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娶亲花轿到达花家寨,新人下轿进院之后,护轿的两连人马也就回他们的驻处。扛着大枪走路很威风,来回跑了几十里路却很累,士兵们回到住地便放下枪,坐的坐,躺的躺,这个说“累死我了!”那个说“饿死我了!”骂炊事班怎么还不开饭。炊事班长故事说刺话:“怎么,女方没有摆大席,招待你们?我以为你们喝得醉二麻三呢!”这话马上招来一阵骂:“摆席?摆他娘的唏唏!”“快开饭吧,肚皮贴上脊梁骨!”炊事班长笑道:“好,好。空空你们的肠子,好拾掇下货。”立即又招骂:“狗娘养的,把我们当猪啊,揍这小子!”其实谁都没动。炊事班长掌勺,不是好惹的。几句玩笑,炊事班长才慢慢地掏出哨子,先吹两声再呼喊:“开饭喽,开饭喽!”众兵立起腾跳起来,如同狗群抢肉,鸡群争食,争先恐后朝伙房涌去。
就这时候,传来几声枪响。这伙开饭的人毫不在意,他们知道街上有巡街的,打狗撵鸡几声枪响不为奇。然而,密集的枪声立即传来。那些饿狗一般抢饭的兵丁,听得枪声心头发毛,但长官不喝原地不动。这伙人大体分两类:一是土匪出身的人员,二是抓来当兵的老实农民。土匪出身的人员欺诈百姓有能耐,深知上得战场溜为上;老实农民怕上战场,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听得枪声急忙多吃两口饭,说死也不能当饿鬼。二连、三连是白五、吕沾兼连长,二人此时却一个死了,一个跑了,带队的都是副连长。副连长不知出了何事,但知道应该立即集合部队,便大声呼喝:“集合,全连集合!”院中人立即来副连长面前列队。部队正在吃饭,手中端的是饭碗,有人放下了饭碗,有人还没放下,更谈不上拿枪。副连长立即大骂:“混蛋!不拿枪集合作甚?快去拿枪!”骂的同时给了近前的士兵一脚。这么好一阵折腾,全连士兵才重新拿枪跑来列队。可是,集合起来去哪里?副连长没有得到任何指令,一时间没了主意。沉思片刻,二连副才发话:“一班长,你们当尖兵,跑步上街,侦察情况。一排长,你带领二班、三班跟尖兵班做后续。出发!”
这时候,街上已经满是枪声、喊声、奔跑声。原来,三虎营留在营地的一连分了一个排,负责街面巡逻。这一排三个班,集体四街上转,倒有声势。花轿回村以后,他们自然朝这边走来,看不上新娘也看看送女,那都是些美人,真事捞不着,解解眼馋!不料他们刚接近营部,便听到院内枪响,又见营部警卫班的一伙人飞跑出门。那位带队巡逻的排长忙高声发话:“谁打的枪,怎么回事情?”他想问明白。可是没等有人回答,一阵机枪扫射,子弹当头扑来,他和他的身边兵丁也就倒下,死也不知哪里来的子弹。
子弹来自嫁装车,端机枪的是奚小宝。原来,“虎穴掏心”行动分工,奚小宝请缨赶嫁装车。他说:“送闺女出嫁,我赶过几次嫁妆车,有经验。嫁妆车跟在花轿后边,但不能紧跟,须得离开一段路。为啥离开一段路呢?因为花轿进村以后,人们先看新媳妇下轿,看送女的走手,接送客入席,没有照顾嫁妆车的。等前面那伙人安定以后,嫁妆车再进村,有人接。嫁妆车有讲究:一车三个人,一人赶车,两人护嫁妆,咱去三辆嫁妆车,我们可去一班人。你们里头一打响,我就机枪封街,不让三虎营一人进院。”
虽说奚小宝不是神枪手,可是眼见三虎营的一排人顺街而来,朝营部走,便停住嫁妆车,回头一声喊:“抄家伙!”呼喊的同时,从嫁妆里抽出机枪。石信明教过他怎么用,他立即朝那队排列整齐、身背长枪的士兵开火。他的枪法不好,可是前方人员密集,眨眼倒下一片。这伙人被打懵了,又听得院内传来“八路军来啦,快跑哇!”的呼喊声。谁不想活命?立即撒腿逃奔,且边跑边呼:“快跑,快跑,八路来了!”。这又给奚小宝他们一个后背。枪弹比人腿跑得快,眨眼间街上落地一片。
三虎营的二连一排是吕沾的嫡系排,一班更是嫡系班。副连长派作尖兵侦察情况是重用,一班长带领全班跑出院门,顺胡同上街。不料,他们刚露头,机枪子弹飞来,将班长打倒。就这时候,躲在街角的一个蓬头散发、满脸污垢、拐着讨饭篮儿沿街乞讨的小气丐,冲这班人尖声呼喊:“八路军来啦,快跑哇!”自打南五团被灭、柳林镇碉堡被烧,这伙人早就成为惊弓之鸟,何况那机枪子弹飞蝗般朝这方扑射,他们立即调头回奔,而且随同小乞丐呼喊:“八路军来啦,快跑哇!”
