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清雅恬淡,不施粉黛,其肤如雪,唇角紧抿,三千青丝轻轻束起,眼里带着一点流光溢彩的美,仿佛有星星在其中闪烁。
其他的……其他的他就再也没看到了。
“我喜欢……喜欢的姑娘是……”魏栖淮本来也是玩笑话,却不料魏闻竟真的开口了。
半天没听到下文,魏栖淮疑惑地看向他,却见魏闻眉头紧锁,许久竟还叹出一口气来。
“不算喜欢,有点兴趣而已。”魏闻突然笑了出来,风吹起他的发梢,衬得少年整个人唇红齿白,异常温柔。
“嗯……”魏栖淮决定问得委婉一些,“那小将军,怎么个有兴趣法啊?”
魏闻唇角的笑更大了,他说:“她很好看。”
魏栖淮心里倒是惊到一下,魏闻多挑剔的人啊,竟然也会夸一个姑娘好看,而且是“很”,那得多漂亮的人儿啊。
“诶,离荣,你说在长安找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有多难啊?”魏闻突然问,嘴角的笑也收了,反而一脸严肃。
魏栖淮想了想:“应该很难吧。”
魏闻点点头:“对啊,太难了。”
长安太大了,大到自从一年前惊鸿一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姑娘。
“小将军,敢情您是单相思啊?”魏栖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魏闻白了他一眼:“走啦走啦,去兵营吧。”
魏栖淮也不去提了,虽然他很好奇,但他想,如果小将军真的想去找,他们应该还会碰面的吧。
毕竟小将军,是个一认定就会一直不回头的人啊。
几日后,下朝时。
“醒心!”魏闻拦住江秋白有些讨好,“你来上朝了?”
江秋白被他拦住,脸色有点臭,见到他冷哼一声:“我不是同你说了,我再理你我就是个弟弟!”
魏闻锤了他一拳:“又不是第一次被抓到了,演个什么劲儿。”
江秋白露出一点笑,“啪”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扇子:“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给我增加了一点阅历喽?”
魏闻看到扇子打开的那一刻就暗道“不妙”,因为扇子打开冲他的那面竟是“存”字。
江家二公子江秋白,温文儒雅,才学渊博,家世雄厚,在长安公子榜上排名第六,而魏闻排名第五,堪堪把他压了一头。
脾气尚好,几乎没有人见他和别人红过眼,但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喜怒,其实是可以从他手里的扇子看出来。
那是江太傅在江秋白幼时赠的,上面本来只有一幅山水画,及冠后江秋白特意在背面题了字——“存”,魏闻也曾问过他含义,而一向意气风发的他却会显得有些沉默,只说:“你不懂。”这一来二去,魏闻也不问了,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魏闻注意到这件事。
如果江秋白打开扇子时,山水画朝别人,说明此时他心情不算差;如果是字朝别人,那完了,说明他此时心情非常不好。
“怎么了这是?”魏闻也不开玩笑了,兄弟多年,自然知道江秋白这火不是冲他发的,而是真的在生谁的闷气。
江秋白合拢扇子,语气微缓:“还不是我爹!”
魏闻了然,憋着笑:“至于吗兄弟?你妹妹迟早会嫁出去的。还不如趁你现在还没被江太傅打死,能蹦能跳,还能给她出头,趁早嫁了多好!”
江秋白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嫁人我倒是没关系,有我在,一般没人敢欺负她。”
魏闻也品出了一些味,迟疑道:“该不会是……”
“皇室。”
魏闻虽然猜到了答案,但仍有些震惊:“真没想到啊……这是你爹的意思还是……”
江秋白点了点头,语气极差:“怎么可能是我爹的意思!皇室水如此深,我爹怎么可能舍得让我妹妹嫁进去,这分明是皇上他想要用我妹妹来限制太傅府!他分明就是觉得太傅府名声太高有损皇室威严!”
魏闻连忙喝道:“江醒心!”
