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蓝彩云、酆三妹和侯巧巧,返回太平庄时已经晌午歪。鲍樱桃、萧红娥、小鱼儿正在酆三妹的大炕上剪裁衣服,见面惊叫:“你们回来得这么快呀,是不是没有找到人?”蓝彩云说:“无巧不成书。我们不仅碰上亲人,还除了一害。”便把小丫走娘家,遭遇黑无常的事情述说一遍。众姐妹便又可怜起小丫来。蓝彩云说:“小丫回婆家出丧,沙恒刚必须陪着前去。妹夫丧命,也是沙恒刚遭难,一家人的心情不好,再去三沙岗不适宜。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想好不如碰巧,巧事不能硬办。咱们救她妹子,沙恒刚对咱会有认识。过上一段时间,等沙恒刚的心情平静下来,咱们再去也不迟。”
鲍樱桃问:“你们吃饭没有?”三人齐说水都没喝一口,别说吃饭。小鱼儿急忙下炕前去做饭。饭罢,见炕上三人剪裁夹袄,蓝彩云顿时想到一件事情,说:“天气说凉就凉,咱们都该添点夹衣,预备点棉坎肩、棉大衣。你们说,哪个集上布多、棉花好?”酆三妹最熟这一带的情况,张口便说:“办这事得去棉花桃。”接着唱了一段溜儿:
买车马,车马集。
买窑货,赵家窑。
买好牛,牛角镇。
买土布,棉花桃。
蓝彩云一听十分好奇:“我还没有听说有这么一个村庄。在啥方向?”酆三妹说:“从咱这里往西北走,25里路。村庄不算太大,可周围尽是些疙瘩小村,那一带种棉花的又特别多,媳妇进家先安纺线车,家家都有织布机。这么一来,集上卖土布、花布、棉线、穰子的也就特别多。棉花桃大集这天,不光周围的布贩子、线贩子、棉花贩子去赶集,潍坊、周村、济南的贩子来,赶着马拉小轿车,挺洋气。”话正说到这里,奚小宝来了,进得门来笑嘻嘻,先抱起犊犊亲了一亲,扭头对蓝彩云说:“队长让我来看看,你们回来没有。他说您若是回来,就到那边去。”蓝彩云说:“看你这副悠闲的样子,不像有什么紧急事情。”奚小宝一笑:“没啥紧急,是茶棚园的袁乡长来了,坐屋里喝茶闲说话。”蓝彩云一听忙起身:“我过去看看。”她听得出奚小宝说的“闲说话”并不“闲”。虽说除奸队成立没多少天,奚小宝进步很快。
蓝彩云来到除奸队男子汉们住的郎家当铺,见袁乡长与石信明正在内室喝茶说话。见蓝彩云进来,袁传寿忙起身让座。蓝彩云按住:“远来为客。坐着,坐着,都是自家人,别客气。”在一边寻个座儿。石信明说:“回来得这么快呀?”这种事情在袁传寿面前说来无碍,蓝彩云便说:“赶早不如碰巧。”便把路遇黑无常劫道杀人、去三沙岗报信、结识沙恒刚的经过述说一番。袁传寿立即大骂黑无常,说这是一外万人恨,“您除掉他,百姓都会给你念佛。”蓝彩云笑道:“念不念佛不要紧,只要百姓齐心除奸灭匪,齐心抗日,今后才有平安日子。”
见面话说过之后,接下来转入正题。石信明说:“彩云,袁乡长这次来,是受人之托,给鲍樱桃提亲。我说鲍樱桃不归我管,这才让小宝把你找来。”蓝彩云为之一惊,当即大喝:“嘿,哪个胆大包天,敢到我姐妹头顶拍苍蝇?鲍樱桃是我那边独挡一面的大将,这不等于抽我的顶梁柱!”袁传寿忙说:“误会,误会。蓝大侠误会了。您带人虎穴掏心之后,谁不知除奸的威风?乡间传的你们个个都是穆桂英,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说那鲍樱桃如同杨排风,打狗棍子抡起来风雨不透,一连人招架不住。这等的厉害,谁敢胆大包天招惹您姐妹。”蓝彩云问:“既然那样,您受谁之托来提亲?”袁传寿说:“是这么回事。我侄子良到我家中,好说歹说,非要我前来说说道道。我直说他:‘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子良说:‘老叔您是不知道,我看出来了,那樱桃对我有点意思。’我深感意外,问他:‘啥意思,我咋没有看出来?’子良说:‘老叔哎,您怎么越老越糊涂了!俺俩能在您老面前眉来眼去?’我拍拍脑袋,他说的倒也在理,便问他:‘水仙出嫁的那天,鲍樱桃来过,你们各忙各的,也就是匆忙照个面儿,话也没说,怎么说人家对你有意思?’子良说:‘俺俩说话,是蒲团长让我带领部队围攻花家寨的时候。’”接着,袁传寿述说袁子良与鲍樱桃共同歼敌的经过,最后特别强调:“樱桃姑娘看到那死了的军官有把手枪,十分喜欢,却说贵军有纪律,一切缴获要归公,于是灵机一动,让子良捡起来,再赠送给她。您若不信,回去问问鲍樱桃。”
