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暮春,夏意渐浓,魏闻手里拿着一块冰镇过的西瓜,红色的肉,绿色的瓢,水澄澄的十分惹人爱。
他毫无形象地吃了一手的水,然后无奈地看了自家娘亲一眼,说:“娘,我才多大啊,正是要为大云鞠躬尽瘁的时候,现在娶个媳妇让她守活寡吗?而且我也没有喜欢的姑娘。”
魏夫人点点他的头:“你这小子,都二十了,别家和你一般大的公子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你什么时候生个出来给我和你爹折腾一下?”
魏闻吊儿郎当地将身子往石桌上一靠,眉头一挑:“要不我随便去娶一个,然后生个孩子来给您折腾?”
魏夫人这回儿是真气着了:“胡闹!婚姻大事怎可儿戏?我可告诉你,我们将军府每一任只会有一个女主人,纳妾都不准的!你前段日子往勾栏里跑,你爹差点没揍死你!”
“所以说啊,”魏闻一摊手,“既然不可儿戏,我怎么能随便找呢?您这不为难我呢吗。”
“我让你去相看相看,谁让你一定要娶了。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爹不也是这般认识的?”魏夫人温言劝着,魏闻不为所动。
“娘,”魏闻真诚地看着她,“您就不怕我在那姑娘那儿说什么,影响爹的仕途吗?”
“……”魏夫人一噎,“你还是赶紧娶了妻好搬出去了!省得整天在面前气我!”
魏将军听声赶来,一听这话还了得,连忙安抚自家夫人,魏闻靠在石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道:“您宠媳妇儿换个地儿行吗?”
魏将军狠狠地一拍桌子:“站起来!”
魏闻立马立正,心里的叛逆对身体上的诚实极为不齿,魏将军看着他:“我问你,几天没去兵营了?”
魏闻心里一惊:糟!这些日子光顾着玩了!
“魏栖淮!”魏将军又喊道,魏栖淮一点点挪了过来,立正站好,绷着脸不敢吭一声。
“你们两个,就这样爱玩?!”魏将军骂道,“你们这样,我怎么跟皇上提将兵权传给你们的事儿?!”
“现在兵权拿在手里就是烫手山芋,倒还不如直接还给皇上!省得猜忌!”魏闻反驳道。
“幼稚!”魏将军怒声道,“你把兵权还回去?你还回去试试!我倒也想看看我们将军府失去兵权后几天没落!”
“我!”魏闻一时无言,魏夫人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冲阿闻吼什么?栖淮,别站着了,快坐下,吃两块西瓜。”
魏栖淮笑笑,扯了扯魏闻,魏闻看了他一眼,没动。
魏夫人拉着魏栖淮坐下,年近四十的手指仍纤细光滑,保养得很好。她拿起玉盘里的一块西瓜,递给他:“别管他!来,吃。”
魏栖淮拘谨地接过:“谢谢夫人。”
魏夫人佯怒地轻拍了他一下:“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真是愈长大愈生分,你以前可都叫我干娘的。”
魏将军也拿了块西瓜,瞥了魏闻一眼,软下了语气:“好了好了,别站着了,坐吧。”
魏闻这才依言坐下。
四人一时都无话,魏夫人冲魏将军使了个眼色,魏将军无奈地干咳一声:“这两天多去几趟兵营,别给别人机会弹劾你。”
“哦。”魏闻应着,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兵营里。
“小将军来了小将军来了!”兵营里一阵喧闹,魏闻眼皮一抬,看着他的脸色,众人立马乖乖站好。
“你们最近……可真是越来越懒散了。”魏闻无奈地拍了一下离他最近的小兵的头,“好了,都操练起来吧,过段日子检测不通过的,军法处置哦。”
众人纷纷笑起来,魏栖淮穿好行装冲魏闻行礼:“小将军,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众人纷纷熟练地收拾起东西,只有几个年纪尚小,刚入营的小家伙好奇地问:“出发?去干什么?打仗吗?”
魏闻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个脑瓜崩:“呸呸呸,什么晦气的嘴!打仗这种事能随便说吗?!战争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小子挠了挠头:“那您是去……?”
魏闻冲他挑唇一笑:“没你的事儿,你还太小,这是每年两次的例行检查,和平日巡查不同的是,这次全长安都要巡遍一次,以保治安。”
一个老兵换好行装凑过来:“小将军,我多句嘴,说是每年两次,夏一次冬一次,但今年是不是太早了点?这还没入夏呢。”
言外之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
魏闻摇摇头,脸色微沉:“你倒是越来越机灵了。确实,你们可知‘玉溪侠客行’?”