江秋白这次冷静了一些,魏闻四下看看,没看到人才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期,皇上病重,疑心更起,他想在新皇登基之前为他巩固帝位,这也无可厚非,你心里不舒服,想说出来,这也正常。可是祸从口出,你这样说出来,被有心人听了去……”
魏闻摇了摇头,江秋白叹了一口气,说:“其实看大体,我们家一个女儿,换一家平安,倒也算好。倒是你们将军府……”
魏闻脸色也微沉,许久才无奈地道:“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将军府世世代代忠于大云,若有战,召必出,满门英烈。可长辈们却不会想到,将军府也会有功高盖主的一天,到那时,估计是难以善了。”
江秋白又打开了扇子,此时露出的是山水画:“也罢也罢,陛下要是起了疑心,我们就算再挣扎也无用。倒不如想想,我们这一辈,可能会侍奉的皇上是谁。”
虽只是为了岔开话题,但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如今皇上病重,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而如今成年候选人大概只有三位。
大皇子是皇后所出,本应最名正言顺,但他荒淫无度,不会是较好的君王之选。
二皇子心思根本不在权势上,游山玩水,但也乐得其中。
而三皇子虽表面温和,从不与人有过正面冲突,但自他成年以来,暗中招兵买马,背着皇上做了很多事。可这些事还偏生让人挑不出什么大的错误,每件事上都留有后手,谁都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此人心机颇深,如若真让他当了皇上,他们这些先皇的旧臣,日子可不会好过。
魏闻摇了摇头,心想皇室的水可真的是深啊,他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小将军吧。
“对了,你们家诗会什么时候?”
江秋白很快从之前的情绪里抽身而出:“还有一段日子,过个两天你过来一趟吧,有事找你。”
魏闻点点头,说:“走吧,喝酒去。”
“还喝?!”
两人走到宫门前,一家富丽堂皇的马车已经停在了他们跟前。
魏闻挑眉:“你家的?”
江秋白点点头,上前去,撩起马车边窗帘的一角,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脸上划过了一些无奈和宠溺。不久,他冲魏闻抱歉地抱了抱手,魏闻了然点了点头。
江秋白将帘子放下,就在那个瞬间,魏闻捕捉到了马车里人的一点侧影。
柳叶眉,樱桃嘴,乌黑痣。
好美。
魏闻一时看呆了,等他回过神时,马车已经走远了。
魏闻摸着下巴,嘴角一点点攀起志在必得的笑。他吹了一声口哨,独自一人向酒馆走去。
酒馆里。
“音姨。”魏闻叫道,一个风姿卓越的女人走了出来。
“好你这小子,又来我这儿坑酒喝了?”话是这么说着,音姨还是扬手唤来小厮,让他上最好的酒。
“心里烦,来找音姨诉苦。”魏闻嬉皮笑脸,眼角的惆怅倒是真的。
音姨这酒馆他常来,来着来着就和她混熟了,魏闻嘴甜,每次都能将她哄得恨不得当场将他收做干儿子。
可是音姨和他再亲,也对她之前的来历绝口不提,身份神秘,踪迹不定。但每次他来酒馆找她,不出一会儿她肯定会到。
“每次找我都心里烦,说吧,这次又怎么了?”音姨抬手给他斟了一杯酒,“是又和你爹打起来,被赶出家门,还是你在撩的哪位小姑娘不肯见你了?”
魏闻尴尬:“音姨!我像是这种人吗!”
音姨点点头,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你不像,你就是。”
魏闻一下笑了,将他和江秋白的所有思量全部说了出去,尽管他刚刚因为这种事骂了江秋白,但对音姨,他总有一种直觉,她不会害他。
魏闻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语气仿若无所谓地笑道:“也就这样啊,皇室的勾心斗角嘛。我都知道的。”
音姨沉思片刻,说:“皇上为了大云,这样做是对的。但若这样……你们将军府和太傅府的势力会被削弱,到时……必是要用鲜血揭过这一事了。”
话说完,音姨倒笑了:“怎么?怕死了?”
魏闻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音姨等他笑完,又给他斟了一杯酒,说:“你不怕,不是吗?”
“是的,我不怕死。”魏闻举着酒杯轻笑,“可我怕就这样死。”
“我的埋尸地应该在战场上,而不是皇室那潭深水里。”
音姨看着他自斟自饮了很久,直到他醉倒在桌上。
“音姨,我不想就这样死了。”魏闻眼神迷离,“可是我也不希望我爹娘出事……”
音姨叹了一口气,起身给他披了一件外衣。
恍惚中,他听见音姨喃喃自语:“孩子,我知道你苦,可这就是皇室的行事风格啊。”
那双手轻柔地拂过他的眉头,他听到音姨轻声说:“你不会死的。离愁,你不会死的。”