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小鱼一番哭诉,蓝彩云、鲍樱桃、酆三妹不由得抹泪。蓝彩云安慰小鱼:“别哭,别哭。咱们姐妹,都有诉不完的苦。”便又介绍鲍樱桃、酆三妹的苦难经历。“人常说‘刘备的江山是哭来的’,咱姐妹的江山哭不来,更哭不死那些害人的恶魔。怎么办?出路只一条:挺起胸来,直起腰来,拿起枪来,跟那伙残害姐妹们的坏种斗!您想,如果您是穆桂英,或是花木兰,那些坏种敢欺侮您?用不着别人帮忙,您自己就能一个一个把她们宰掉。说一千,道一万,女人不受欺,就得自己得长志气,学本事!不是?”
听得蓝彩云这番话,小鱼顿时觉得门窗打开,心里越发亮堂起来。她边抽泣抹泪,边说:“姐说的是。别的不怨,只怨自己志气短,本事小,别说飞檐走壁,连一个飞脚都打不了,怎跟人家斗?让人家一按就跌倒,任凭人家脱袄扒裤!大侠,听恩人大哥说您在太平庄,我才跟他来投奔。从今以后,我就拜您为师,练武学艺,即便不能统帅三军,也能耍刀舞枪骑马上阵,给我那死的男人报仇!”说罢这话立即跪下,给蓝彩云磕头:“大侠师傅在上,请您收下这个愚徒。”
蓝彩云赶忙拉起她来:“言重了,言重了,我不是大侠,只不过比你们早练几年枪,经过战事,受过训练罢了。从今以后,不许叫我大侠,叫我蓝姐就行!咱们这里的苦难姐妹,都是同心除奸打匪的,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今后一律按年岁生日排大小。”说罢接过小鱼怀里的羊羊,亲了亲。
石信明坐下来,向蓝彩云介绍了薛家店的女老板。蓝彩云说:“我认识她,只是那天与她只见一面,但没有过深交往,觉得这人正义、刚强。”石信明说:“我问过,她姥姥就是仁义庄我老老奶奶谷穗的闺女,细论起来是我的姑表亲。她练过武功,手脚利索,一两个街头混混近她不得。若不,她家的马车店,能开得那么安稳!”蓝彩云说:“这么说,柳林镇的薛家店,可以当咱的落脚点。”石信明说:“可以。她说那天一见面,就看出你非一般人。她还十分肯定:‘击毙彭清臣,定是此人,我真想再见见她。’”蓝彩云听罢十分高兴:“有机会,我一定再去柳林镇。”
这时天黑下来,酆三妹拾缀做饭。小鱼不当客人,立即挽袖子帮忙。饭罢歇息,一夜无话,第二天蓝彩云派奚小宝去谢家皂打问谢二笨的情况,找到他才知萧红娥如何。想不到这二人已经回家拜堂成亲!听得蓝彩云回到太平庄,萧红娥对谢二笨说:“我说就跟着蓝姐的,跟了你也不能萎在家里。”谢二笨一笑:“昨晚不是说定了嘛,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你走不动我背着你,权当你的一头驴。”萧红娥拍他一掌,收拾一番,把收收留给娘,跟着奚小宝来太平庄。石信明见奚小宝、谢二笨手脚利索,十分高兴,让他们分头叫来那几名队员,宣布“八路军黄河除奸队”正式成立,任命奚小宝任除奸队副队长,谢二笨当联络员。长枪不少,一人一支,石信明立即教他们枪栓怎么拉开,子弹怎么装上,怎样把子弹推进枪膛,怎么瞄准目标。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当然,人手一支枪,成为正式队伍,就不能各自回家了,需要集中训练、吃饭、睡觉。酆三妹这里放不下,也不方便,必须另找一地方。蓝彩云想了想说:“郎光让的当铺房子多,也严实。浮财全让债主们分了,长工短工都走了,好多房子闲着。彭清臣一死,郎光让的大太太没了就近的靠山,可在县城皇协军中还有亲戚,百姓心里还有余悸。你带除奸队住进去,正好把她看着。”
