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彩云虽然谋划打南五团,却没有想到这么容易。意外顺利让她感到庆幸,刚进太平庄就有如此一大壮举!然而,现在的蓝彩云不是龙王庙的二小姐了,经过半年的统战、军事、政治学习,又跟着老同志到敌占区跑了一年,理论水平与实际经验都有提高。若不,支队长不会派她独自一个人前来侦探敌情,了解民情。
庆幸的同时,蓝彩云想到:了解敌情、民情不仅要大胆,还要细心,更重要的是依靠群众,发动群众。南五团在外声势很大,若不是听奚小宝一番说道,她不会当机立断,果断采取“端窝”之举。“端窝”虽说她唱主角,却是借助奚长胡送赎金做掩护,而且房前与大门上都有奚氏家族的汉子们。正是有了这些助手,才顺利全歼南五团,自己这方无一损失。这就是上级讲的群众路线,***讲的人民战争。她在大鹰盘读过那些油印本的、***写的《论持久战》、《抗日游击战的战略问题》、《团结一切抗日力量,反对反共顽固派》……从中学到了好多知识。她不再像个愣小子了,已经明白共产党的路线就是人民路线,革命战争就是人民的战争。她印象最深的是***书上的这句话:“日本敢于欺负我们,主要的原因在于中国民众的无组织状态。”只有动员群众才能进行抗日战争,只有依靠群众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是的,支队派她进入太平庄一带,任务重大。她不仅要侦探敌情,了解民情,为除奸队进驻建落脚点,还要为部队行动提供信息。要完成这一重大任务,只有依靠群众,组织群众,才能办好。柳支队长给她打譬喻说:如果把日本鬼子当作一座炮楼,发动群众抗日除奸打匪,就是去抽这座炮楼的根基。一块砖、一块砖地把这座炮楼的根基抽掉,这座炮楼还能立得住吗?必然哗啦、哗啦倒下来!人民群众发动不起来,汉奸、土匪清除不掉,日本鬼子也打不走。眼下就有一个现实问题:灭掉南五团,得了六支枪,总不能全部背在自己身上!把枪给谁?这可是发动群众、组建武装的好机会。支队长没有分派她这项任务,却说“遇事你要机动灵活。”机动灵活,是***教的战略战术!想到这里,蓝彩云立即有了主意。
奚长胡过来,小心地说:“咱该走了。捞出黑小的尸体来,赶快离开这个是非地。”蓝彩云站在月台上,手握双枪,身子不动,慢慢说道:“老人家,你细想想:黑小被绑票,酆三妹当铺押地,咱们连夜送赎金,是太平庄人人皆知的事情。平常事儿无人说,招灾惹祸传千里。南五团让咱打掉,土匪的尸体挺在这里,咱们一走就能脱开干系?我看未必。”奚长胡是个明白人,听蓝彩云这么一说,顿感事情重大。匪尸挺在院内,不是他想脱就能脱得开的。脱不开干系……事就大了!他当初赞成蓝彩云击毙匪首,全歼土匪,不仅因为匪首威胁到自己的性命,还因为绑了害了黑小;再加郎家当铺管家路劫赎金,心中有团怒火燃烧,觉得即便将这伙人五雷轰顶,也难解他的心头之恨。可是,他没有想到一旦灭了这伙土匪,就有许多脱不开的干系,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事。怎么办好?他这位知名的家族长,懂得乡间礼仪,知道娶亲该送什么柬帖,出丧该给哪些亲戚撒信,上席陪客说什么客套,大事小节失不了礼仪;还能以长辈的身份呼喝下辈人,平息他们的家务琐事。可是,他从来没有遇上这大的事情,估不透里边的“干系”有多少,有多大。他又瞧一眼身边的匪尸,只觉得头皮麻麻的。
虽然头皮麻麻,自途中被救,奚长胡就觉得黑小的这位姨表姐如同穆桂英下山,是个挂帅领兵的人物。能者为师,此地此时此刻,他再也不能摆家族长架子。他小心地、低声地问蓝彩云:“依大侠之见,咱们应该怎么办?”至今他不知蓝彩云的真实姓名,觉得以大侠相称为好。蓝彩云十分敬重这位勇于担事、敢冒危险进入匪穴送赎金的家族长,真诚地说:“老人家,事到临头,怕无用,躲无用,躲是躲不掉干系的。就说妹夫黑小吧,他老实忠厚,与人无争,惹谁来?谁也没惹。他不惹人,人家倒是盘算他,通匪绑票,送来赎金还戳进井里!这样的老实人都遭算计,何况咱上门端了南五团的窝呢?土匪的尸体躺在这里,不是扔掉死尸就没事的。就是土匪的家人不找咱,也会有人来找算。乡间有句老话:‘脱得了初一,脱不过十五。’只想脱是脱不掉的!我初来乍到,说跑一溜烟;你们奚氏家族呢,那多的人,那多的户,那多的家业,拖大领小往哪里跑?我想,咱们做的是件好事,为民除害,大快人心,为什么不挺身而出,明承明担呢?明承明担,百姓为咱叫好,那些想找算咱的小人,反倒屈理。”
听得这话,奚长胡连连点头:“说得对,说得好。大侠为我们奚氏家族想得周到,我深为感激!常言道:小人怕大众,小鬼怕天明。咱们把事明开,那么鬼鬼祟祟的小人,反倒不敢对咱明着下手。可是……不瞒大侠,我担心的不是一个两个的小人,而是带枪的团伙。我不知道范多文还有哪些带枪的狐朋狗友。”奚小宝是个机灵鬼,站在一边听二人说话,巴不得插嘴显能耐。听得奚长胡说怕带枪的团伙,他忍不住,立即插话:“爷,范多文五个人六支枪,就敢号称南五团,如今枪到咱手,加上女大侠,人比他们多,枪也比他们多。咱们也拉杆子,扯个旗号,叫个什么团,谁敢惹咱!”