一老一小两个兵顿时脸色巨变:“玉溪侠客行?!”
“‘玉溪侠客行’,是一个小团伙……”魏栖淮接道,脸色凝重。
“玉溪侠客行”第一起案件犯在玉溪,去年初夏,犯案十七起,死伤二十七人,性情之严重情节之恶劣,令人发指。可是还没完,在去年秋末时,他们仿若魔鬼一般出现在北疆,同样十七起案件,连死伤人数都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他们又毁了不同的十七个家庭。
而且他们犯案越来越猖狂,每次杀人后还要留下一行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魏闻冷笑,“呵,《侠客行》?他们也配用?!”
小兵犹疑地说:“可是我听说,他们在最一开始,只杀有恶名之人,所以他们当初还被人崇尚过一段时间,可后来为什么就……”
魏闻轻笑:“你觉得本朝律法,如何?”
“虽称不上绝好,但至少保证了大部分人的生活安全。”小兵想了想,答。
“我国律法称不上完美,还有很多地方无法顾及,这也就导致了一些人应该说是做了恶事,却无法得到惩戒。”魏栖淮补充道。
小兵立马说:“那这不也蛮好,坏人得到了惩戒,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啊。”
魏闻靠在木桩上,说:“可是,有些人,即使做了错事,也罪不至死啊。”
小兵猛地一怔,魏闻接道:“他们之所以开始被人呕病,就是因为他们只看片面做事。”
那是他们第一次犯案的第九起案件。
他们杀了一个老头。
一个平时在村里,德高望重,乐善好施的老头。
为什么杀呢?
因为那老头偷了一头牛,正好被他们撞见。不由分说,一刀毙命。
那老头原本是村里的大善人,却不料一场大火使得他家道中落,他那日是真的饿的没了法子才不得已去偷,这才被杀。但若按平时,大家送他都是愿意的,还需要他们伸张正义?!
小兵嘟囔:“那也不能全怪他们吧,那他们不是也杀过一些真的恶名昭彰的人吗?”
“他们这样做,将本朝律法放在哪儿?有些人恶名昭彰,但终究罪不至死,难道你想生活在一个凭人们自己本意害人杀人的朝代里吗?”魏闻将脸一板,严肃地说。
小兵一下子无言以对,魏闻缓和了脸色:“这世上的事有太多的两面性,但我们大部分人都只能考虑到一面。”
“无论他们之前将自己说得再冠冕堂皇,也终究改变不了他们是杀人犯的事实。”
魏闻收拾好行装,拍了拍小兵的脑袋:“好了,我们走了,好好练习,回来收拾你!”
魏闻撑着马一跃而上,坐在马背上笑得意气风发:“走了!”
魏栖淮策马跟上,一行兵马洋洋洒洒地出了兵营,老兵没有听够这官府秘闻,跟上前问:“小将军,照理北疆和玉溪离长安都相距甚远,长安又为何如此戒备?”
魏闻踢了一脚马,微微加快速度,答道:“啊,因为他们被抓到过。”
在北疆犯下第十二起案件时,“玉溪侠客行”三侠客中的女侠客,被抓住了。
官府自是极高兴的,准备第二日午时就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民众自然是欢呼雀跃,在“玉溪侠客行”眼里则变成了忘恩负义。
魏闻懒懒地说:“自从他们杀了那做过个老人家之后,人心惶惶。毕竟,人这一生谁没有做过一些错事?你能保证你这辈子都问心无愧吗?”
“他们高估了他们自以为的高尚,亦低估了人心。”
官府万万没想到,这次的抓捕行动让“玉溪侠客行”彻底“寒了心”
另外两人绑架了三十几名人质,要求官府释放女侠客,官府无奈,只得依了他们,此后,他们便在报复国家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们多次留下狂言,”魏闻拐到一条道上,“长安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魏栖淮提醒道:“小将军,走错了吧?”
“啊?”魏闻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头,“哦,没错,这次从这条路走。”
“可是……从这条路走,有些地方会重复吧?”魏栖淮十分疑惑。
“哪些地方?”魏闻随口问道。
“像顾侯府,南将军府,长公主府……哦,还有太傅府。”魏栖淮说道。
魏闻一愣,笑了:“没错,就走这条吧。”
魏栖淮深深地看了魏闻一眼,魏闻摸了摸鼻头,颇尴尬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