石信明说发声好,便让奚小宝带路去郎光让的当铺院。临走,蓝彩云要下他缴来的那支手枪。她对酆三妹、鲍樱桃、萧红娥、小鱼说:“八路军黄河除奸队成立了,咱们都是除奸队的成员。他们一人一支长枪,咱们不能拿烧火棍,也得有枪。咱们杠长枪不放便,用短枪好,插要腰里,不显山不露水。”她拍拍自己的腰。“可是,插在腰里也有讲究,插不好枪响打着自己。”说罢对酆三妹一笑,表示为何没有给她早发枪。“现在,咱们正好一人一支枪,我发给你们,你们先学怎么拿枪,怎么插枪,怎么开保险、关保险。”说罢拿出三支匣子枪。酆三妹说:“我要范多文那支。是他杀的我男人,拿起枪我就想到仇。”萧红娥说:“给我郎光让那支枪吧,让我今生不忘他作恶。”小鱼说:“那我就要杀我男人的那支枪吧,时时想到给我男人报大仇。”
枪有了,却没有子弹。鲍樱桃特别后悔:“当时我捡枪的时候,捡了就跑,没有想到搜一搜,彭清臣身上有没有子弹带!”小鱼说:“有钱难买早知道!石大哥拾那个坏种的匣子枪时,看了看枪匣,直说可惜,我还不知道可惜啥呢,这才知道有枪没子弹。”酆三妹问:“姐呀,咱到哪里弄子弹去?”蓝彩云说:“弄子弹只有两条路,一是买,二是夺。眼下,你们的枪法没练好,真交手不行,还是先想办法买。”萧红娥问:“哪里卖子弹呢?我没听说有这样的商店。”蓝彩云:“贩卖军火,是掉脑袋的事情,谁敢明出明卖?凡是军火交易,都在黑市。”鲍樱桃十分好奇:“姐呀,啥叫黑市?专门半夜三更做买卖的地方吗?”显几分惊虚。蓝彩云说:“黑市,不一定是半夜三更做买卖。正当午时也能做,只是不敢明出明卖,而是偷偷摸摸。无论哪州哪县,都没有军火商店,卖军火的只有军界的人。打起仗来,谁能算清丢多少支枪,打多少发子弹?如同河里尿尿,没办法查。因此,军队那些当官的,当军需的,想捞外快的,就卖枪卖弹药。当年,我们龙王庙树旗抗日,枪支弹药就是我爹从军界人物手里买的。”萧红娥插话:“我也听人说过,那些当土匪的,多是走黑道买的枪和子弹。咱用郎光让那些不义之财,不正好买些检枪支弹药?我听郎光让说,混九团就有人卖枪卖子弹。”蓝彩云点点头:“我也听人说过,混九团人员很杂,做啥的都有,只要找上门路,买几箱子弹小菜一盘。难的是怎么找上门路,寻得一个接头人。这如同赶集买牲口,得先找个牲口经纪,两头都能说得上话,抓得上手。不然,你纵然是只老虎,啃天也没处下嘴!”
众人不语,不知到哪里去找军火经纪。沉默一阵,坐在炕上、怀里抱着犊犊的酆三妹低语一句:“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也许他认识混九团的人,能说进话去。”声儿虽低,众人却觉得如雷贯耳,几乎异口同声:“谁?”酆三妹说:“是我的一个表姨夫。”蓝彩云忙问:“你表姨夫是干什么的?”犊犊挣着身子同羊羊玩,羊羊还没有醒,酆三妹便挪动身子下炕来,拍拍犊犊的屁股说:“弟弟睡着了,等会儿再玩。”然后才对众人说,“详情说不来,我只知道表姨夫是个能人,识几个字,凡事主持公道。村里红白大事,人们请他写柬帖;谁家办丧,请他当柜上;一来二去,就成了茶棚园的头面人。日本鬼子过来,伪县府让他当乡长。混九团驻扎在茶棚园西边的‘一鞭羊’,能同他没有交往吗?至于他跟谁有交往,交往到啥程度,认不认识管军需的,我不知道。我想,无论怎么说,混九团的兵营大门,他能进得去,出得来。”
蓝彩云闻之大喜,立即喝一声:“好!这就是关系。”接着她对众人说:“咱们今后开展工作,第一步就是先从亲戚、朋友开始。什么三姑、四姨、六妗子,瓜蔓、豆蔓的远房亲戚,是亲三分近,咱们就能进得去门。只要进得去门,上得去炕,说话、办事就不同街上、道上碰到的生人一个样。三妹啊,今天您就领我去,见见您的表姨夫,请他给咱买几箱子弹。咱姐妹除奸队能不能出山,这是必不可缺的。”
说走就走。蓝彩云办事雷厉风行。她嘱咐萧红娥和小鱼:“我们很快就回来,你们看好家。有人问三妹,就说去走亲戚。樱桃,你到除奸队,把我同酆三妹去茶棚园的事情告诉石信明。咱们虽然分两人,干啥事情要通气,便于相互协助。”
说罢,蓝彩云先检查一下身上的双匣枪,把子弹压满,打上保险;然后挎上随时能换装的小包袱。
渤海谣:
过荒洼,防狼群;
过松林,防黑贼;
别说进院得平安,
门框有个吊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