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尾部那首民谣,说“打灯笼,捉螃蟹”,有人可能觉得难解,需说多说两句。这是黄河三角洲特有的一件趣事:正月十五左右,机灵的小伙喜欢打着灯笼,到海沟子里去捉螃蟹。海沟子有苇草,下不得网,水草中却有蟹有虾。那螃蟹不是好捉的,捉不好夹破你的手,它却立即潜逃。螃蟹十分灵通,听得人的脚步立即隐身,但它喜光。海边的乖巧小伙,每当螃蟹进入海沟交配下籽的季节,便在夜幕降临之后,穿上软底儿鞋子,悄悄地来到海沟子边沿,举着灯笼在水面照。灯光照在水面上,水下的螃蟹便朝光亮游来。这时候,小伙便及时地插下一根细棍。那螃蟹本能地反映是自卫,举钳夹棍。这时候迅速上提,这只螃蟹便提上来。举灯、插棍、提棍的动作要快,因为螃蟹也知道躲闪危险。手笨的汉子难捉螃蟹。
此时,蒲晓亭就采用了同石信明、蓝彩云议定的“打灯笼,捉螃蟹”的作战方案,来捉麻六子。当麻六团气势汹汹、一更发兵离开驻地、大队人马上路夜袭混九团的时候,隐蔽附近的袁子良,立即派人回报消息。蒲晓亭得报,立即派人悄悄把蓬长发叫到团部。蓬长发问:“有紧急情况?”蒲晓亭说:“可靠消息,麻六子已经发兵,前来夜袭。”蓬长发大吃一惊:“真的?我怎么一点消息没有听到!”蒲晓亭说:“有消息说,咱们混九团出内奸,有人做两面间谍,故意瞒哄你我。”蓬长发立即恼羞成怒:“谁?查出来,我得亲手毙了这小子!”蒲晓亭说:“怕是不等咱查,他就拿咱俩的脑袋献给麻六、彭西汤。”蓬长发一听这话,如同发怒的公牛,在房内气咻咻乱转:“好个杂种,竟敢算计起老子来!你说,咱该怎么收这个杂种?”蒲晓亭说:“只有他露面下手害咱的时候,咱才能出手,不然显得咱不义。是不是?”蓬长发连连点头:“这倒是。无证据不能抓人。”蒲晓亭说:“我想这么办……”一番细语。
蓬长发赞成,立即回他的把子营。情报副官立即迎上:“大哥,蒲晓亭叫你什么事情?”蓬长发一副牢骚神态:“没啥大的屁事,蒲团长这人特别小心眼儿。听赶集的人说,棉花桃大集出了点啥事,就睡不着觉了,非让我派人出去巡察不可。若不,你领几个人,出去走走、听听,回来到团部,亲自跟他说一声,也省得他说咱把子营不警惕。”情报副官立即答应:“好,我这就带人前去。”说罢转身就走。蓬长发背后一句:“我在团部等你,让蒲团长赏你两盅好酒。”
把子营的情报副官叫上几个知己弟兄,出村而去。他竖起耳朵,边走边听,果然听得前方有人马走动。他让身边人停住脚步,细细听来。越听越清晰:那众多人马走动的杂沓声越来越近。是谁前来?从方位看,应该是麻六团。他立功晋升的机会真的来了?情报副官好一阵激动!他带人小心地迎上前去,轻呼一声:“喂,是六团的人吗?”对方低喝:“你是谁?”枪栓拉动声。情报副官急忙低呼:“别开枪,我是前来接您进庄的。”有人近前,好一番辨认,才将把子营的情报副官带到麻六跟前。
麻六骑在马上,低头喝问:“混九团那边有啥情况?”把子营情报副官说:“同往常一样,值班的站岗,大部分睡觉。”麻六心头一喜,又问:“你能带领部队进庄?”情报副官说:“进庄容易,只怕枪声一响,人仰马翻,夜间又黑,蒲晓亭很容易跑掉。”麻六心头一动,问:“怎么才能抓住蒲晓亭?”情报副官说:“抓他很难。他的卫士个个百步穿杨,以一当十。明打不行,更难活捉。”麻六心中不快,问一句:“依您,该怎么办?”情报副官说:“我倒有个机会,乘其不备,将他打死。”麻六心头一震:这小子又是个花三太人物;嘴上却说:“也好。群龙无首,混九团即灭,大部人马即可归我。你能将蒲晓亭置于死地?”情报副官说:“能。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把蓬长发要他出来巡察、回团部汇报的事情说了。“只要听到团部枪响,您就率兵进村,如同窝里抓兔子!”
