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像是没有听清楚北南蝶说的话,硬着头皮又确认了一遍:“青公子,您说什么?”
“打开。”北南蝶握着食盒的手紧了又松,目光始终没有从那三个人身上移开。
吴嬷嬷原本已经花白的头发现在脱落得更加厉害,右半边甚至露着一片已经结痂的头皮,看样子是被什么人强行扯掉了头发。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此时像是感觉到了冷,皱着眉头把自己蜷缩的更紧了些,双手像是发癔症一样,时不时抽搐一下。她身边躺着的两个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状态。
“青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这几个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她们认不清人,还常常会攻击人,你要是就这么进去的话……”
“打开。”北南蝶第三次重复道。
侍从犹豫片刻,终于败在了北南蝶低气压的坚持中,小步上前,吩咐在一边守着的护卫,让他打开房门。护卫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锁却没有开门,而是怀疑的看着北南蝶与护从,北南蝶没有理会他,拎着食盒径直打开门走了进去。
侍从很明显不想进入,但出于保护北南蝶安全的考虑,还是硬着头皮跟在了她的身后。北南蝶把食盒放在地上,轻手轻脚的走近这三个人,在她们的床榻前蹲了下来。
真好,临到头了还能让她这样静静看上她们一面。
北南蝶隔着面具细细打量着吴嬷嬷,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馊味,蜷缩成一团的身影看着也极为可怜。这房子中的环境虽然还算不错,但对这几个已经完全失了意识的人来说,条件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她醒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吴嬷嬷,吴嬷嬷带着其他人,计划着带她逃离北家,她们最后又是因为什么疯的?难不成是因为北家覆灭的打击?
怎么可能,吴嬷嬷一生最听的就是檐蛛的话,檐蛛死去的时候,也没见吴嬷嬷有这样大的反应,又怎么可能为所谓的北家覆灭突然发疯?
北南蝶伸手轻轻扣上吴嬷嬷的手腕,侍从在她身后紧张的看着她,半步没有靠近。北南蝶凝神细细感受了下吴嬷嬷的脉搏,目光闪了闪,把手移向了她的头。
她轻轻按在吴嬷嬷的额头上,满是皱纹的脸显得格外粗糙,吴嬷嬷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触碰,勾着头往后缩了缩,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
北南蝶一愣,直直的对上了吴嬷嬷的眼睛。
眼前蓦然出现了一个裹着黑袍、带着黑色面具的人,吴嬷嬷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甚至还颤巍巍的伸出手往北南蝶脸上触碰。北南蝶看着她有些浑浊的眼睛,竟觉得她现在神识也许是清醒的。她不由自主的往前凑了一点,嘴唇翕动一下,情不自禁的呢喃出一个字。
“吴……”
“啊啊啊——”一声惨叫在石室中炸响,吴嬷嬷的手猛地拍在北南蝶的肩膀上,随后抱紧双臂快速向后退去,她接二连三的尖叫出声,声音带着些撕裂的沙哑,让人头皮发麻。
另外两个人被这叫声惊醒,下意识的跟在惨叫起来,几个人厮打着抱成一团,有人抄起枕头猛地往北南蝶身上砸去,北南蝶站起身,在侍从紧张的目光中往后退了几步,退回了门边。
三个人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各自手中抓着什么东西警惕恐慌的看着北南蝶这个入侵者。北南蝶静静地与她们对视,在她们摇摇晃晃的打算站起来朝她冲过来的时候低头打开了食盒的盖子,动作利索的转身关门,把她们三人关在了里面。
“青公子可有受伤?”侍从在北南蝶出门之后也紧跟着挤了出去,此时有些畏惧的看着袍子有些散乱的北南蝶小心的问道。
“没有。”北南蝶紧了紧自己的袍子,看着吴嬷嬷三个人接二连三的撞在门上,还不忘了伸出手对她露出凶恶的表情,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口。
北南蝶默不作声的看着她们挣扎了一会儿,又看着她们渐渐冷静下来,被门边的食盒吸引了注意,抢着去捞食盒里面的碗,本能的把药碗里的液体灌进喉咙,期间又免不了一场嘶吼厮打。她们像是最原始的野兽——甚至连野兽都不如,她们不管不顾,对周围的一切丧失了最基本的感知能力。
生不如死。北南蝶心中默念出这四个字。
“明日早上我再来看,期间不许有任何人接近她们。”北南蝶低声对身边的侍从说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地室。厮打狞笑的声音在她身后不断响起,翻倒的药碗带着浓郁的苦味,在地室里渐渐弥漫开。
第二日一早,北南蝶主动去了陈初晞那里。陈初晞睡眠极少,早早地就已经在屋子里坐着摆弄围棋了。北南蝶进屋的时候,看见陈初阳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正在对弈。
尽管事先得了下人的禀报,陈初晞却坚持要下完这一局,陈初阳只得陪着他,北南蝶不声不响的在一边等候着。
“请青公子不要介意,哥哥难得状态这样不好,我还差几子就能赢他了,这样好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能碰见的,烦请公子先等一会儿!”陈初晞眼睛里难得泛着充满活力的光芒,一手拿着白子一边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北南蝶轻轻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暗暗惊讶陈初晞面对着这样的她都还能保持笑容。
陈初晞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冷了的茶,他兴致勃勃,势要在棋盘上胜陈初阳一回,嫌那茶杯碍事,随手捞起茶杯放在地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棋盘。陈初阳往她这边瞟了一眼,虽然不确定北南蝶有没有在看他,还是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
北南蝶看着这两个人对弈的场景,原先对陈初阳几分古板的印象软化了不少。不管他在江湖上有着怎样的地位与声望,在这间屋子里,他都是只是一个哥哥,满心满眼看的都是自己体弱多病的弟弟。陈初晞就算得了这样怪异磨人的病症,却还能保持乐观天真的笑容,在另一种意义上又是何等幸福。
“哈,我赢了!我就知道,哥哥,你是不是最近惰于练习了?可别小看我,我不是你能轻易糊弄的小孩子了!”陈初晞笑着拍手,脸上的开心显而易见。陈初阳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指着棋盘说道:“没看出来我是在让你吗?看你眼巴巴盼着赢的样子实在可怜——”
“才不是,你在棋局没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有失误了,我最近棋谱看的勤快,你也不用给自己找补面子。”陈初晞手舞足蹈的指着棋盘分析局势,因为兴奋脸上泛起了一层红色,看着精神十足。
“好了好了,不过赢了一局就高兴成这样,快起来,青公子都等了多时了,在外人面前也该有点正经样子。”陈初阳一边半真半假的数落着陈初晞,一边站起来对北南蝶点点头,声音中还带着笑意:“青公子不要见怪,是我们失礼了。”
北南蝶摇摇头,不声不响的走到陈初晞身边,压着嗓子说了声:“伸手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