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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蓝彩云二进太平庄

柳思溪率骑兵连奔袭之前,蓝彩云已经来到大树墩,在笤帚王家的草棚内,让大黄狗守卫睡一觉,转天再奔太平庄。无须笤帚王再送,她急急上路,挂心鲍樱桃、萧红娥和谢二笨。她觉得鲍樱桃自理能力强,又扮成小乞丐,目标小,逃离柳林镇很容易;萧红娥自理能力差,又抱着个孩子,虽然有谢二笨赶驴,目标却大,容易招眼。她们到底怎么样了,如今在什么地方?心中难免七上八下,不由得加快脚步。遭难的女子要取得解放,不仅需要有外人帮助,关键还要自强!

这么一想,蓝彩云觉得肩负的责任更加重大。她不仅要解救苦难的姐妹,还要组织她们自立自强,形成除奸抗日的一股力量!这么想着,步伐不由得加快,眨眼离开大树墩20多里,来到一个岔道口。就这时候,突然传来几声娃哭,蓝彩云急忙扭头望去,见右方那条路上,走来两个女人。一个50岁上下的婆婆,头梳疙瘩鬏儿,上穿一件红青大褂,下穿一条藏青裤子,裤腿缠扎青布宽带,迈动着那对缠过的小脚。婆婆身边走着身高体壮的一位女子,梳盘头,插银簪,青衣青裤穿白鞋,典型的孝妇打扮,背上背着一个娃娃。那不是奚小宝的娘和酆三妹吗,蓝彩云忙招呼:“大婶,三妹,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见是蓝彩云,两人大喜。小宝娘说:“我说得今日起来左眼直跳。左眼跳喜,却不知道有啥喜。都说你骑马飞奔远远地走了,想不到这么快就又回来。”蓝彩云说:“太平庄的事情敞着口呢,我不回来怎么行!”接着对酆三妹说,“彭清臣已经死了,再不会带人到太平庄闹,你也不用这里躲那里藏。”酆三妹惊叫:“真的?”接着吐口长气,“那可好了!躲亲戚家里,真不是个味儿。其实老姨并没有说别的,可她儿媳妇郎当脸,我们就住不了。”小宝娘说:“真是不过一林,不识一鸟;不经一事,不识一人。我们正想去茶棚园,那里有我一个亲戚。”蓝彩云说:“无论去哪里,都不如住在自己家里。咱们一起回太平庄。”

两人齐声说是,同蓝彩云一起朝太平庄走,踏着黄河沉淤大平原的松软的道路,顶着秋日的阳光,遍野的庄稼叶上闪烁着纺织娘、野蜘蛛拉出的细丝的银亮。酆三妹的眼泪早就哭干,眼圈却依然红肿。蓝彩云立即从她背上抱下娃儿,亲亲娃的脸蛋:“孩子长得好喜人。叫什么名?”酆三妹哭得声音已经嘶哑:“叫犊犊。若不是有他,我真想一根绳子挂脖子,跟他到那边去。”蓝彩云沉重地说:“三妹呀,您那么想就钻牛角尖了。你看这头顶上的蓝天,穷人、富人,鸟儿、雀儿,不是都有一份么!您看这大道,穷人、富人,骡马、牛羊,不是都能走么!您看这大地,高粱、谷子,大树、小草,不是都能生长么!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地无拒人之门,只看您想没有想得到,敢不敢大步往前走。就说我吧,日本鬼子血洗龙王庙,把我我爹娘、小弟炸得连个尸首都没有,若是光哭,光悲,光想死,十二个我也没影儿了!”说到这里,不由得流出串串泪来。她擦一把泪,“女人也不是泥捏的,不是任人摆治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咱就不如一只兔子?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越是受欺、受压,咱们就得越坚强!”

酆三妹长叹一声:“姐呀,我不是不想要强,可总觉得孤苦伶仃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强不了去。”蓝彩云说:“一块砖头难垒墙,一根木头难盖房,一个巴掌拍不响。无论办什么事情,得有多人联合成帮。想想,没有你们奚氏家族的人做帮手,我本事再大也除不了范多文的南五团;没有全村的人多势众,咱也除不了郎光让。”酆三妹听得这话又长叹:“唉,理是这么一个理,可我家黑小,多代单传,没有亲门近支。”蓝彩云说:“妹呀,咱们多找几个姐妹,结成帮儿,不就有了力量!”酆三妹疑惑不解:“结什么帮儿?”蓝彩云说:“你看咱们渤海县一带,鬼子一来,国民政府一垮台,什么天团、地团;南团、北团;虎团、狗团……蘑菇一般遍地是。南五团那么厉害,不就是五个人!咱们建个姐妹团,专门联合那些孤独无依、受欺受气、有仇有冤、要强干事的姐妹,不也是一股势力?何况,咱们背靠大树,身后有八路军抗日黄河纵队。小鬼子都怕八路军呢,更别说那些杂牌地痞。”酆三妹郑重地点一点头:“姐说的是个理儿!可是,姐呀,我不像你,说走一阵风;我带着娃。”蓝彩云说:“女人哪有不生娃的?常言道,马拉车,牛耕地,家具全,好种地。耠子不能代替耧,驴驹子不能代替牛。世上的事情千般样,男人办不了女人事。咱们部队上啊,就有好多女战士。”

