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酆三妹早起做饭,天一明便上路。早起晚归,来回两头不见太阳。奔波一天,回来吃罢晚饭倒头便睡,直到第二天谢二笨推着水车前来送水拍门。谢二笨推车进来,奚小宝也大步跑来,喘吁吁说:“蓝姐,石队长让你骑上驴,同他一起去一鞭羊。”蓝彩云一听便知石信明不仅带回运送布匹的方案,还有纵队的重大决定。她嘱咐众人守好家,便牵驴出门上街。石信明见蓝彩云出得胡同,飞身上马,提缰前行。出得太平庄,进入晨雾弥漫的田野大道,蓝彩云催驴赶上前去:“有紧急情况?”石信明说:“蒲晓亭处境很危险,首长要咱同蒲晓亭一起制定御敌方案。”
时间不长到一鞭羊,袁子良跑来迎接。他以为前来商量迎娶鲍樱桃的事情,石信明则低语:“领我快见蒲团长。”袁子良心头一震,顿知出现意外,带领石信明、蓝彩云进团部。蒲晓亭出房迎接,进厅内主宾落座,石信明、蓝彩云则一语不发。蒲晓亭立即屏退值勤,石信明才说:“我们得到情报,彭西汤马上对你动手。”蒲晓亭说:“巧巧已经告诉我,他还策反了麻六团和高八团。”石信明说:“混九团内,也有彭西汤的内应。”蒲晓亭一声惊叫:“真的?”石信明说:“你们派出去的侦察员,可能有双面间谍。”蒲晓亭顿时满腔怒火,厉喝一声:“好个杂种!来人,快去请蓬副团长!”石信明忙说:“慢!不可打草惊蛇。”蒲晓亭顿悟,急忙撤回命令。石信明说:“那人只有勾结,没有行动,你无证可查;再说,那人如果是把子营的人,蓬副团长不认可,咋办?你们二人必然翻脸。因此,对内奸只能暗中查访,想办法引他出头。还有一个重要情报:彭西汤不是单独行动,是想同日、伪一起对你夹击,就地灭掉混九团。”
犹如一阵冷风从脊沟刮起,蒲晓亭顿觉局势严峻!他十分清楚:国民政府的六、八、九团三足鼎立,日、伪军不敢出城冒犯;日军诱使彭西汤投降,麻六团、高八团变友为敌,再联合日、伪三面夹攻,蒲晓亭还真抵挡不住!抵挡不住也得拼,当初他带队回乡抗日,就是为的不当孬种,保家保国。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一句:“那样,我们就准备三面迎敌,为国尽忠。”石信明立即摇头:“纵队司令猜到您的想法,让我告诉您:千万不可硬拼,要学运动战法。敌进我退,敌住我扰,敌疲我打,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脑袋保不住,谈什么保家救国!司令员怕传话人说不明白,特意给你捎来一部兵法。”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本油印册子,封面字是《论持久战》。
蒲晓亭接了《论持久战》,十分激动:“我听说过,这是你们***写的,蒋委员长都上心研读。”石信明说:“纵队司令员、柳支队长意见一致,你不能跟他们硬对硬地打阵地战。一是他们人多,二是一鞭羊无险可守。他们真的来攻,六支队全力配合你的行动!”蒲晓亭心头一震,顿觉面前如耸高山!土八路军不土,不只侠肝义胆,且胸有兵法,便诚恳请教:“我蒲晓亭虽然满腔热血抗日杀敌,却没有经过大战,更缺韬略。混九团如何行动,才能躲过这场大劫?”说罢退后两步,打开悬挂墙上的军事地图。
三人如何计议暂且不表。且说议罢行动方案,蒲晓亭呼喊一声:“上酒上菜!”石信明忙说:“省了罢。咱们八路军讲艰苦朴素,何况眼下百姓生活困苦。”蒲晓亭说:“平日我也不喝酒。今天媒人上门,我不摆场酒席遮不住人眼。”这话倒是,蒲晓亭又把蓬长发叫来陪酒,明言袁子良与鲍樱桃的亲事。蓬长发闻之大喜,非与石信明连碰三大碗。石信明与他饮罢一碗,说:“蓬团长,我不胜酒量,让夫人替吧,在家里她是管着我的,在外头我也归她管。”蓬长发一听这话,就知道石信明是个心直口快的老好子,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就让夫人替饮。”蓝彩云道:“蓬团长,他这是拿话脏我,您别信以为真。我能管得住他呀!替饮归替饮,有个讲究,蓬团长答应,我就与您连碰三碗;不答应,我只与您碰一碗,也不伤您的面子。”蓬长发说:“您说,您说,有什么讲究。”蓝彩云说:“我与您对饮,须得一顶二。也就是说,我一碗,您得饮两碗。”蓬长发笑哈哈摇头:“不行,不行。你蓝大侠这不是拿我的老憨?”蓝彩云说:“这是我对您的尊重。为啥一顶二呢,第一碗是我与你喝的,第二碗是我敬您家嫂子的。蒲团长,您说是不是?”蒲晓亭也哈哈大笑:“长发你听,这是不是张媒人嘴?今天你就认了罢!”