麻六说一声:“好,你就速回,我带人马跟进。”做内应的把子营情报副官十分高兴,立即带人返回一鞭羊。进得村口,他对岗哨说:“你们下岗睡觉去吧,这班岗我安排。”那岗哨立即下岗离去。走到街上,碰上一支游动哨,他对带队的班长说:“你们回房睡觉去吧,我安排人接替你们。”游动哨便调转回头进胡同。这时候,他才对身边铁哥们耳语几句,立即朝团部奔走。刚至门前,警卫士兵发话:“快进去吧,团长等急了,副团长出来接您好几趟。”一听这话,证明团部对他没有丝毫防备,做内应的情报副官更为高兴。他手一招,带人大步进入团部院内,直奔亮灯的北房大厅,进门前一声呼喊:“团长,我回来了!”
他所以提前呼喊一句,是怕贸然进门,迎面就挨团长那位贴身卫士的枪弹。既然团长等他,他先呼喊一声,卫士知道是他进房,不会开枪。可是,当他迈进房门,没等案前的人抬起头来,他已经出枪,朝团长、副团长打去,身边的哥们也连打数枪,其中两枪打向团长的贴身卫士。由于行动迅速、突然,他们没有遭受任何回击。这让他们感到庆幸,心头的紧张松弛下来。然而只松弛片刻,便又紧张:被枪击的死者怎么一动不动?
再上眼看,做内应的把子营情报副官惊叫一声:“不好,我们中计!”惊叫的同时,转身就跑。刚跑出房门,便听到房顶上一声厉喝:“好个贼子!”声到枪响,内奸脑袋开花。与此同时,一阵机枪连射,内奸的同伙全被消灭。
听得村内枪响,麻六喝令大军进村。村口没有哨兵,进村倒是很顺。可是,当一队人马进入街面以后,街两边房上有手榴弹投下。麻六惊叫一声:“有埋伏!”这话刚罢,左右两边响起连串的枪声。麻六掉转马头就跑,顺便一枪,将位于身边、引来把子营内应的那位副官击毙,且骂一声:“你他妈诚心坑老子!”天色仍然很黑,只见人影晃动,这样不易近战,蒲晓亭下令队伍紧打枪,慢追赶。
时间不长,天色放亮。蒲晓亭望去,逃跑的麻六身后只散散乱乱三十多人。蒲晓亭知道:这伙人虽然不多,却是那些坏中坏,啥时候都会祸害百姓。除恶务净!他立即大喝一声:“追,那都是些卖国的铁杆杂种!”将士们立即呼喝连声:“追呀,别放跑那些投敌的汉奸!”“追呀,打掉这些卖国奸贼!”从远处望去,就像众人拉网赶兔子,呼声震天响。麻六身后跑得慢的随从,不断中枪倒地。
麻六催马跑近驻地,才算松一口气。他这里还有一个加强排,几挺上好的机枪。不料,没等他跑至村口,村中涌出一伙人来,机枪蹲村头,步枪瞒向他。他勒住马,定眼望去,那不是他的人。顿时,他脑袋嗡响:让蒲晓亭调虎离山,端了老营不成?调马回跑。跑几步又停住,蒲晓亭带人追上来,堵了退路。前走无门,后退无路,身边几人呼喊:“老子拼了!”可他只打了一枪,便被一排子弹射杀倒地。
麻六回头一瞧,他成了光杆。心儿一横,扔掉手枪,两手卡腰,大声呼喊:“蒲晓亭,老子死也站着死,来吧,过二十年还是好汉!”说罢两腿叉开,站好。蓬长发从后边上来说:“我给他一个痛快!”蒲晓亭立即摆手:“慢,他扔掉枪,就是俘虏,不能枪杀!他想当英雄,咱们偏让他当狗熊!”说罢,晓亭上前两步,面对麻六子呵斥:“麻六,你以为你是英雄好汉?呸,狗屎不如!日军侵华,汉奸横行,土匪遍地,人称这一带是魔鬼区。你身为团长,不寻机抗日救国,却听从彭西汤挑唆,公开投敌,算哪路好汉?沾不上英雄好汉一根毛儿,而是秦桧的徒子徒孙,丢你麻家的祖宗八辈!今天我不杀你,杀你的兴许就是彭西汤,信不信?不信你就走着瞧。”说罢这话,朝麻六身后那队人喝问:“麻六的家眷,看管得可好?”袁子良高声回答:“报告团长,有人站岗,无人敢进。没动内院一丝一毫。”蒲晓亭便对麻六说:“带着你的家眷和银两,远走高飞吧。共事一场,我盼你活出个人样来,别叛国背祖。慢了,或许挨上彭西汤的黑枪。”
说罢,蒲晓亭举手朝后一摆,袁子良喝令人员闪开,给麻六让出进村的大道。
渤海谣:
英雄宽宏大量,
小人狗肺鸡肠。
大量装得山河,
鸡肚丢扔粪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