拼命,身子却被苗介立和卢倚马拉了回来。
苗介立低声说道:“大哥,官兵已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先留了他性命,日后再图不迟。”
魏老大恨得咬牙,耳听官兵越来越近,只得跟着说道:“将老三的尸体带回去。”说罢,随着魏老二、卢倚马转身便走,敬去文和苗介立二人抬起智高头陀的尸体也跟了上去,顿时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侯天阳剑劈智高头陀,一时惊魂未定,眼见众怪逃去,又听见脚步声渐近,急忙将宝剑还鞘。
街口一声马嘶,嘈杂声已然到了外面,只见一员武将闯来到近前,身后跟着几十名卫兵。
“什么人在这里吵闹?”那武将高声喝道,“不知道已经宵禁了么?”侯天阳闻声大惊,急忙回头跪倒在地,说道:“将军息怒,小人无心之失,还望赎罪。”
那武将却不答话,过了半晌才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你小子回来啦!哈哈!”
侯天阳抬头一看,大喜道:“弟子拜见老师!”那武将不是旁人,正是驻防玄武门的左武候中郎将,侯天阳的老师李君羡。
李君羡朗声大笑,上前搀扶起侯天阳,笑道:“来来来,随我回去,多日不见,咱们可要把酒言欢。”当即命人将侯天阳的白龙驹牵了过来,遣散了众人。
两人上马并驾而行,一路返回了玄武门。
李君羡将侯天阳请至住处,命人设摆了小宴,支走了旁人,二人对坐而饮。
侯天阳便将这几个月内的事情告知李君羡,最后却道:“老师您也知道,陛下与我赐婚,将公主下嫁与我,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李君羡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你倒是住得快活,却不知宫内出了大事。”
侯天阳一愣,问道:“老师何出此言?我一病数月,不知宫中有何大事?”
李君羡道:“你不知,晋阳公主患了风疾,已然数月有余,御医久治不愈,陛下已经几夜未眠了。”
侯天阳举着酒杯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神色顿时呆在当场。李君羡见他这般神情,说道:“本来端午佳节,你也该去看看陛下和公主了。”
侯天阳猛然放下酒杯,向李君羡道别,出了老师的住处,纵马便往皇城内飞奔而去。
此时李世民还尚未休息,因为李萌菡的伤病,他已经没有睡过一场安稳觉了。王公公几次劝慰他保重龙体,但李世民仿佛受了打击,也是虚弱了许多。
忽听殿外一阵骚乱,只见侯天阳已然走入大殿。李世民见了侯天阳又惊又喜,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侯天阳来到台下,跪倒在地说道:“孩儿来向父皇复旨,恭祝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世民笑道:“快快平身。”
侯天阳急忙谢恩,站起身来侍立一旁。李世民问道:“怎么样?毒伤现在已经好了?”侯天阳回道:“回禀父皇,孩儿已经痊愈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脸上仿佛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就连王公公也都笑道:“潞王殿下病愈回来,陛下可是甚为欢喜呀。”
侯天阳听了,忙道:“父皇安心,既然孩儿回来了,定会多陪陪父皇。”
李世民龙颜大悦,说道:“阳儿毒伤痊愈,朕甚是欣慰。”侯天阳笑道:“多谢父皇。”李世民打了个哈欠,用手按了按眼睛道:“朕累了,等明日朕再为你设宴。”说罢,勉强撑起身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王公公忙上前搀扶住李世民,轻声道:“陛下小心龙体。”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王公公放手,自己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侯天阳忙道:“恭送父皇。”
看着李世民的背影走出大殿,侯天阳感觉到皇上真的老了,这位前半生戎马的皇帝,如今竟也变得年迈苍老,如果自己的父亲还活着的话,想必也这般年纪了吧。
王公公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圣人最近为了公主殿下的事,一直都是愁眉苦脸,今日见了潞王殿下,您瞧圣人有多么开心?”
侯天阳这才想起,经王公公提起,忙问道:“菡妹现在怎么样了?”
锦绣阁,灯火依旧通明。
侯天阳站在阁楼外,仰望着阁楼内的灯火。
宫女早就看到了远处的侯天阳,急忙上前请安。侯天阳笑了笑,问道:“菡妹怎么样了?”宫女说道:“公主三天前又昏迷了,直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侯天阳顿时愣住,说道:“带我上去。”
宫女应了声“喏”,带着侯天阳上了锦绣阁。
阁楼内并不清凉,甚至还有些闷热。只见闺榻上躺着一个人,依旧是清秀而貌若天仙的那张脸。
侯天阳慢慢走到榻前,坐了下来。宫女们见状,早就退了出去。
侯天阳伸手握住李萌菡的手,眼中无比柔情,说道:“没想到这几个月来,我们的命运竟然如此多舛,我早就应该回来,陪在你身边。”
他看着床上的李萌菡,眼角竟然含着眼泪。
“我还有太多的话想要与你讲。”侯天阳说道,“我答应过你,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不管以后是生老病死,我都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李萌菡紧闭着的双眼,忽然轻微动了一下,眼角竟然淌下了一滴眼泪。
此时天已至五更,东方既白,灵感寺的晨钟已然响起。
寺门打开,从寺院内走出两个小沙弥,开始清扫着台阶上的杂尘。
禅房之内烟雾缭绕,正当中摆着个硕大的火炉,丹炉之内燃烧着熊熊烈火。一个老僧手中拿着本书正自研究着什么,他看上去年纪的确很大,但是走路却是十分稳健,根本就不像是个近百岁的老僧。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老僧抬起头,只听门外有人问道:“师祖,寺外来了一群施主,说有要事见您。”
老僧微微一笑,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书,说道:“让他们在偏殿等。”
外面的小沙弥应了一声,道:“是,师祖。”
偏殿内有五个人,魏老大和老二魏藏狸坐在榻上,苗介立蹲在一旁擦拭着峨眉刺,卢倚马靠在门口,敬去文在屋内来回踱步。
屋子里的正中央躺着智高头陀,尸体上蒙着一条白布。
只听屋外忽然出来一声痰嗽,一个小沙弥引着一位老僧走了进来,向众人双手合十,说道:“各位施主,师祖到了。”
五怪抬眼看向老僧,只见老僧满脸皱纹,须发皆白,碧眼鹰鼻,果然是异国的样貌。
老僧挥手让小沙弥退下,顺手关上了殿门,回头向众人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知道各位施主找老衲有何事?”
