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长胡办事麻利。当天下晌,奚长胡就来酆三妹院内,走路乐颠颠,胡子一撅撅,满面喜气。酆三妹正抱着犊犊撒尿,一眼看到,赶忙呼叫蓝彩云:“蓝姐,大伯来了。”蓝彩云正与侯巧巧说话,扭头瞧见,立即出房迎住:“大伯,看您满面喜气,定是办事顺利。”奚长胡张开长胡中间的口:“顺,风顺、路顺、门顺、全家人顺。小宝他爹他娘,欢天喜地挠脚丫呢!”蓝彩云笑道:“欢喜应该拍巴掌,怎么扰脚丫了?”奚长胡说:“我进门的时候,小宝的娘正洗脚,让小宝他爹给她剪趾甲。她问我来做啥,我就把蓝大侠的话学说一遍。两口子一听,乐得拍掌来不久,便挠起了脚丫子。”
众人大笑,竟然惊飞大榆树上的两只喜鹊,大黑狗也摇起尾巴来。说办就办,酆三妹立即收拾犊犊的衣物,准备送小宝家去断奶。可是,抱犊犊出房的时候,犊犊挣着身子呼喊:“羊羊,羊羊。”他舍不开自己的小伙伴儿。蓝彩云灵机一动:“小鱼,羊羊也该断奶了。也把他送到小宝家,让他同犊犊一起断奶吧。两个孩子一起玩,更好哄。”小鱼儿道:“那样,给大婶添多少麻烦啊!”奚长胡忙发话:“不麻烦,不麻烦。一只羊得牵,两只羊更好赶。”话正说到这里,院中有人发话:“两个娃娃在一块,更好照看!”
众人扭头望去,小宝的娘来了,那是一个慈眉善目、五十多岁的庄户妇女。说话间,小宝娘进屋,从酆三妹怀中抱过犊犊,亲了亲脸儿,说:“奶奶家里有只大花猫,啊唔,啊唔,去看大花猫好不好?”羊羊听到,在小鱼儿怀中叫起来:“看花猫,看花猫。”蓝彩云哈哈笑道:“你看,你看,俩孩子难分帮,是呀不是?那就一起去吧。”伸手接过羊羊,让小鱼收拾孩子的衣物。简单收拾一番,蓝彩云陪同酆三妹、小鱼儿,往小宝家里送娃娃。小宝家就在大街北边、斜对面的一条胡同里,朝东的小门楼,不大的四合院。虽然全是土房土屋,却干净、整洁,证明主人十分勤劳。听得有人进院,小宝爹从南棚中出来,手中拿着给牲口筛草的筛子,只憨厚的问一句:“来了?”再无多言,满面是笑。众人进北上房,房三间,东间是盘通间炕,炕下的北墙边盘锅灶,灶上方贴一张灶王爷的像。冲门一张供桌,桌上摆有香炉,墙上贴一张财神爷,这叫进门得财。西间放的是米缸、面瓮,还有些庄户主的零碎家什。炕上果然卧着一只大花猫,见众人进屋,忙从炕上爬起身,准备走开。小宝娘及时叫一声:“喵,喵。”那大花猫便原地不动。犊犊、羊羊见了,立即挣扎着到炕上去,抓摸那只大花猫。
两个娃儿专注逗猫,蓝彩云便叫着酆三妹、小鱼儿及时抽身。回到住处,酆三妹和小鱼儿如同掉魂一般。蓝彩云说:“没事的,没事的。”小鱼儿说:“我知道没事,可是耳边总响着羊羊的哭声。”酆三妹说:“我也是这样。那是虚惊,你再听听,啥声也没有了。混混就会好。”蓝彩云说:“那咱们就开民主会,混混吧,说买布买棉花穰子的事情。昨日晚上,想了一夜,你们想出什么锦囊妙计?都说说。”话是那么说,酆三妹、小鱼的心思一时难收回,萧红娥觉得她该先开口,便说:“我们谢家庄,有个能耐女人,本村人叫她二婶子,外村人称她谢二婶。她这人常年赶五集,眼力好,嘴又巧,专门给人说买卖,如同牲口经纪。乡下好多赶集卖布的,怕卖不上好价钱,喜欢托她给卖布;好多买布的人,怕买倒了眼,也喜欢托她给买布。她看得出布的好歹,讲起来头头是道,托她买布觉得放心。她懂行情,卖布的觉得价钱合适,买布的觉得货真价实,她从中抽点儿红利,叫空手抓鱼。咱们跟她说说,给她点好处,托她给咱买些布,她准能帮忙。”
好主意!蓝彩云赞成。萧红娥的主意给酆三妹打开思路,说:“我姑家那庄,名叫轧花许。为啥叫轧花许呢,说是那立庄老祖姓许,有轧花手艺,当年立村不久,便从内地用牛车拉来一台脚蹬轧花机。收了棉花纺线织布,第一道工序是轧花,把棉花籽儿轧出来。来轧花的多了,主人又添置了几台脚蹬轧花机。作坊越开越大,轧花许也就出了名。最初,他们只是给周围村庄的人家轧棉花,便于人们纺线织布;后来,他的轧花作坊也就收起棉花来,轧好以后,打扎成个,过河往淄博、潍坊、胶东方面走。咱们去一趟,跟那家轧花坊说一说,把轧好的棉花穰子卖给咱,好不好呢?”
