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烈和夏茵欢快地走到东岸,下了桥,再顺着环湖跑道向北端的‘‘名树艺苑”走去。到了那里俩人本想走进苑里逛一逛,但考虑到时间太晚,放弃了。离开时夏茵指着路边一棵枯萎的不知名的大树说:
“那棵树被截的树顶上长出几根已枯萎的短枝,像一只巨大的枯手凭空抓着天空。不知道它想抓什么?”
“可能是一缕风、一滴水,或者一个愿望。这棵树的树皮剥落了十要八九,应该活不成了。从别处移来的大树,都被削首断臂,掳叶栽枝,不是每棵树都能焕发生机,拥抱春天,肯定有水土不服或者养护不力,适应不了环境,慢慢枯萎死去,或者畸形生长的大树。”
‘‘你的老家有这样的大树吗?”
“废话,这些树很多是从各地的乡村移植过来的,说不定这里的树也有我们家乡的一棵呢,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看到这些大树,我突然想起我们村前的小河边有一棵古老的木棉,据说有三百多年的树龄,六七里外都能看得见它高大的身影。直径接近六米,树高参天、枝繁叶茂。村民都把它当成神树,在旁边建了一座小庙,供人烧香跪拜。
遗憾的是战争年代被日寇用迫击炮摧毁了三分之一的树冠。当年藏在山上躲避鬼子的村民老远看见古树被击中的一幕。树遭殃的那天早上,听到鬼子进村的风声,村民都跑进深山躲起来。
我爷爷那年还不到二十岁,他和两个伙伴没跑那么远,他们扛着自制的火枪躲到离村只有三四里远的山坡上,伏在草丛里密切关注村里村外发生的一切。
那个早上,铅云笼罩、天空阴郁,天地间静得瘆人,仿佛只听见嘭咚嘭咚的声音在跳动。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望见十几根火柴人移动着身影靠近村子,不久就听到轰轰两声巨响划破死寂的凤平村;随后看到村前河岸上的古木棉--丰茂的树冠顶端噼叭喀嚓断裂坠落的声响,还有一阵放肆的欢呼声。”
“日本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听老人讲,日本人轰着玩呗。”
“那么大的树,伤了树冠,应该活不长了。”
“你想错了,它没那么容易死掉,活得挺长的。它还有几根巨大的主枝伸展在空中,开春的时候还会开出美丽的花朵,吐出绿色的嫩芽。”
从受伤的那年开始,我们村里的几辈人从小到大看着它被风雨侵蚀、从上往下一点点一段段地枯萎、腐烂、越来越矮。经过漫长的六十几年,才从树顶烂到根部,最后倒在我上高二那年夏天的一场****中。
几个月后,村民人在原处种上一棵小榕树。那棵树好像得了灵气,着魔似地疯长。不到十年就根深叶茂,长成一棵巍然屹立的大树。奇怪的是,很多年过去了,每次看到那棵榕树想得最多的还是以前那棵古木棉。你说为什么呢?”
‘‘明摆着,有故事的人令人着迷,有历史的树木让人缅怀。’’
‘‘一语中的,你说得好。我突然想明白了,那棵古木棉历经几百年的风吹雨打、电闪雷鸣,惯看人间冷暖,承载了很多人的遐想和记忆,不料短短的一瞬间就被日本人的炮弹摧残了。它究竟承受怎样的煎熬和苦痛,我们无从知晓,只能想像。
作为漂泊在外的异乡人,越想感触越多。故乡之所以成为故乡,我想是因为有亲人、有一座山、有一条河流,或者有一座桥而让远行的游子朝思暮想、寝食难安,也因为有一棵熟悉的老树而魂牵梦萦、欲罢不能;它是一个烙在心底无法抹去的符号、烙印,是一份抛不开也不想舍弃的情感依托,却让丧心病狂的鬼子给摧残了。太可恶了!’’
‘‘确实可恶!’’夏茵也咬牙切齿地说。
‘‘‘可恶’的前面还应该加四个字。’’罗烈伸出四个手指用力一挥。
“什么字?’’
“X他妈的!”夏茵听到罗烈瓮瓮地骂了一句,自己也跟大声喊:“X他妈的!”
“······站住——别跑······站住——别跑——小偷——抓小偷······”
边走边聊的罗烈和夏茵忽然听到背后有喊叫声。两人停下转身回望。朦胧的路灯下,似乎一前一后有人向他们这边跑过来,越跑越近。
他们没听清喊些什么,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夏茵有点紧张,不禁搂紧罗烈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跑在前头的人很快就赶了上来。他突然放慢脚步,出其不意地将一件东西套在夏茵的脖颈上,然后加速飞奔。
夏茵叫喊着吓坏了,全身直起鸡皮疙瘩,慌忙把套在身上的东西拿下来甩掉,就像甩掉挂在脖颈上的一条冰冷的水蛇一样。
丢在地上的是一个白色的中号女式单肩皮包,罗烈盯着地上的皮包,闪念了一下对夏茵说:
“别走开,等我回来。’’说完撒腿冲上去追赶那个人。
‘‘罗烈······你······你快回来·······’’夏茵惊魂未定,焦躁地站在路边想着罗烈刚才说的话。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上来。他看见一个女子站在路边,有所企图地盯着地上一只眼熟的皮包,便停下捡起来。
“我们的包包为什么在这?你想干什么?”男子冲着夏茵问。
“······没干什么,有个人拿包栽赃我们,就是你手上的包包,我的男朋友追上去了,前面就是!”夏茵指着远方跃动的人影解释。
男人迅速扒开已开口的皮包往里瞅,另一只手往包里捞。捞不出他想见的东西。他跺着脚,嘴里飙着脏话,白了夏茵一眼,撒腿向前追去。
夏茵思忖半响,也撵了上去。她踩着高根鞋,艰难地跑了三百多米,追到一条通向湖外的岔路口。
她看到水泥路面上,罗烈正横着压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被他死死地摁住,哼哧着不敢轻举妄动,怕手臂给掰折了。
旁边有人在拨打110,这个人是刚才与夏茵打过照面的男人。他打完电话,上前往小偷的身上踹了几脚,再帮罗烈摁住他。
夏茵站在七八米远的地方大气不敢出,焦急地等待来人。
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一辆呼啸的警车。从车上下来三个民警,加入抓小偷的行列。
那小偷还试着做最后地挣扎,但奈何不了众人,束手就擒。
当警察把小偷拷起来,罗烈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退到一边。
夏茵担心罗烈是否受伤,冲上前去扯住他问这问那。罗烈笑着对夏茵说,没事儿,我命大着呢。
民警从小偷身上搜出一个钱包、一个手机。报案人称钱包和手机是他的——准确地说是他的女朋友。警察将小偷押上车,要求受害人和罗烈务必到三仙湖派出所协助调查。
罗烈迟疑了一下问夏茵是否愿意前往。夏茵想了想说,你去就行了,我自己先回住宿。
罗烈不勉强,叮嘱她路上小心,并把住宿钥匙交给她。警察走后,夏茵独自顺着一百多米的岔道走出环湖跑道,然后在路边叫了辆出租车赶回贝柳村。二十多分钟后,她回到了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