蓬长发在女子面前从不落矮,连灌六碗。收席之后,蓬长发已经八分醉。石信明、蓝彩云告辞,蒲晓亭派人将蓬长发送回把子营。回到团部,蒲晓亭重新换一杯茶,连饮边思。什么叫患难之交?自以为好懂,其实不懂。拉队伍回乡之后,接触的官场、军界人员不少,却多是酒场上你好我好。他一心投入国民政府鲁北行辕,如同孩子投娘怀抱,想不到抱他的竟然是只狼!他请求对日作战,鲁北行辕不允许,总说万万不可莽撞行事,却暗中投敌调转枪口杀抗日同胞!危难之际除奸队来了,带来八路军黄河抗日纵队司令的意图,还带来***的《论持久战》。这才叫患难之交!后悔呀,当初他带保家营回乡,就该投奔八路军,可是后悔晚矣。既然彭西汤要拿他的人头给日军送礼,还有什么情面可留?就让你看看蒲晓亭的能耐!
蒲晓亭谋思对策之际,蓝彩云已经回到太平庄,众姐妹立即围上。蓝彩云让大家坐了,面色凝重:“姐妹们,当前的情况大为不妙。”便将彭西汤带领麻六团、高八团投敌、预谋与日、伪合击混九团的事情说了。众姐妹听罢皆为震惊,想不到马上有场大战。蓝彩云说:“我军如何配合混九团御敌,纵队司令员、支队长已有安排,那是军事机密。咱们要知道的是:如果混九团离开一鞭羊,太平庄便失去御敌屏障。咱们除奸队姐妹是出了名的,敌特不会不知道。常言道:狡兔三窟。兔子都知道安三个窝儿,咱们都是大活人,岂能趴在一个地方挨打!混九团都要打运动战,咱们更得运动,要准备好一天换几个地方,让敌特不知道你在哪里吃饭,在哪里睡觉。别笑,我说的都是真的。傍晚在张家庄住宿,交夜以后最好挪到李家庄,或是干脆跑到个坟茔里去睡觉。为啥?防备敌人围村、围宅子逮你。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保不住自己,怎么除奸!”
众姐妹心情立时沉重,一个个低下头。蓝彩云扫一眼众姐妹:“我不愿意同姐妹们分开,可是现在情况有变,我们不能聚在一起,一人最少安三个窝。现在你们都有了基点村,但这只是第一步;今天要多找几个窝。一定要记住这句话:多个朋友多条路!话不多说了,巧巧,你去三沙岗吧,现在敌特不摸三沙岗的底细,暂时不会到那里去。你去了,告诉沙恒刚:要灵活应付,不要硬拼,一是要保住这支武装,二是打通三沙岗去荆条渡的秘道。买了布和棉花穰子,就从荆条渡过河。红娥,我跟老石说了,让他派二笨陪你回谢家庄。你们夫妻二人同谢二婶合伙做买卖,村内人不会生疑。本村的亲门近支多,四乡的亲戚多,用不着专门找兔子窝。三妹呢,我同老石说定,让小宝陪同你去轧花许。你们虽然没有拜堂,却已经定为夫妻。拜不拜堂一个样,我同老石就没有拜堂。”众人一惊:“真的?”蓝彩云说:“那还有假!我们不是不想拜堂,是想不到鬼子、伪军搞偷袭,一场血战亲人全无!”
说到这里,蓝彩云不自禁流下泪来。她擦一擦泪,又说:“姐妹们,咱们是提着脑袋干革命的,不仅打鬼子、除汉奸,好多陈规陋习也得除。三妹到了轧花许,就跟小宝同房,以夫妻身份出面办事更方便。多联系一些帮手,多运送一些棉花穰子。”说到这里,她转身对着小鱼儿说,“你呀,自己去窦染坊吧。我不是不想给你派人,是怕派了不合适。我一直想,回基地以后,给你找个像模像样的男人。布,买多买少不要紧,只要你多安几个联系点,保护好自己,只靠表哥不行。孩子,你们都别担心,我同老石立即安排,将小宝爹娘同犊犊和羊羊,转移到基地去,省得你们带着累赘。孩子是我们的将来,务必保护好!咱们现在分开,是为了更好地合起来。再合起来,咱们姐妹可能就是真正一个团了,你们就真是率领一营、一连人的营连长了。我同樱桃在一起,有事及时同你们联络。”
民谣唱:
小鸡长成啄破壳,
翅硬飞走小鸽鸽。
渤海女人走四方,
落脚就能安窝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