一听这话,酆三妹抬起头来:“真的吗,我还有用?”蓝彩云肯定地说:“当然有用。我看你站着一根桩,走道刮旋风,行动利索着呢,定是一个能干事的人!”酆三妹听得这话,想了想说:“姐觉得我有用处,我就加入姐妹团。大事办不了,烧火忙饭还行。我就怕拖累您。”蓝彩云说:“怎么说拖累呢!你若是入伙,你家就是姐妹们的一个据点。”酆三妹一听这话更是高兴:“那好,那好。我正愁院里空荡,没人做伴,癞狗杂猫过去溜哒呢。你若是在我那里住,我就不会担惊受怕。”

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又10里路。岔道上走来三个蓬头散发、破衣烂衫的小乞丐。为首的那位个子稍高,近前嘴牙一笑,手中的讨饭棍子横挡路面。蓝彩云上眼一看,啊呀一声大叫,笑了起来:“你已经联上帮了?”原来那个高点的小乞丐正是鲍樱桃。鲍樱桃说:“柳林镇炸了会,我拖着打狗棍子往外跑。跑出村口不敢走大路,赶紧拐上庄稼地里的一条小道。顺小道跑了一阵,听到身后有人追。谁追我?急忙回头看,原来是他们两个小家伙,俺仨就结成叫花帮。我不敢直回太平庄,便同他们一起串村要饭,也好打听你的消息。”蓝彩云忙问两个小乞丐:“你们叫啥名?”男孩说:“我叫狗狗。”女孩说:“我叫巧巧。你认识她?”指了指鲍樱桃。蓝彩云说:“认识,她是我表妹,多年不见了,想不到今日在这里碰上。你们这是往哪里去?”两人异口同声:“明日棉花桃大集,我们早去。那个集上好讨钱,运气好了还能讨个包子吃。”蓝彩云片刻沉思:这二人年纪太小,收留身边多有不便,便掏出两个铜圆,一人给了一个,说:“小意思,你们买双鞋穿吧,或是到古旧衣市买件旧衣裳。我碰上表妹,别的不说,先得和她亲一亲,也得给她换身衣裳。你们两个头前走吧。”她不能说“不再让她当乞丐”,因为说不定啥时候鲍樱桃还得扮乞丐。鲍樱桃也知道今后还会扮乞丐,便对二人说:“狗狗、巧巧,我跟表姐亲近几天。你们反正天天赶五集,以后我会到集上找你们。”

狗狗、巧巧恋恋不舍,但最终离去。这是下部书的两个人物,本文不再细表。望着两个孩子走远,蓝彩云只能长叹一声:“唉,日本鬼子过来,土匪遍地,多少孩子没爹没娘,流落街头!看到这些孩子,我巴不得有孙悟空的能耐,抓把毫毛吹口气,说一声变,就能变出好多好多的双枪将,把鬼子、汉奸、土匪、杂种们全杀掉!”鲍樱桃说:“蓝姐,昨天晚上,我跟狗狗、巧巧在土地庙里过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教我打枪。你说打枪不用学,往我的身上吹了口气,我就百发百中。可是我一打枪,呯的一声惊醒了。醒来一看,是只老鼠拱下我放供桌上的要饭瓢。”蓝彩云忙问:“你的枪呢?”鲍樱桃说:“贴身藏怀里呢!你啥时候教我打枪呀?”蓝彩云说:“回去以后就教你。见萧红娥、谢二笨没有?”鲍樱桃摇头:“我和她是分开跑的,不知道他们回来没回来。”

边说边走,时间不长到太平庄。小宝娘回自己家里去,酆三妹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院门进家院。家院依然如故,洒落着大榆树的阴影,显得特别冷清。酆三妹打开房门,房中摆设如故,只是有股无人居住的阴凉。鲍樱桃先去添锅烧水,酆三妹把犊犊放到炕上,手中给他攥个晃铃铛。“吃什么饭呢?”出丧之后离开家,她不知道家中有什么,于是筐里篮里寻找吃食。结果啥都没有!蓝彩云提示:“还有没有面子?”酆三妹说:“还有半袋高粱面。”蓝彩云说:“那就行。连吃带喝,咱就来顿嘎嘎汤!”酆三妹说:“这倒方便。”先切葱花,后和高粱面,再拍成饼子,然后切成块,滚上点儿白面。等锅里的水烧开,放进锅里,时间不长嘎嘎汤做好。三人又吃又喝,饱餐一顿,蓝彩云突然冲着鲍樱桃大笑。鲍樱桃被笑得愣愣呆呆:“姐呀,笑什么?”蓝彩云说:“光顾吃喝,怎么忘了换装呢!快洗脸、梳头、洗洗脚。”

鲍樱桃这才醒悟,赶忙洗脸、梳头、换装。小乞丐又变成大美女。院门敲响,酆三妹急忙出房,轻呼一声:“谁?”门外发话:“小宝。”酆三妹立即开院门,奚小宝快步进屋,见面就说:“大侠姐,您可回来!自打您走以后,我们这伙人掉魂似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听人说,您一枪打死彭清臣,可是耳听为虚,我们心里总不踏实。傍晚,柳林镇薛店主送来愣头哥的尸体,我们更为你们担心了。”酆三妹惊问:“愣头死了?”奚小宝说:“死了。我看过他的伤口,一枪打在胸口上。唉,他至死没有找回媳妇来。”说罢忍不住落泪。众人也都落泪。蓝彩云擦把泪说:“他是为救萧红娥,挺身而出抡扁担的。谢二笨、萧红娥呢,他们两个回来没有?”奚小宝摇头:“没有。我以为他俩跟着您和鲍樱桃!”

渤海谣:

小媳妇,赶庙会,

骑毛驴,花插鬓。

半路里,刮黄风。

驴回来,不见人。

哪里去?不知道。

待要寻,和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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