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大嫂说是白虎,侯巧巧倒是兴奋起来。她甚至有点儿后悔:早知道那人是白五,何不从背后给他一枪,除掉这个祸害!可是有钱难买早知道,白五已经骑车远去。侯巧巧望着白虎的身影,说:“嫂啊,白虎不是三沙岗人,我怎么看着他拐上进村的道呢?”大嫂几分神密地低语:“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这人是去溜老婆门。”侯巧巧觉得好奇,又问:“你们三沙岗守卫得那么严,门岗不盘问他?怎么让这样的人进村呢!”大嫂笑了:“妹子您是外村人,不知里头有蹊跷。串老婆门的人,能说去串老婆门呀,是说去办事。他是咱三沙岗二当家沙恒月的珍哥,说到沙恒月家里去,谁敢说三道四?再说,你看见他腰里鼓鼓囊囊没有?那是匣子枪,谁敢多嘴多舌招灾星!”
侯巧巧点头,不再问话。白五进村去沙恒月家里,一时半霎走不了,倒是除掉白五的好机会。不过,他是沙恒月的表哥,得先让沙恒月明白真相。即使沙恒月明白真相,让不让她在他家中除掉白五?把握不准。无论如何,这事先给沙恒刚摆明,让大当家出面……这么想着,她便加快行走的脚步。那大嫂背的包袱也不重,紧跟侯巧巧身后,时间不长到庄门。门岗见拾棉花的人回庄,问也不问。侯巧巧背着棉花包袱,送到那大嫂的家门口。大嫂十分热情,拉她家中去坐。她说:“大嫂,我有急事,改天再来你家。反正已经认得门了,说来就来。”
辞别那位大嫂,侯巧巧直奔三沙岗铁板会的会堂院。门卫拦当,她忙说:“你们不认识我了?上次救小丫的时候,我不是来过!”门卫一听这话,忙拍脑袋自责:“该死,该死,怎么把大侠忘了。”其实他们现在也没有认出来,只是把侯巧巧当成蓝彩云。侯巧巧也不计较,只是大步进院,奔会堂去。门卫赶忙跟上,且高声向内禀报:“女大侠到!”
出门迎接侯巧巧的,是二当家沙恒月。侯巧巧进会堂,并不见沙恒刚,便问:“大当家不在?”沙恒月说:“今天我守班。大侠有啥事情,跟我说就是了。”一听这话,侯巧巧越发断定:白五同沙恒月的女人私通无疑,若不,白五去沙恒月家中,怎么正当沙恒月会堂守班?可是这话不能直接说与沙恒月,于是便道:“事情重大,您赶快把大当家找来。”这话不错,大事得由大当家定,二当家不能擅自做主。于是,沙恒月便招呼门卫兼跑腿:“你快去,把大当家找来!”
此时,沙恒刚正站在房顶,往房顶上提刚收下来的棒轴子,便于早晒干。他家房子位置高,又站房顶上,看到了急急奔走的会堂门卫。会堂定有要事!没等门卫到他家门,他已经下得房顶,走出大门来。门卫迎面到来,上前禀报女大侠到来。沙恒刚满心惊喜,立即甩开大步,时间不长便进会堂院。进门便呼:“在下正忙家务,接客来迟。”侯巧巧起身迎前,说:“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蓝姐派我前来,是为向您通报一个紧急情报。”听得这话,沙恒刚朝门卫一挥手,那门卫便自动退回院门。抓白五越快越好,侯巧巧低语:“我们得到可靠情报,白五已经投敌,当了日本鬼子的情报队小队长。”沙恒刚、沙恒月皆为大惊:“当真?”侯巧巧说:“袁乡长亲眼看见,他带一支情报队到棉花桃,一色的府绸子褂,骑着东洋车,挎着匣子枪。”沙恒刚满面愤怒,沙恒月则一副惶恐。这时候不能顾白沙恒月的面子,侯巧巧直说:“现在,他已经到了三沙岗。”
侯巧巧声音虽低,二当家却如雷贯耳。不等二人追问,侯巧巧便说路遇白五的经过。当然,免去那位大嫂说的“溜老婆门”。但这事也要显露一点,让沙恒月觉醒,更让沙恒刚明白,便说:“有人说,他进村以后拐进胡同,到二当家的家中去了。”沙恒月立即跳将起来:“不会,不会。自他走后,再没有来过。兴许人们看花了眼。”侯巧巧说:“也许看花眼,或是看错门。不过,二当家还是回家看一眼,别让他祸害大嫂。”
这正是沙恒月一直担心的事情。听得这话,忙说一句:“我回去看看。”说罢快步跑出会堂院。侯巧巧这才告诉沙恒刚:“那大嫂说,白五是来溜老婆门,前邻后舍都知道,只是不敢说给二当家。”沙恒刚说:“真是那样,恒月回家……”他立即有所警觉,“不好,搞得不好,白五会对恒月下毒手!”侯巧巧也顿时省悟:“也是。那样,你就赶上二当家,让他沉住气,别真的捉奸。想法把白五诓到街上,就好办了。”
这话提醒沙恒刚。他先飞步赶上沙恒月,低语:“二弟,人常说:‘吓跑贼强得抓着贼。’兔子急了会咬人。白五不是一般的贼,他杀人不眨眼。你回家须得编句瞎话,把他吓跑就可。”沙恒月说:“我就说您家嫂子叫她,不就成了?”沙恒刚说:“成。你前头进院,我后头跟去。这小子不好对付。”
沙恒月说:“行啊。”便大步前行。不料没等他走到自家宅子的胡同口,从胡同里驶出辆东洋自行车,骑车的正是白五,那车后架上坐着自家的媳妇。沙恒月先是打个愣怔,接着一声大喊:“嗨,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媳妇没想到碰上自家的男人,心儿一慌,身子一歪,自行车直摇,差点儿跌下车子来。白五低喝:“你坐稳了,别管他!”说罢越发蹬车飞奔。见此光景,沙恒月朝前方街面的人大喝:“截住,把他截住!”
