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五的匣子枪和弹匣扔在地上,侯巧巧没拾。她示意沙恒刚:“你用得着。”沙恒刚小心地拾起匣子枪和弹匣,对侯巧巧说:“我不会使这玩意,你得教教我。我看这玩意比镖好用。”侯巧巧笑道:“那当然。其实打枪好学,比练武容易。你有武功,又能打镖,练枪更快。”当即教他如何装弹,如何开、关保险,如何举枪瞄准,强调枪口千万不能随便对人,尤其是击发的时候,特别注意手稳指稳。明人一点就通,笨人教也难悟。沙恒刚说:“我打一枪试试。”抬头看到路边房檐上有几只麻雀,便举枪打去。这一枪没有打着,却打下几片羽毛,沙恒刚大喜:“行了,行了。若是打人的话,打不着脑袋也能打着耳朵。使枪跟打镖差不多。”侯巧巧也喜:“有功底的人,练枪快。你很快就能成为神枪手!”
突然,侯巧巧想起另件事情:“大当家,如果白五说的不假,鬼子真来扫荡三沙岗,你们指望手中的大刀,怕是抵挡不住。还是有枪好。”沙恒刚说:“不瞒侯大侠,我们不是不知道枪比刀好,是没处弄枪,只能用刀拼杀。”侯巧巧想了想说:“灭了三虎营,混九团得了好多枪。他们给了石大哥的除奸队一些,应该还有一些。你去要几十枝,不好?”沙恒刚笑了:“侯大侠说笑话!您去要枪,也许易如反掌;我们三沙岗同混九团横竖没来往,门也进不去。”侯巧巧突然想到,铁板会铁心抗日,可真是股不小的力量,便说:“大当家,只要您铁心抗日,我可以领您进混九团。您想,你们三沙岗有围墙,有庄门,人人又有武功,如果再有百八十杆长枪,啥成色?别说杂么土匪,就是三五百正规日伪军,也不敢进庄!”
沙恒刚乐了:“侯大侠真是活菩萨!三沙岗若是真有百八十杆枪,他们三五百人别想进庄门;进了庄门也出不去!好啊,托您的福,有枣没枣打一竿子,您就领我去混九团!求人家,求得着算有脸,求不到也就是丢点面子。咱铁板会脸面是铁的!”侯巧巧见沙恒刚办事麻利,立即答应:“行啊,咱说办就办,今天就去。你看白五知道我没有脚力,给我送来一辆东洋自行车。你骑什么?”沙恒刚说:“我有匹马。”说罢,沙恒刚回家牵出匹枣红马来,两人一起奔一鞭羊。
路上,侯巧巧说基地买布、买棉花穰子的事情。沙恒刚说:“这事容易。你说个地方,我派人往那里送。车前插一面‘铁板会’大旗,就没有敢截的!”侯巧巧说:“我带钱来了,先给你留下订金。你跟大伙说明:咱八路军买卖公平,绝对不欠分文。”沙恒刚哈哈大笑:“你看,你看,说这话就逢外了不是。谁和谁呀!你帮我要到枪,值多少钱?”侯巧巧说:“枪是一码,布是一码,各账各归。八路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让我犯错误,我可不依你。”沙恒刚连连答应:“好好,不让你犯错就是。”
两人说话都觉得毫无隔膜,心中格外舒畅。不知不觉来到混九团驻地一鞭羊。哨兵不认识侯巧巧,因为当初她是避难而来,不抛头露面。侯巧巧也不显露身份,只是和气地对哨兵说:“劳驾您,请通报一声,说三沙岗大当家来了,有重要情报面见团长。”哨兵立即前去报告,时间不长团部有人来接。接进团部,蒲晓亭一看是巧巧领来,哈哈大笑,吩咐手下:“铁板会大当家是贵客,摆宴,请蓬副团长来。”时间不长,蓬长发来到,与沙恒刚相见,好一通“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落座以后,侯巧巧请沙恒刚说那白五所说、国民政府鲁北行辕彭西汤投敌之事。蒲晓亭、蓬长发虽然早有所料,今日听来仍然紧张:想不到麻六团、高八团也跟着投敌。如此看来,抗战局势也就更为严峻!
酒菜上来,主宾落座。蒲晓亭、蓬长发举盅,谢沙恒刚除掉白五、提供情报,不然他们还蒙地鼓里。沙恒刚不贪功,说“打那只白虎,多亏了侯大侠。”侯巧巧在这里不敢当大侠,忙说:“大当家说错了。蓝姐才是真大侠呢,我是她手下的一个小兵,往后就叫我侯妹吧。”说罢这话,举盅转话题:“蓬团长,您除奸抗日,精忠报国,我敬您一杯。”蓬长发听得这话十分高兴,端盅一饮而尽,回敬说:“凡是除奸队的人,都是大侠。别的不说,就花家寨之事,我蓬长发就五体投地。”侯巧巧笑道:“蓬团长学得会客套了。沙大当家今日登门,一是给咱九团送情报,二是有求九团。沙大当家,您得先跟蓬团长连碰三盅,以表真心。”沙恒刚正想寻个话头开口呢,一听这话忙起身说:“恒刚是个村夫,多亏侯妹引荐,才有缘见到二位团长。我不会客套,咱乡间的风俗是先干为敬。我先干三碗,再给团长敬酒。”说罢拿过桌上的茶碗,抓过桌角的酒坛,自斟自饮,连饮三碗,然后再给蒲晓亭、蓬长发斟酒。
见此光景,蓬长发乐了:“哈哈,沙大当家果真豪爽!我再小作就失敬了。来,拿大碗!”卫兵赶忙递大碗。蓬长发接过来,抓住酒坛,自斟自饮,也连灌三碗。蒲晓亭怕蓬长发酒过有失,忙发话说:“沙大当家,我家老蓬就喜欢结交豪杰,直肠直肚,直言直语。”侯巧巧抓此机会,及时发话:“蓬团长,沙大当家说,大刀不如枪子快。这次来咱混九团,是想求您给他几支枪。我对他说:‘小事一桩。灭了三虎营,人没留多少,枪倒剩不少。闲着也是生锈。’”
这话一出,蒲晓亭面色顿时凝重。蓬长发也不再哈哈。显然,这事大出他们意想。沙恒刚见此光景,觉得不能让人家为难,便说:“这只是我们的一个想法。如果不方便的话……”侯巧巧觉得不能在沙恒刚面前丢面子,那样显得自己说大话,于是眼珠儿一转又开口:“其实呀,这是双方两利的事情。对三沙岗来说,有了枪,力量大,不担心鬼子、伪军去扫荡;对九团来说,给他们三十支枪,等于九团扩军一个排;给他们一百支枪,等于九团扩军一个连;给的再多,三沙岗就变成混九团的三沙营了,还不用九团发军饷,多么便宜的事!如果真的遇上什么事儿,三沙岗就是九团的后防。我说这话对不对呢?”