家族长奚长胡,最烦年轻人在他面前插话显能耐,立即痛斥一句:“去,一边站着。大人说话有你插的嘴?”不料,蓝彩云听到奚小宝那话,立即对他一番赞赏:“好,你讲得好。我看你这人脑子从通,会想事儿。”小宝是奚长胡的大孙子,奚长胡也很喜欢,听得蓝彩云夸奖,便说一句:“他就爱逞能耐!”奚小宝得到蓝彩云赞赏,愈发逞能:“咱得了这些枪,舍了多可惜?这可是拼命抢来的。”蓝彩云立即夸奖:“你说得对。到手的枪,总不能再给别人,让人家再来绑咱的票,害咱的人!不过,咱们有枪也不能拉杆子当土匪。土匪们组建这团那团,咱不能再组团,那样容易让四乡百姓误会咱。”奚小宝忙问:“您说起个什名堂好?”他听得出,这位大侠同意枪不出手。
蓝彩云想:支队长派我来,是为除奸队打前站。除奸队来多少人,我不知道;我何不趁此机会,为除奸队招兵买马呢?学习的时候领导反复讲过:一支部队也罢,一个人也罢,到哪里都要按照实际情况、灵活机动办事。只要对除奸抗日有利,可以自行决定,无须事事回头请示。想到这里,她便说:“咱不叫团,叫队,队伍的队。咱叫八路军除奸队,好不好?”奚小宝一听惊叫起来:“八路军?咱打八路军的旗号,人家让咱?”蓝彩云笑道:“让。我就是八路军黄河抗日纵队六支队的人。”
一听这话,奚长胡长长地“噢——”一声:“我说呢,见面就觉得不一般。我老琢磨:这人怎么这么厉害呢,从哪座山上学的艺呀?想不到您是八路军的人。”蓝彩云忙问:“老人家,您见过八路军吗?”奚长胡摇头:“没见,没见,只听人说八路军是打日本鬼子的天兵天将,日本鬼子听到‘八路’就心惊胆战。有谣唱:
鼠怕猫,
鸡怕狐。
瓜秧秧,
怕蝼蛄。
汉奸怕鬼子,
鬼子怕八路。
天下一物降一物!
蓝彩云笑了,说:“老人家,八路军所以能打鬼子,全凭百姓帮忙。就说今天晚上吧,若不是大伙一齐动手,不会这么顺利。”听得这话奚小宝更高兴,忙说:“那好,那好,咱们归到八路名下,没人敢欺负咱!”奚长胡年长,自然想得多,顾虑也多,又小心地问:“大侠,无论怎么说,咱们也就是五六个人,五六支枪。小股的土匪咱不怕,如果人家开来大队人马,别说真鬼子兵,就是二鬼子皇协军,三鬼子保安队,咱也顶不住。”蓝彩云点头道:“您老人家说的是,想得很周到。凭咱们现在的能力,还不能摆开阵式,同真鬼子、二鬼子、三鬼子们刀对刀,枪对枪。咱们得采取另一种战法,打游击。”奚小宝好奇地问:“大侠姐,啥叫打游击呀,总不能像光咯咯不下蛋的油鸡子吧!”说罢一笑。听到这边说笑,其他的汉子围了过来。蓝彩云说:“啥叫打游击,以后我再跟你们讲。现在有项重要任务:去把大门关好。关好大门,外人进不来,院里的人跑不出,咱好挨房挨屋搜查院里的人员。无论男女,只要他们不对咱们动手,咱们对他们也不动手,只是一个不漏地叫到院里来。”
奚小宝立即说是,跑去关好大门。但他猜不透:把人叫到院里做什么?
渤海谣:
小孩孩,捂眼眼。
捂起眼,套圈圈。
不知道,套个啥。
指头开缝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