可是,这是一段下坡路,车行如飞,冲力很大,没人敢当面拦当,怎截得住!然而就这时候,一辆牛拉棒子秸的大车进村口。村路本来就窄,大车堵上,行人都得侧身过,自行车怎能过得去?白五只能停车靠边,却顺手掏出枪来。他恋上了沙恒月媳妇,今天来就为把她带走。主意早就拿定:沙恒月在家,他打死沙恒月;沙恒月不在家,他就说带着她走娘家,谁敢拦当打死谁。
牛拉大车堵住,打死牛、打死赶车人,更过不去,他只能将自行车靠边。眼看着沙恒月追上来,他毫不犹豫打去一枪。他的枪法很好,只是此刻一手扶车,转身打枪有点别扭,这一枪没有打着沙恒月的胸膛,只打着沙恒月的膀子。沙恒月一个咧且,跌倒地上。这倒给后边追来的沙恒刚闪出空来,只见他手一扬,一只飞镖奔白五。白五深知沙恒刚武功高强,见他扬手,赶忙闪身,那飞镖擦耳飞过,却吓出他一头冷汗。闪身的同时举枪射击,终归身子不稳,枪子从沙恒刚头顶飞过,沙恒刚也不得不飞步躲闪。就在沙恒刚闪身之际,紧跟而来的侯巧巧立即开枪。
侯巧巧没有射向白五的身子,因为白五躲镖的时候,已经闪身躲到沙恒月媳妇的身后。但他的手还举着枪寻机射击,侯巧巧这一枪打向白五的手。子弹从手背穿过,白五手中的匣枪立时坠落。这时候沙恒刚飞步赶上,举手拍掌。虽说沙恒刚没练铁沙掌,这一掌也好厉害,何况贯有满腔的脑怒与气愤。白五那脑袋经不住这一掌,竟然烂瓜一般脑壳四裂,脑浆流出,顿时血流一地。
此时,沙恒月已经爬起身,捂着膀子走过来。见白五已死,冲那死尸踢两脚,便又朝瘫坐地上的媳妇猛劲地踢,边踢边喝:“说实话吧。不说实话,我拿刀一片一片地旋你!”事到如今,怎么扯谎也瞒不过去,这顿严惩逃脱不过,媳妇便实说:“白五来到,说日本鬼子要发兵,扫平三沙岗,带我出去躲一躲。”侯巧巧听得此话大吃一惊,忙来前问:“他说什么候鬼子兵发三沙岗?”沙恒月媳妇见候巧巧手提匣枪,吓得哆哆嗦嗦:“他……没说什么时候。”侯巧巧喝问:“他对你还说些什么?”沙恒月媳妇说:“他说国民政府鲁北行辕的彭主任,已经投了日本,还要把麻六团、高八团带过去。混九团如果不从,就地消灭。”
侯巧巧与沙恒刚交换眼神,事态严重!沙恒月此刻胸无大局,只踢让他戴绿帽子的媳妇,且捂着膀子大吼大叫:“他让你跟他走,你就跟他走吗?”媳妇哭道:“我说‘你历来假话当真话说,我不信。’他掏枪对着我的脑袋:‘信也罢,不信也罢,今日你不跟我走,我就打死你,绝了这股道。’我……能抗得住吗?”
夫妻之事,外人难以插嘴。沙恒刚呼人前来,拖走白五的死尸村外埋掉;又喝令沙恒月媳妇从地上起来,扶二当家回家治伤养伤。
民谣唱:
小冤家,哭啼啼,
任你打,任你踢。
一日夫妻百日恩,
别忘夜夜搂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