魏老大站了起来,向老僧施礼问道:“老师父可是那逻迩娑婆寐神僧?”
老僧哈哈一笑,声若洪钟,道:“老衲并非什么神僧,只是上了年岁罢了。”猛然抬头看到躺在屋中的尸体,问道:“莫非各位施主请老衲医病不成?”
魏老大说道:“神僧,我们有个头陀兄弟,法号智高,是神僧的师侄。”
老僧原本慈祥的脸上忽然一变,看了看五人,并没有看到一个头陀。魏老大走到尸体近前,叹了口气说道:“神僧有所不知,昨夜我们兄弟遇到了仇人,四弟不幸被仇人所害。”
老僧嘴角抽搐着,慢慢走到尸体前。敬去文伸手揭开白布,只见智高头陀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死死地瞪着双眼不瞑目。
老僧也叹了口气,念声佛号:“阿弥陀佛,果然是老衲的师侄,却不知我这师侄因何而死?又是被何人所害?”
魏老大说道:“四弟临终前曾说过,师父乃当世之神僧,此次入京正是想要拜访神僧。”
老僧笑了笑说道:“施主谬赞了,老衲参禅一生,却是醉心炼丹,唉!我佛本有三毒,贪、嗔、痴,不想老衲俱已染指,罪过罪过。”
魏老大道:“神僧有所不知,杀害四弟的凶手,正是唐主李世民新收的义子潞王侯天阳。我们兄弟和大唐有仇,请神僧务必要为您师侄报仇。”
老僧正待回答,忽然门外一个小沙弥敲了敲门,说道:“师祖,王玄策大人到了,想要见您。”
老僧看了看五怪,向门外说道:“老衲知道了,请王大人稍候。”随后向五怪说道:“老衲师侄的事情,还劳烦各位施主了。”
黎明的皇城更美,晨阳照射进了锦绣阁。
当侯天阳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李萌菡依旧躺在榻上,没有半点苏醒之意。
这时两个宫女走了进来,一个端着膳菜,另一个则是端着一碗汤药。
宫女说道:“殿下您醒了,这是皇上传的御膳,还有给公主熬的汤药。”
侯天阳笑了笑,道:“放这儿吧,一会儿我喂给她喝。”
宫女应了声喏,将膳食和汤药放在了桌上,倒退了出去。
侯天阳起身来到桌前,端起汤药回到榻边。这药果然还是有些热,侯天阳一边吹凉,一边将药匙递到李萌菡的唇边。
李萌菡轻启朱唇,汤药被顺了下去。
侯天阳喂完李萌菡汤药,起身刚将碗放下,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呻吟,好似是李萌菡的声音。那声音熟悉却又陌生。
侯天阳急忙来到榻前,只见李萌菡仿佛很痛苦的样子,眉头紧锁,虽然紧闭着双眼。侯天阳握住她的玉手,说道:“菡妹莫怕,我在这里呢。”
李萌菡仿佛得了魇症,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出什么,隐约能听到“侯哥哥”三个字。
侯天阳紧握住她的手,李萌菡紧闭的双眼微微动了动,过了片刻缓缓睁开双眼,终于露出了那双清澈似水的明眸。
太极殿。
李世民上完早朝,群臣已经纷纷退下,大殿中只有一个人站在台下。
“王大人,还有什么事吗?”李世民抬头看了看站在台下的那个人,正是散朝大夫王玄策。
王玄策向前迈了半步,奏道:“启奏陛下,臣有要事启奏。”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有何事奏来?”王玄策道:“陛下可曾记得,臣从天竺国归来之际,曾带回来一个神僧术士。”
李世民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嗯,那位方士好像叫什么……那逻迩……娑婆寐?”
王玄策点头道:“陛下说的不错,正是那位方士,当时臣向陛下举荐过此人,只是当时陛下刚刚征西归来,无暇顾及此事,今日臣特向陛下举荐这位神僧。”
李世民微微一笑,问道:“还请王大人说来听听。”
王玄策奏道:“是!陛下,据说这位神僧已经近二百岁高龄,而且善于炼制丹药。”李世民点点头,没有说话。王玄策接着说道:“臣还听说,他会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
李世民听到“长生不老”四个字,不由得微微动容,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如果再退回十年前,他还能上马征战,但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每个人都想要长生不老,更何况李世民呢?每天都听着臣子们在台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可是谁又能真正的活到万岁?
那位天竺来的僧人那逻迩娑婆寐,或许真的能够炼制出让人长生不老的丹药。
李世民靠在龙椅上,长长舒了口气,说道:“那位神僧现在何处?”
王玄策忙道:“神僧已经算到陛下定会召见,现在就在殿外等候。”
李世民想了想,才慢慢地道:“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