这里需要交代:花三营的这连人,住在一条大胡同的一座院内。所以选择这个大院,是认为胡同前后都有人家居住,胡同口上放岗哨,没人能够进得来,安全。花三太只想永久在此占山为王,没想一旦被围怎么逃跑。正因如此才与汉奸队长云中贵勾结,暗中谈判投日的条件。条件很快谈妥,委任状到手,计划娶亲之后伙同日伪一起围剿一鞭羊。即便不能将蒲晓亭全歼,也将其赶走,这片地面他占领。可惜计划没有实现,已经成为枪下鬼。虎被掏心,哪还是虎?这连人马立即变成一群羊!
不只变成一群羊,而且又来了一位赶羊的人。胡同口那个蓬头散发、满面污垢、挎只破篮沿街乞讨的小乞丐,不仅大声呼喊:“八路军来啦,快跑哇!”还跟在逃跑的人后打了两枪,那位排长产即栽倒。逃跑的人不以为是乞丐打枪,认为八路军真的追了上来,所以跑得更快。见这些人只跑不回头,小乞丐便又打两枪,打过之后把枪放篮里,再喊“八路军来啦,快跑哇!”如此这般,三虎营的这一连人,让这位蓬头散发的小乞丐赶羊一般赶出胡同。
小乞丐何许人也?除奸队美女鲍樱桃。鲍樱桃为何这般出现?原来除奸队议论虎穴掏心之时有番争论。按当地风俗:娶亲当天娘家这头进新房的,只有出嫁的姑娘和两名送女。谁代替水仙出嫁?鲍樱桃最先发话:“我。跟随蓝大姐以来,我还没有立功呢!”萧红娥发话:“还是我去。我是出过嫁的人,经过乱哄哄的那场面,沉得住气,知道啥时候该做啥事情。”鲍樱桃说:“做啥事情,你对我说说,我不就明白了?”萧红娥说:“有些事是教的,有些事得说亲身经历。”酆三妹、小鱼齐说:“樱桃,出嫁的经历,只教不行。红娥说的是实在话。”鲍樱桃还要争,蓝彩云说:“咱们八路军,打仗讲民主,更要讲集中。民主,就是征求大伙的意见,共同出谋;集中,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服从命令。论枪法,樱桃比你们打得都好,做事也机灵;可是,代替水仙出嫁,最合适的还是萧红娥。我说她合适,不只因为她出过嫁,还因为她的身材和相貌,与水仙接近,都是细溜身子瓜子脸,打扮起来,不凑近看,分不出真假。樱桃装扮水仙容易露馅。”
众人心服口服。挑送女,鲍樱桃又争先。小鱼说:“还是我去吧,我当过送女,穿过长裙,还专门学过裙步。”鲍樱桃说:“那好,你教教我怎么走裙步,咱俩一起去。”蓝彩云一笑:“樱桃,别争了。打仗的机会多的是。我不会走裙步,可是我得去。为什么呢?一是我经过战事,你们都没有经过,打起仗来不知道怎么隐身,怎么出击。二是我与信明多年配合,不用现场发话,一个眼色就知道该做啥事。咱们前去不是坐席,是虎穴掏心,风险极大。做什么事情,不能有半点显露!”
虽说这么安排是最佳方案,可当娶亲的花轿离村之后,鲍樱桃越想越觉得憋着股劲儿:我是最先跟着蓝大侠的,有任务应该我抢先。不错,我没有出嫁经历,没有当过送女,这方面不如萧红娥和小鱼姐;可是……一道灵光闪入脑海:我有扮装乞丐的经历呀,知道乞丐应该怎么沿街乞讨呀,乞丐没有固定的地方,哪里都能去得,我何不扮成小乞丐进花家寨?她们三人虎穴掏心十分危险,需要有人当接应!主意拿定,立即到后院草棚化妆。她先捧两把灰土抹在脸面、脖子、胳膊上,再捧把草渣和土把头发揉搓脏,乞丐不能穿袜子,脚巴丫子要用锅底灰搓黑,顺手再往脸上再抹两道。衣要换,裤要换,鞋要换,挎个破篮儿,没人能认出。不用问路,花轿在前走,她在后边跟,只是离得远一点。
鲍樱桃试图随同众人混进扎红绸、贴双喜的娶亲院内,却被门岗喝住:“滚!这是你进的地方?找死!”不让进不能硬进,她便躲闪一边。虽然躲闪,却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不离院子周围。听到枪声,她知道里边动了手,又朝院门这边跑。不料枪声惊动街上的巡逻队,快步朝营部奔跑,有人将她撞倒在地。就在她倒地的时候,嫁妆车上的机枪响起来,直扑街上的士兵。鲍樱桃十分机敏,两个滚翻就到墙边。她不起身,却不时张望街面的情景,听到牛大力那牛叫一般的“八路军来啦,快跑哇!”她心头一乐,见那班尖兵跑出胡同口时,便大声呼喊:“八路军来啦,快跑哇!”
眼见尖兵班调头回跑,鲍樱桃想:逃跑的人脑后没眼,我何不打他们两枪。掏枪连击,先打倒高个班长,又打倒坠后的矮胖。打罢迅速藏枪卧地,只是大喊“八路军来啦,快跑哇!”兵败如山倒,弓响惊群鸟,尖兵班变成逃跑班,全连人跟着呼叫逃奔,羊群一般。
羊群般士兵一出胡同,便四散开来,逃命要紧。就这时候,村外一队人马扇面展开,将逃兵截住。
渤海谣:
黄鼠狼,来偷鸡,
只想捞口肥肉吃。
被人发现钻阳沟,
不料落进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