蓬长发吃惊地望着侯巧巧,又望望蒲晓亭,哇呀大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才几天呀,你就得了天书一般,变成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了!蒲团长,我看赶快设坛拜将吧,咱拜她当参谋长。咱九团正愁人少呢,她张口送咱个三沙营,多么厉害!”
众人大笑,接着碰碗喝酒。当场议定:混九团立即武装三沙岗,并且派教官前去教打枪。这不仅是为三沙岗,也真为混九团有退路,有犄角,应对急骤变化的抗战局势。只是侯巧巧回太平庄时,蒲晓亭见她骑自行车,说:“乡下女子没有骑这玩意的,给你换头驴吧!不然,咱们的人把你当成日本鬼子的情报队,就麻烦了。”
侯巧巧骑驴回太平庄,一路兴高采烈。她觉得办成了一件大事,不比其他姐妹矮半头。这是一头漂亮的小毛驴,同蓝彩云骑的那头驴差不多高,她上驴下驴倒也方便。回到驻地,众姐妹也都回来,正在房内洗脸梳头。蓝彩云见面笑问:“也得了件战利品?”侯巧巧说:“算是。”蓝彩云说:“是就是,怎么还算?”侯巧巧自得地说:“我本来得的是辆东洋自行车,让我姐夫留下,他说我骑那个有危险,给我换成驴。”众姐妹一听好惊奇:“东洋自行车?怎么得的?”侯巧巧越发自得:“白五送给我的呀!”便将经过一一述说。
众人赞她好运气,蓝彩云则沉思不语。侯巧巧小心地问:“姐,我做错了?”蓝彩云说:“没错。你一句话武装起三沙岗来,了不起的功绩!”说罢这话又沉思片刻,对众人说,“姐妹们,巧巧牵线,混九团不仅给三沙岗送枪,还派人去训练,这是了不起的大事!昨天,小鱼儿去窦染坊,酆三妹去轧花许,也发动起一帮人来,只是没有发枪;如果有枪发给他们,都能拉出一个班、一个排的人。我原先想:咱们除奸队若是真的发展到一团人,那是个什么景象啊!”鲍樱桃凡事喜欢先开口:“真到那地步,我们就得当营长、当连长!”蓝彩云说:“那当然。我起码让你带个乞丐营。”众人大笑,蓝彩云不笑,接着说:“咱们干革命,不能光想单打独拼,要时时想着发动群众,武装群众。一粒种子长成一个穗,一穗种子撒种一畦,一畦种子就能种好多亩地。咱们这穗种子已经成熟了,我得把你们一人撒到一个地方。这也像闺女出嫁,总不能把你们留娘家。从今往后,小鱼就到窦染坊一带活动,扩大人马;三妹你到轧花许活动,让轧花许村长当首领,为你挡风;巧巧多去三沙岗,红娥多回谢家庄。女人跟女人好说话,你们无论到那里,身边要有几个姐妹。”
奚小宝来了,领着茶棚园的乡长袁传寿。小宝说:“蓝姐,袁乡长说是找石队长有事,石队长去基地没回来,我说有事您跟蓝姐说,就领他来这里。”蓝彩云说:“好。小宝您先忙去。”石信明走后,除奸队由奚小宝负责。蓝彩云把袁传寿领进西厢房内,请他在条桌一边的椅上坐了,问:“袁乡长,又得什么消息了?”袁传寿说:“这几天忙着买布、买棉花穰子,没空探听消息。我想啊,布也好,棉花穰子也好,都不易存放过多,需得一天一走。怎么走得机密保险?兔子还跑多股道呢,咱不能光指望从一个地方过河。您说是啊不是?”蓝彩云说:“您想得好。咱得防备敌人截咱。”袁传寿说:“早年我下大洼,得知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倒是一个好渡口。”蓝彩云一听好振奋,忙问:“在哪里?”袁传寿说:“这地方叫荆条渡,不能过大车,人倒能过。咱用蚂蚁搬家的法儿,也能运送好多货物。”
绝妙的主意!蓝彩云当机立断:“好,明天你就带路,领我们走一趟荆条渡。”
民谣唱:
鸟儿满天飞,
兔子遍地跑,
只要你敢走,
脚下就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