这当然好。众人赞成。小鱼儿说:“昨天晚上,我琢磨半宿,想起我有个姨表哥,多年不走动,也不知他如今啥情景。我只知道他姓窦,小名缸瓮,是开染坊的。他那个村里,全姓窦,没有杂姓,好多人家都开染坊,全是立庄老祖传的手艺,村名就叫窦染坊。他们染布染得好,不退色,尤其是豆面印花布,染得最好,人们不只喜欢用它做褥子表,娘儿们还喜欢用它做小褂。蓝姐穿的那件豆面印花褂儿,我一眼就能看得出,那布料是窦染坊染的。凡是开染坊的,每天推辆车子出来串乡,一是收白布,二是给人家送去染好的布,送布的时候再收钱。若是找到我表哥,请他给咱收些白布,再给咱染好想染的颜色,不就一星管二?”
众人拍手叫好,觉得这“一星管二”是好主意,方便部队做衣做被。侯巧巧与鲍樱桃对望一眼,说:“我同樱桃寻思半宿,没想到有啥亲友好托,只听我姐夫说过:周村的铺子不断来人到这边,一是给这边的铺子送绸缎,二是收购这边的白布。我俩商量,咱顾辆马拉轿车,我们扮成周村铺子来人,到棉花桃大集公开收布,行不行呢?”众人不语,但都觉得办这事动静挺大。蓝彩云想了想说:“你们的想法很好。不过,如果收十匹八匹也就罢了;大张旗鼓地收布,等于去集上踩场子,得先找棉花桃的商会会长苏仁旺,打通环节,有事也好照应。环节不通,硬踩场子,容易让人嫉妒,招引麻烦;何况,白五带领特务队进过棉花桃。我们至今不知道白五的特务队住不住那里,他到那里的真实目的,因此不能盲动。”说罢这话,脸上一片愁容。
鲍樱桃见此光景,立即发话:“姐呀,这事您别愁。白五在不在棉花桃,我到那里沿街找一遍,不就清楚了!”蓝彩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沿街找一遍?”鲍樱桃笑道:“我再装扮成乞丐,去棉花桃讨食,是可以转遍全街的!”这话不错,可是蓝彩云仍然一阵沉思,说:“你是订亲的人了,怎么再能……”鲍樱桃正色:“订了亲我就不抗日除奸,不打那些奴奸走狗王八蛋了?没有的事。他若是嫌我扮乞丐不光彩,我就跟他退婚。咱不能找个只要面子不抗日除奸的男人!”听得这话众人笑了,侯巧巧立即高叫赞扬:“好,咱鲍樱桃妹子有志气!你们听明白没有?咱们谁都不能找个光要面子不抗日除奸的男人!”
众人又一阵大笑,气氛火爆起来。蓝彩云却长叹一声,低语道:“订了婚的姑娘还得当乞丐,难为你了。”这话就算答应,鲍樱桃轻松地说:“不就是化化装走一趟嘛,没啥难为。真的碰上白虎,我不会放他,可惜我不认识这杂种。”蓝彩云又想了想,才做决定:“好吧,你明早吃过饭早走。真的碰上白虎,也别盲动,记住他的住地、周围环境就行,因为咱们那里没有接应。”
此时晚霞半天,那对喜鹊已经回到大榆树的高枝杈上,那里有它们用细细的干枝和泥建造的巢。家家户户的房顶冒起炊烟,酆三妹、小鱼立即动手做饭。奚小宝来了,进门笑嘻嘻的,酆三妹忙问:“犊犊、羊羊咋样?”奚小宝说:“两人玩了一会啊唔,一人吃了个鸡蛋闷儿,睡了。”小鱼问:“哭没有哭?”奚小宝说:“没哭。只问‘娘呢?’我娘哄他俩:‘你娘给你打猴猴去了。’他们就再也不问。”听得这话,二人放下心来。奚小宝呼叫蓝彩云:“蓝姐,飞牛大哥跑了趟大鹰盘,带了一个人来,说是跟您见面。城北也来了三个人,说要跟您见面。石队长要你过去一趟!”
渤海谣:
掌门人,全环架,
柔能接,刚能拿。
拳打猛虎脚踢豹,
怀抱羊羔咩咩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