蓝彩云听得这番叙说,笑得前仰后合。“这小妮子!看似心直口快,想不到还有这番心机,我都蒙在鼓里!”袁传寿见蓝彩云由怒变笑,便知腿不白跑,忙道:“就是,就是。难怪子良夸她:‘叔啊,你是没见,她举着打狗棍子赶羊一般,把三虎营的那连人赶出胡同。那心机,那勇敢,真不愧是蓝大侠的徒弟!’”这话让蓝彩云听得高兴,说:“你那侄子倒会说话。这么罢,我不听一面之辞,回去以后问问樱桃,有没有这回事儿。她若是有意,这事就算有门;她若是无意,这事就算白说;她若是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事就得先放一放。强扭的瓜不甜,早摘的杏儿酸。是呀不是?”袁传寿连连说是。石信明发话:“那,你就回去问问樱桃,行就行,不行就散。办事干脆,别捆着吊着。”
蓝彩云历来办事干脆,岂能拖泥带水!她让石信明陪着袁传寿说话,立即起身回奔。来到酆三妹家中,她快步进房,故意板起脸来招呼鲍樱桃:“你过来,我有话说。”鲍樱桃见她虎着脸子,不知自己做啥错事,忙跳下炕来,走至蓝彩云身边,低声问:“姐……有事?”蓝彩云将其带至西厢房,喝问:“你瞒着我做什么事了?”鲍樱桃吓一跳,忙道:“没……没有啥事瞒姐呀!那天我光想显能耐,私自化装跑去花家寨,不是做检讨了嘛!”蓝彩云说:“你在花家寨,还有件事儿没有对我说。”鲍樱桃拍拍脑袋,想了一番:“我咋没有想起什么事儿瞒姐呀?”蓝彩云立即挑明:“你得了一把小手枪,是啊不是?”鲍樱桃立即红了脸:“姐,我没忘《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知道一切缴获要归公。可是……这不是我缴获的呀!”蓝彩云说:“是什么?人家送给你的礼物!什么情谊?”鲍樱桃急忙争辩:“姐,没有啥情啥谊,您别瞎猜……”虽然极力争辩,却低下头去,羞羞答答难掩美意。见此光景,蓝彩云才告诉她:“不是我瞎猜,是袁乡长给他侄子提亲来了。”说罢一笑,低声温语:“跟姐说实话,你对他有意没意思?”鲍樱桃低头不语。蓝彩云道:“樱桃,咱除奸队不是尼姑庙,该嫁就嫁,只要你相得中,觉得可随意。你若是觉得不合适,我就前去回绝他,权当没有这回事儿,你也用不着难为情。”说罢,一副转身要走的架势。鲍樱桃忙说:“别呀,姐……我觉得……这人好是好,就是……咱是八路军,他在混九团,跟咱是两家人,比拟知他今后怎么样。”蓝彩云听得这话为之一震,觉得鲍樱桃虽然还有几分孩子气,心机却不少!于是她又转慢慢地回身来,郑重地说:“樱桃,只要你愿意,这事就好办。姐是从来不吃亏的人,舍得轻易把你放出去?绝对不可能!袁乡长提亲是一回事儿,咱要条件是另回事儿。我是你的娘家大姐,不只跟袁乡长要条件,还得去跟蒲团长说道,让他过来倒插门,不就行了!只有真心抗日,我们才能成为一家人。”
鲍樱桃扑哧一笑:“姐想得比我细。”蓝彩云说:“袁乡长还在那边等着,我得立即去给他回个话儿。我回话不能太痛快了,先抻他一抻,说你有意归有意,但不知袁子良是不是真的精忠报国,得再看他一段日子。这么说行不?”鲍樱桃说:“就这么说!日久见人心,还不知他今后怎么样呢,不能一口定住。”蓝彩云赞成这话,便转身走出西厢房,一眼瞧见灶棚那边,见奚小宝同酆三妹温柔柔情切切低语。蓝彩云突然心头一动:酆三妹……不,不只是酆三妹,小鱼儿、侯巧巧也需要赶快找个男人。除奸队只是她们的大家,她们还需要有个小家。这事不能长拖下去!
民谣唱:
白鸽子,蓝翅子,
长大出窝配对子。
一个萝卜安个窝,
萝卜没窝烂根子,
窝儿闲着爬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